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號溫僖(清穿) 第10節(jié)
元棲容色不變,似乎沒將她的擔憂放在心上,只淡淡道:“咱們顧好自個兒就夠了,記得給家里傳話,不許他們摻和這些,沒得連累了我,得不償失?!?/br> 青玉便知她沒有動手的打算,松了口氣。 ** 佟貴妃自有孕以來,對六宮中嬪妃們的往來之事就沒那么上心了,一心一意關注著自己腹中的孩子。她早摘了護甲,卸下妝粉,正慈愛地撫摸著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 太醫(yī)請過脈就被宮女云絲送了出去,回來時她面上頗有些不安。 皇上下了死令,娘娘的脈象未好之前不許透露出一分一毫不好的消息來??珊⒆蝇F(xiàn)在就在娘娘腹中,狀態(tài)如何,娘娘豈會不清楚? “太醫(yī)說了什么?”佟貴妃手上的動作一頓,頭也不抬,直直地問道。 云絲抿抿唇,硬著頭皮低聲道:“還是請娘娘不要憂思過久,好好養(yǎng)著身子?!?/br>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意思就是她的情況和上次請脈時相比沒什么起色。這個她盼了這么久的孩子,是在她為了封后一事焦頭爛額時有的,母體不夠康健,孩子自然也不穩(wěn)當。 佟貴妃眉心一跳,半晌才艱澀道:“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絲欲言又止,但看了看佟貴妃蒼白的面色,終是沒敢吱聲。 整整一日,佟貴妃都倚在榻上不肯動,身邊的侍女見她傷神,有心要勸,又沒那個膽子,生怕觸怒了主子被罰。 直到晚膳時康熙來了一趟,見狀不由大怒,又顧及著佟貴妃心情不虞,只能吩咐梁九功慢慢的把那些不忠心的奴才都打發(fā)了去。 算上那些早夭的孩子,康熙一共有過十六子,如今活下來的也不過只有半數(shù)。承瑞和承祜夭折時,康熙曾真真切切的為他們傷心過,而后漸漸便習以為常。對于佟貴妃腹中的孩子,他有那么一瞬為他的存在歡喜過,然而得知這孩子胎弱時,這點欣喜便霎時消散了。 但他還是溫聲寬慰佟貴妃:“好好聽太醫(yī)的話養(yǎng)著便是,朕不會委屈了你和這個孩子的?!?/br> 佟貴妃朦朧的淚眼中帶了些讓人不忍打破的希冀,她欲言又止,最后輕輕靠在康熙肩頭,“都聽您的。” ** 赫舍里氏在欽天監(jiān)安排的人叫郭充,他尚未開始行動,就得到了康熙的主動宣召。 康熙眉目冷淡,捧著一本書細細翻閱著,輕飄飄一句話叫剛剛站起身的郭充膝蓋一軟,直直砸在了地上。 他問的是:“你瞧朕的命格如何?” 郭充趴跪在地,連額上的冷汗都不敢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話:“皇上是天子,您的命格自然是極貴極重的?!?/br> 康熙卻看也不看他,淡聲道:“叫你來的人沒吩咐嗎?朕最不喜聽人說廢話?!?/br> “是,是。”郭沖連聲應了,卻仍舊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得了赫舍里家的人指使,原先想好的都是關乎佟貴妃命格的內容,給他一千個膽子他也不敢妄議天子的命格。 可被叫到皇帝跟前來回話的機會也只有這么一個,他苦著一張臉,終究是咬咬牙,道:“天子的命格哪是臣等凡俗之人可窺探的,微臣只知道,微臣等若為皇上近臣,命格也許會為您所影響。” 