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破局下
“蒂有余香金淡泊,枝無全葉翠離披?!笔O而衰,萬物尚不能拒之,人世也亦然。 賞菊宴上,你正與趙玄朗共同舉杯向群臣邀飲。忽然間,只覺頭暈?zāi)垦?,酒杯從手中滑落,破碎一地?/br> “蝶兒!”趙玄朗驚慌叫喊,眼疾手快地扶了你。顧不得其他,他丟下群臣,攔腰抱起你,跑向尚醫(yī)局。 醫(yī)官們進(jìn)進(jìn)出出好幾回,個個皆是面色惶恐,顫巍巍地道,“臣無能……” “不知?爾等竟不知?”趙玄朗怒意頓時翻騰起來,隨手就將手邊的瓷瓶砸在了地上,“既然如此,你朕養(yǎng)著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滾,全給朕滾!” 趙玄朗大發(fā)雷霆之時,你醒了。瞧了瞧一旁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的侍女,你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侍女聽見你的動靜,快步上前想要扶起你,“皇后娘娘……” 你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趙玄朗余怒未盡,轉(zhuǎn)身對著貼身侍從肅聲道,“去宮外張貼告示,無論懸賞多少,你都得把天下最好的醫(yī)師給朕找來!” “諾。” “陛下?!蹦闾撊醯穆曇魪钠溜L(fēng)里頭傳來,令趙玄朗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他急步走了過來,就著床沿坐下,想擁你入懷,卻怕你會不適,雙手無措地放在被褥上。他的一雙眼睛也在緊緊地盯著你,生怕他少看你一眼,你就會離開他。 你看著他萬分緊張的模樣,不禁好笑。 “蝶兒,”趙玄朗有些忿忿,“我在為你心急,你怎還笑我?” “……不笑了。”你討好地握住他的手,耐心解釋道,“我笑只是因為你很久沒有這般的模樣了,你莫要生我的氣?!?/br> 趙玄朗看著你白得驚人的面色,心中的恐慌再次泛起,他輕輕擁住了你,悶聲道,“我未對你生氣?!?/br> “可是還在生醫(yī)官們的氣?”你靠在他胸膛上,沒聽見他應(yīng)聲,便知曉你說中了。 “醫(yī)官們能力有限,你莫怪他們……你氣壞了,我會心疼。” “嗯……你不讓我氣,我便不氣了。”他聽著你有氣無力的聲音,下意識地手臂收緊了。 趙玄朗疑心是你身邊有人對你動了手腳,遂徹查一遍了,卻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之物,他只好作罷。 夜里,趙玄朗與你同眠而枕。他感覺到你像冰一樣的體溫,冷得讓他想起了那些在寒夜里時被凍死的將士,他們都是悄無聲息地離了世。他害怕了,將你抱得緊緊的,可你的身體怎么也捂不熱。 日子一天天流逝,你的病似乎未見起色,反而被過多的藥物折磨得更加虛弱了。 瞧著你日益憔悴的容顏,絕望和恐懼也在一點點地蠶食著趙玄朗。 “玄朗哥哥,對不住,我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br> 趙玄朗眼眶發(fā)澀,傾身攬過你,故意躲了你的視線。他啞聲緩緩道,“我們說好了要相攜到老的,你莫要食言?!?/br> 你鼻腔發(fā)酸,揪緊了他的衣擺,聲音哽咽,“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沒辦法……” 他再無多言,只是與你緊緊地相擁著,哪怕生死別離的悲傷早已經(jīng)彌漫了整座宮殿。 下了早朝,趙玄朗急步趕往你的寢宮。與此同時,一個宮女拿著香爐,步履匆匆地走出。 至轉(zhuǎn)角處,她一頭撞上了趙玄朗。頓時,香爐脫手,灰燼撒落一地。 宮女抬頭見了人,慌忙下跪,不住地磕頭,“陛下饒命!” 