追光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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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要窒息了,語無倫次地哭訴道:“為什么要丟下我,為什么生了我又不要我,我做錯了什么!我已經(jīng)失去了那么多,為什么還要讓我再失去一次,我什么都沒有了啊,我只有mama了……” “你什么都沒做錯,是他們不對,是他們不負(fù)責(zé)任?!标惻R戈抱著她,近乎用盡全力。 他心里發(fā)酸,牙齒咬得很緊,下頜線緊繃著,在她耳邊重復(fù)道:“你還有我,我在,我一直都在?!?/br> 周兮辭下巴狠狠磕在他肩上,渾身顫抖著,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像綿綿細(xì)針扎在陳臨戈心頭,他喉結(jié)滾動著,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更用力地抱著她。 這個冬天太冷了。 作者有話說: 注:“麻繩專挑細(xì)處斷,噩運(yùn)只找苦命人”——來源網(wǎng)絡(luò)。 第55章 一起去追光 九中今年高三的寒假放得晚, 周兮辭參加完一月底最后一次月考后便沒再去學(xué)校。 午后的陽光溫暖和煦,隔著一扇窗戶灑下來,剛好曬在床尾, 她頂著日光寫了會試卷,眼皮跟著上下打架,昏昏沉沉中也不知道寫了些什么,實(shí)在扛不住的時候,腦袋一歪,趴在床尾就睡了過去。 徐慈英和坐在窗邊的陳臨戈都被她嚇了一跳,徐慈英捏著線針俯身湊近看了一眼, 小聲說:“睡著了,估計是累了?!?/br> 這陣子周國成廠里活多,醫(yī)院這邊全靠周兮辭一個人撐著,夜里也睡不到幾個完整覺。 “照顧我倒是熟練?!毙齑扔@了聲氣:“就是一點(diǎn)也不會照顧自己?!?/br> “那等您出院了,回去好好給她補(bǔ)補(bǔ)?!标惻R戈拿起周兮辭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我也好久沒吃您做的菜了?!?/br> “徐姨啊, 已經(jīng)拿不動鍋鏟了?!毙齑扔⒁郧芭滤麄儌? 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但今天可能是覺得再不說就沒機(jī)會了,她頭一回跟陳臨戈提道:“小臨, 我知道你對小辭好, 以后我走了,徐姨就把小辭托付給你了。她爸爸是個沒有定性的人,要是我不在了, 他指不定還會怎么瞎弄, 小辭跟著他我不放心?!?/br> 陳臨戈鼻子一酸, “徐姨……” “徐姨知道自己身體是什么情況, 我沒有多少時間了,能在走之前看到你陪在小辭身邊,我也放心了?!毙齑扔⑿α诵Γ骸靶∞o是個性子很倔的人,她總覺得是她拖累了我,其實(shí)應(yīng)該是我,是我們這個家拖累了她。去年省隊的教練來招生,本來小辭都填了申請表,春節(jié)的時候她爸爸跟我動了手,小辭為了我就放棄了這個機(jī)會,現(xiàn)在又為了我放棄去b市。如果將來還有機(jī)會,徐姨希望你能勸勸她不要放棄自己夢想。” 陳臨戈喉嚨像堵著什么,低著頭,眼淚掉在手背上,好半天才擠出聲音:“……嗯?!?/br> “好了,你過來,我量一下你的袖長和肩寬?!毙齑扔⒁步o陳臨戈織了件毛衣,和周兮辭那件是一個顏色的。 陳臨戈快速地抹了下眼睛,起身走到床邊半蹲著。 “這毛線好像還不夠啊?!毙齑扔⑧止局?,“袖子估計也要拆了重打,我看看肩膀?!?/br> 陳臨戈依言直起了腰,視線落到窗外,眼眶還是止不住發(fā)熱。 