最后一個字落地,郭充的后背已經(jīng)汗?jié)褚黄?,他顫巍巍的閉緊了眼,生怕上首的那位帝王下一句話就是吩咐人把他拖出去斬了。 惴惴不安地等了許久,康熙擺了擺手,沉聲道:“退下吧?!?/br> 梁九功早在郭充進去的時候就自覺退了下去,等他出了門,才又進去侍奉。他發(fā)覺方才出去的郭充魂不守舍,雖沒聽到皇帝發(fā)怒,伺候的功夫仍然比往常小心了不少。 “梁九功,去查查那個郭充前些日子接觸了什么人?還有儲秀宮,近來可還安分?” 康熙神色間不見喜怒,但梁九功敏銳察覺到殿中的氣氛沉重,于是面上又添幾分慎重,躬身領命退下。 ** 儲秀宮。 宮女珍兒空著手躲躲閃閃走進內殿,臉色十分難看。 赫舍里氏一頭長發(fā)梳成辮子盤在腦后,未飾金銀,一身湖藍的素衣,正伏在窗下的桌案上凝神寫字。 她素來不習慣練字時有人在旁,因此聽到腳步聲,便很不高興地停了筆,皺眉看去,見是從家里帶來的珍兒,才略消了幾分心中的不悅。 珍兒看她的目光從自己空著的雙手上掠過,不安中帶了幾分氣憤道:“這才沒多久,府中的信便又斷了?!?/br> 赫舍里氏仿佛早就料到一般,面無表情道:“可是那郭充已經(jīng)進言過了?” 珍兒點頭。 赫舍里氏不怒反笑,瞥了眼寫到一半的大字,隨手一捏,扔進身旁徐徐燒著的炭盆里,眼見著那紙張漸漸化作灰燼,才哼笑一聲道:“嫡福晉不就向來是這樣?用得著的時候用我額娘做籌碼,用不著了就棄之如履,看都懶得看一眼?!?/br> 只有仁孝皇后才是府中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自己在嫡福晉眼里,不過是一個提前送進來替二格格探路的棄子。 珍兒擔心道:“那此事一了,福晉在府中豈不是又沒了庇護?” 她知道,格格之所以肯為家中傳遞消息,為的不過是她的生母能在府中的日子好過一些。格格的額娘是包衣下三期出身,家中父兄都是個沒出息的,全靠著格格在府中節(jié)衣縮食省下來的銀子接濟。就是因此,府中的人都不大看得起格格母女。 此番入宮,也只是因為府中只有格格的年齡稍大些。 赫舍里氏緩緩搖頭,嫡福晉雖瞧不起她額娘,可府中又不缺那一張嘴吃飯,怎么舍得把精力浪費在這些小事上。 珍兒嘆了一聲,瞧著炭盆中的灰燼似乎要被窗口灌進來的風吹開,上前去正要換一盆炭火,忽然心中一動,腦袋嗡嗡作響,她猛地看向赫舍里氏,失聲道:“咱們前些時候往宮外送信,是剛從永壽宮出來就——” 珍兒的話音一止,發(fā)覺赫舍里氏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第十五章 早春二月,雖還有些春寒料峭,但一年當中最冷的天氣已經(jīng)過去,枯樹上抽出了嫩芽,正午的陽光也日漸溫和起來。 太后憐宜嬪一片愛子之心,因此并沒有攔著她們母子相見。得了太后的首肯,宜嬪便把悶在屋里一整個冬天的五阿哥帶出來四處走走。 五阿哥在慈仁宮被養(yǎng)得又白又胖,烏黑的眼珠子十分靈動,四肢rou嘟嘟,腦袋圓滾滾,讓人看了就禁不住想伸手去捏一捏。 元棲摘了護甲,露出修剪圓潤的指甲,這讓一直密切關注著的宜嬪松了口氣,畢竟嬰孩的肌膚最為脆弱,很容易傷到,而宮中的后妃又喜歡留指甲,涂蔻丹。 