太監(jiān)慌里慌張地替趙玄朗拍凈了灰燼,轉(zhuǎn)而捏著尖嗓對宮女罵道,“你這小蹄子,走路怎的不長眼!” “奴婢知錯了,請陛下饒命!” 趙玄朗臉上有些不虞,見腳下的宮女嚇得全身顫抖,又想著是你宮里的人,一時發(fā)了善心,開口道,“不礙事,下回小心些?!?/br> 轉(zhuǎn)身要走時,趙玄朗卻無意瞥到了灰燼中未燃盡的香料。 等等,那紅色是何物? “這香爐可是皇后娘娘宮中的?” “是,銀屏jiejie今兒病了,我答應(yīng)幫她把活兒一塊干了。但奴婢忙糊涂了,最后才記起這香灰來,想著快些拿去倒了,免得被總管大人看見了,罵奴婢對皇后娘娘伺候不周……”小宮女誠惶誠恐地辯解道,“奴婢知錯了,望陛下饒過奴婢!” 趙玄朗彎下腰,捏起那可疑之物,湊近了來嗅,似乎未有奇異的香氣。忽然,想到醫(yī)書提及的至毒之物無色無味,他面色瞬間變得凝重,扭頭厲聲命令太監(jiān)道,“去!找醫(yī)官來,讓他們查查這香料是何物!” 他又指著地上跪著的宮女,“還有,把她和她口中的銀屏一塊抓了,仔細(xì)去審!” 宮女不知情狀,還以為自己犯了大錯,被人拖走時還不停地哭喊求饒。 經(jīng)此一番,謀害你的兇手終于被找到了。 原來,銀屏竟是舊臣之女,難忘殺父抄家之恨,遂進(jìn)了宮,蓄意下毒謀害你。因這香爐需日日清理以及'入骨香'的味道極易被其他香料掩蓋,她才敢如此膽大妄為。 雖上回趙玄朗命人徹查來得突然,但那日她恰好沒動手腳,得幸逃過一劫。因此,若不是今日恰好被趙玄朗撞上了,你可能還會吸入毒香而不知。 “如何?這毒可有解?”趙玄朗急忙追問著醫(yī)官。 醫(yī)官一臉憂色,猶豫片刻才開口道,“回陛下,臣偶然聽聞過此毒。入骨香極為獨(dú)特,專對女子有害;初期悄然入體時,中毒者只覺嗜睡,其余病狀不顯;及毒性深嵌骨髓時,中毒者體虛氣弱,狀若風(fēng)寒之癥;此后元?dú)馊諠u流失,直至形神枯槁。且此毒源起扶風(fēng),因其主恐其貽害無窮,早已禁之。至于解藥,亦失傳多年……臣等恐也別無他法?!?/br> “混賬!”趙玄朗龍顏大怒,嚇得眾人慌忙下跪,噤若寒蟬。 天牢里,嚴(yán)刑拷問后的銀屏奄奄一息。 趙玄朗瞧著銀屏遍體鱗傷的模樣,心頭大恨仍不得解,對著隨行的司獄長寒聲令道,“莫讓她輕易死了!朕要讓她嘗到皇后所受痛苦的千倍、萬倍!” 司獄長聽著趙玄朗陰沉得像是要滴血的聲音,心頭猛顫,隨即穩(wěn)下懼意,大聲答道,“臣得令。” 至夏歷八月十五,正逢月圓花好之夜,但宮中毫無喜慶之意,宮人臉上皆是悲色。 此時,你瘦得幾乎是脫了相,顴骨微凸,唇瓣毫無血色,早已沒了之前紅潤的氣色。 趙玄朗心中盡是悲意,卻不敢在面上顯露半分,怕你見了也跟著難過。 “玄朗哥哥,抱我去外頭瞧瞧月色可好?”你自知死期將至,內(nèi)心并無恐懼,反而是一片平靜。 “好,你想去哪,我都陪著你?!壁w玄朗拿了一件披風(fēng)裹住你,抱起你重得不如十歲孩童的身體,緩緩走出了寢宮的大門。 你環(huán)著他的脖頸,稍著仰頭,瞧見天邊那盤皎潔的圓月,一時無言,心頭涌上一股悲意。 轉(zhuǎn)念一想,你已與趙玄朗結(jié)發(fā)為夫妻,算是真真切切地有過了一段緣,悲意便漸漸散了。 “玄朗哥哥,我們來世再一塊兒賞月,好不好?” “……好?!壁w玄朗艱澀答道。 得此承諾,你淺淺地笑了,神情宛如當(dāng)日嫁與他的一般知足。 趙玄朗感知到懷中人兒雙臂垂落之時,眼淚再也無法忍住,肆意流淌而下。他埋頭于你溫涼的頸側(cè),失聲痛哭。 也正是此時,趙玄朗才悟到了情愛之利害,愛之愈多,亦足以害之。 原本,他想著將你留著身邊,他能愛你一生,也定能護(hù)你一世。沒成想,他給你的愛意愈多,反而給你招致了愈多的不幸。 香菜:嗚嗚嗚,帝王趙玄朗抱著符玉蝶的尸身枯坐了整夜,但他的心愛之人已經(jīng)永遠(yuǎn)死在了中秋團(tuán)圓夜……天,我不該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