趴在床尾的周兮辭一動不動。 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緊咬著唇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響,眼淚順著眼角滑落進(jìn)被子里。 進(jìn)入二月,溪城的冬天還沒過去,日歷上卻撕下了立春的那一頁。 徐慈英最近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何謂跟周家人說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周兮辭這幾天一步都不敢離開醫(yī)院。 簡凡和熊力的父母收到消息后,陸續(xù)都來醫(yī)院看過,今天上午周新萍和蔣正也來了一趟。 那會徐慈英已經(jīng)說不出什么話了,她只是抓著周新萍的手,眨了眨眼睛。 周新萍抹著眼淚說:“我知道我明白,你把小辭照顧得很好,你放心,小辭以后有我們?!?/br> 徐慈英閉上眼,眼角也滑過一行淚。 她舍不下這個女兒,不愿意走,一直撐著一口氣。 周國成勸周兮辭:“讓你媽走吧,這么熬著,她也難受?!?/br> 周兮辭固執(zhí)得要命,誰勸都不行,不吃不喝地守在徐慈英床前,“媽,你不要丟下我,你不是說好過年要回家給我包餃子的嗎?我不要你走……” 徐慈英沒什么力氣地抓著她的手,很輕地?fù)u了搖頭,近乎是氣聲了:“媽……不走……” 周兮辭哭得發(fā)起了高燒,打吊瓶都在徐慈英床邊,日日夜夜守著。 眼看著徐慈英越來越虛弱,夜里的痛哼聲也越來越長,她終于不得不接受mama要離開的事實(shí)。 周兮辭替徐慈英擦了擦臉,握著她的手貼在臉側(cè),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媽,下輩子我們還做母女,你等等我好嗎?你不要做別人的mama,我會來找你的?!?/br> 徐慈英動了動手指,像是要記住女兒最后的樣子,眼里滿是不舍,始終不肯閉眼。 周兮辭知道她在掛念著什么,哽咽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會努力讀書,我知道你想看我拿很多冠軍去更好的學(xué)校,我會的,會去的?!?/br> 徐慈英心愿已了,最后深深看了女兒一眼,在即將敲響的新年鐘聲里閉上了眼。 病房里響起了漫長而尖銳的“滴”聲。 周兮辭趴在床邊握著徐慈英的手嚎啕大哭。 她再也沒有mama了。 病房外,一直守在外面的陳臨戈幾人聽到哭聲全都沖了進(jìn)去,看著已經(jīng)沒了聲息的徐慈英,眼淚幾乎在一瞬間掉了下來。 秦立紅摟著周兮辭,哄道:“小辭不哭了啊,不哭了啊,mama不受罪了,她不難受了?!?/br> 周兮辭一直抓著徐慈英的手不松,最后是周國成一點(diǎn)一點(diǎn)掰開的。 她看著醫(yī)生替徐慈英蓋上白布,幾乎哭昏過去。 mama的愛是避風(fēng)的港灣。 也是困獸的枷鎖。 而今。 不破不立。 - 徐慈英的葬禮沒有大辦,但來的人很多,她生病的消息瞞得緊,很多人收到消息后都難以置信,到了葬禮上拉著周兮辭的手直抹眼淚,“好孩子,以后和你爸好好的?!?/br> 周兮辭說不出話來,只能哽咽著點(diǎn)頭。 葬禮按照習(xí)俗辦了三天,周國成在旁邊公墓給徐慈英和自己都挑了塊墓地,下葬后他沒跟著車一塊回家,周兮辭也沒什么精力管,回到家里將徐慈英的照片放好,躺在一睜眼就能看見照片的沙發(fā)上睡著了。 她這幾天都沒怎么休息,發(fā)燒加上睡眠不足,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是在自己房間。 