元棲小心碰了碰五阿哥的臉蛋,又抓著他的軟綿綿的小手晃來晃去,逗得五阿哥不住地笑,還嘰里咕嚕的嘴里說著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宜嬪,在抬眼的那一剎那反應過來,太后不通漢語,滿語說的也是磕磕絆絆,慈仁宮內都是蒙古宮女,由她們教養(yǎng)的五阿哥自然也只會說兩句蒙語。 想必也是康熙覺得宜嬪盛寵,擔憂她們母子會生出別的心思來,索性把五阿哥交由太后,雖得了一份榮寵,但小時候才是學語言的最佳時期,能六歲搬出慈仁宮開始讀書就已經(jīng)晚了,而一個只通蒙語的阿哥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有建樹。 宜嬪對上她的目光,仿佛什么都沒有察覺到似的,沖著她眉眼盈盈的一笑。見元棲滿心都在逗五阿哥玩上,她便也先把要說的話放了放。 小孩子的精力著實有限,不多時,五阿哥便有些懨懨的了,眼皮不住的往下落。宜嬪雖有話要問,但愛子之心終究占了上風,帶著五阿哥先行離去了。 她前腳一走,后腳儲秀宮的赫舍里氏又在外頭求見。 元棲有些不耐,但聽青玉說,赫舍里氏一早就守在了永壽宮門口,等宜嬪走了才叫人來通報,她也不好把人拒之門外,只得叫人請進來了。 乾清宮的消息輕易不會透露出來,元棲自然更不敢去打聽,但也是日日都吩咐了人留意著的,因此上次赫舍里氏離開后,她沒隔兩日就知道了欽天監(jiān)保章正進言給康熙。 連續(xù)沒了兩任皇后,還都是英年早逝。即使沒人敢議論這個,但康熙自己心里應當也有所猜測。而佟貴妃這一胎懷的不大穩(wěn)當,更加重了康熙的疑心。 欽天監(jiān)選在這個時候進言最為恰當。 赫舍里家的動作倒是很快。 只是不知道赫舍里氏又來見她做什么? 片刻后,元棲便知道了赫舍里氏的來意。 那日赫舍里氏從永壽宮回去沒多久,就差人往宮外家中遞了信,幾日后,欽天監(jiān)的保章正家里悄無聲息得了一筆銀子,又過了幾日,他被召去去乾清宮進言。 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隨便誰都能查出來。 赫舍里氏將這一切娓娓道來,帶著些微的緊張和得意。 “你想借此來威脅我?” 元棲只覺得一陣好笑,她好整似暇地掃視著坐在下首的赫舍里氏,嘴角忍不住彎起來:“你以為皇上不知道我們私底下這些算計嗎?” 赫舍里氏面色一僵,強作鎮(zhèn)定:“娘娘難道不在乎您在皇上心中是個什么樣的女子嗎?” 一個只有十歲的小丫頭在她面前談及男子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元棲只覺得荒誕又無語,她嗤笑一聲,反問:“一個什么好東西都不想要的傻子?” 傻白甜,那是除了美貌之外一無所有的女子才需要偽裝出來的特質,因為對她沒有期望,所以只需要做個美貌的花瓶使人高興就好。 如果元棲只是這樣一個花瓶,那康熙大概率會對她十分失望,因為把花瓶擺在這么高的位置上,它連所依仗的美貌都看不清的時候,不是浪費了位置就是即將被摔碎。 簡而言之,一無是處。 康熙甚至還明里暗里地攛掇著她跟佟貴妃爭斗,又怎么會在乎她有一些小心思,只要她不攛掇著宮外的鈕祜祿家摻和進來,不試圖給佟貴妃下毒,那么康熙只會樂見其成。 因為她和佟貴妃之間誰都不會坐視對方一家獨大,久而久之,后宮便有了微妙的平衡。而她和佟貴妃就算再怎么你爭我斗,也不敢做出什么過分的事情,以免累及家族。 至于赫舍里氏給宮外的家人送信,和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難不成太子的外家,仁孝皇后的母家會聽從于她的命令嗎? 赫舍里氏冷汗涔涔,白著一張臉。她自以為成功算計了旁人,卻沒想到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是旁人眼中的跳梁小丑。 待人走后,元棲冷著的臉漸漸柔和下來,反而有了幾分興趣:“赫舍里氏小小年紀已經(jīng)有這番心計,足夠在宮中存活,何必這么自作聰明來招惹我?” 賀兒眼神微動,心下一穩(wěn),輕言細語地為她解釋了一番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赫舍里氏在家中不得寵,在宮中亦無人可依,此番作態(tài)不一定是想得罪她,更有可能是想借此求得永壽宮庇護。 元棲聽罷賀兒的分析,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帶著些厭惡道:“這赫舍里氏也太偏激了些?!?/br> 賀兒對她的評價不置一詞,只關切問道:“儲秀宮格格說的那些,對您真的無礙?” 元棲壓著心底的不悅,細細想來,她方才說的那些話真真假假,不過都是用來忽悠赫舍里氏的??滴踔篮髮m嬪妃各有心機,不代表他喜歡看你爭我斗的場景,面上的和諧還是要有的,更不代表他能容許有人敢算計到他身上。 通過欽天監(jiān)能查到赫舍里家,康熙就必然會懷疑儲秀宮,不動聲色地從儲秀宮的宮人開始問起。宮女出自包衣,輕易不能打殺,這事兒一過便會被送回內務府重新分配差事。 “找?guī)讉€儲秀宮當差的宮女,叫她們說話注意些,然后使些銀子替她們找個好去處,后面慢慢的關照著就好了?!痹獥嗔巳嗝夹模故遣辉趺窗l(fā)愁,這事兒不大,花些銀子便能消災。 “前些日子我叫你注意儲秀宮的動向,你什么都沒察覺到?” 賀兒神色一緊,忙跪下回話:“奴才確實叫人盯著看了,儲秀宮的宮人沒有異樣,從一等宮女到底下的灑掃宮人,無一例外?!?/br> 元棲倒也沒有怪罪她的意思,揮揮手:“起來吧?!?/br> 賀兒原先在坤寧宮雖然不是掌事宮女,但行事比青玉她們幾個都要仔細周全,若是連她都察覺不出,那只有一個可能。 仁孝皇后雖過世已久,但不代表曾經(jīng)忠心于她的宮人都沒了蹤影,更何況宮里還有太子在。 不過,想必經(jīng)過這一事,無論康熙能不能查出是誰在替儲秀宮傳遞消息,他都要下定決心先整頓內務府了。屆時四妃分權一事又要重新提上日程,她也就不必再整日應付惠嬪和榮嬪隔三岔五的試探。 ** 佟貴妃在承乾宮閉門不出,但這一胎終究沒能養(yǎng)好。 康熙二十年十月二十日,佟貴妃在承乾宮中產(chǎn)下一女,雖然當日得了不少的賞賜,但太皇太后,太后和康熙的失望之色是顯而易見的。 十月二十五日,大封六宮的旨意下達,佟貴妃晉為皇貴妃,元棲晉貴妃,惠宜榮德占滿了四妃之位。四妃之外另有兩個庶妃的待遇提到了妃位,分別是咸福宮的博爾濟吉特氏,儲秀宮的赫舍里氏,但尚未有詔封。王佳氏復位敬嬪,另有七阿哥之母戴佳氏為貴人,八阿哥之母衛(wèi)氏為貴人,三公主之母兆佳氏為貴人,還有從乾清宮搬出來分配到東西六宮的大小答應一堆。 十二月二十日,行皇貴妃,貴妃,和四妃的冊封禮。 第二日,她們都要去慈寧宮太皇太后和太后跟前行六肅三跪三拜的大禮,在慈寧宮中的時候,皇貴妃和元棲、四妃言笑晏晏,看起來十分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