周兮辭聽見外面鍋碗瓢盆的動靜,忙掀開被子跑了出去,“媽——” 陳臨戈拿著碗站在桌邊,像是沒聽見這一聲,“醒了啊?去洗臉?biāo)⒀莱栽顼埩??!?/br> 她還站在門邊沒動。 陳臨戈放下碗走過來,單手圈著她腰把人抱起來放到床邊坐著,又走到另一側(cè)把拖鞋拿了過來,“穿鞋。” 周兮辭低著頭穿好鞋,再抬起臉,眼眶又是紅的,“哥?!?/br> 陳臨戈沒說什么,只是抬手將人攬進(jìn)懷里,手貼著她腦袋揉了揉,“會好的,都會好的?!?/br> 她沉沉呼吸著,“嗯?!?/br> 周國成下午才回來,他去醫(yī)院取了徐慈英留下的東西,大大小小,裝了兩大行李袋。 周兮辭幫著收拾了一番,看到?jīng)]用完的毛線團(tuán),差點(diǎn)又哭出來。 她已經(jīng)接受了mama離開的現(xiàn)實(shí),可家里的每一處都有徐慈英的影子,廚房、陽臺、客廳。 睜眼閉眼,好像都還能看見徐慈英過去在家里忙活的身影。 周國成從行李袋里拿出一個紙袋,“你mama給你織的毛衣?!?/br> 周兮辭接了過去,周國成搓了搓手說:“我要走了,工廠搬了新碼頭,在常熟那邊,我打算跟著一塊過去?!?/br> “那挺好的?!敝苜廪o捏著紙袋,情緒很復(fù)雜,說不上不舍還是不習(xí)慣,“那……你不在家過年了嗎?” “不了,過年廠里給三倍工資,一個禮拜就能頂上平時一個月了。”周國成抿了抿唇:“我跟你周奶奶都說好了,過年你去紅杏那邊,也熱鬧些。” “哦?!?/br> “行了,這里我來收拾吧,你回屋歇著?!?/br> “爸?!?/br> 周兮辭看著周國成明顯一愣的神情,心里驀地一酸,她還記得周國成第一次去紅杏那次,她跟人打架打輸了,哭著去找哥哥,在院門口撞上周國成,被他一把抱了起來。 那時的周國成還不似現(xiàn)在這般模樣,笑起來很和煦,喂了她一顆糖,問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 是他領(lǐng)著她進(jìn)了家門,教會她寫第一個字,也是他扛著她走過大街小巷,在夏天最熱的時候背著徐慈英給她買冰淇淋。 他也曾給過她很多的父愛,也許現(xiàn)在,也仍然存在。 周兮辭忍著鼻酸,“你一個人在外面,也要多注意身體,別太累著了?!?/br> “嗯。”周國成點(diǎn)著頭,別開眼說:“知道的?!?/br> 晚上,父女倆坐在一起吃了離別前最后一頓晚飯,周國成依舊沉默著喝著酒。 到了深夜,周兮辭聽見客廳外的哭聲,起身從門縫里看見周國成癱倒在徐慈英的遺像前,哭得壓抑而崩潰。 她咬著手指,沒讓自己發(fā)出聲響。 他們都有一樣的傷痛,一樣的不舍,一樣的難過。 或許分隔兩地,不用日日相見,對彼此都好。 周國成是后半夜走的,周兮辭被關(guān)門聲驚醒,爬起來跑到陽臺,看著他在霧色中一步步走遠(yuǎn)。 她哭了太多,可在這一刻,眼淚仍舊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家里只剩她一人,靜得讓人發(fā)慌。 周兮辭抱著枕頭去敲了隔壁的門,陳臨戈不知是沒睡還是一直聽著這邊的動靜,門開得很快。 “周叔走了?” “嗯?!敝苜廪o進(jìn)了屋,跟著他進(jìn)了臥室,陳臨戈正要給她拿床新被子,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鉆進(jìn)了被窩。 他放輕腳步走到床邊蹲下,“周兮辭?!?/br> “我睡著了?!?/br> “你是不是小霸王啊?!标惻R戈臉上的笑意還沒能完全揚(yáng)起,看到她臉上的淚水,手搭在她臉上一下一下抹著,“不哭了?!?/br> 周兮辭抽噎著,聲音顫動:“……我想我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