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68節(jié)
這幾日城陽王屢屢借機尋事,依舊賊心不死想要尋到秦觀月的下落,顧珩疲于應付,一邊還有成堆的案牘要奏閱,已是滿身疲憊,今夜本來沒有心力再與她做些什么。 但他敏銳地感受到秦觀月對自己的防備,心中不免感到有些不悅。他本欲質(zhì)問些什么,微微睜開眼,卻看到秦觀月在他懷中微微發(fā)顫,登時心里一軟。 或許是那日把秦觀月折騰得太狠,嚇到了她。 顧珩沒再說什么,只是在黑暗中靜靜地抱著她。 他早年失恃失怙,如浮萍飄浮世間,殘喘茍活,只是為了替家人洗冤。大業(yè)待成,他自知本不該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分散心力,但還是心下不甘,不愿就這樣輕易放了她。 至少偶爾在秦觀月的身上,他能感受到久違的慰藉。 秦觀月怯怯開口,說是不愿整日關在屋里,想要去院子里走走。 顧珩沒有睜眼,輕聲說了一句:“月娘,你不能太貪心?!?/br> 秦觀月紅了眼眶,聲音帶著些淚腔:“我只是不愿每日醒來就是這空無一人的屋子,若是讓我這樣茍活,還不如死了輕快?!?/br> 顧珩的聲音漸冷:“這是威脅?” 秦觀月當然不會真的尋短見,她知曉,只要她還活在這世上,至少還有翻身的機會。當?shù)诖藭r,她要以此示弱。 “我不敢威脅珩郎。只是在珩郎眼里,我究竟算什么?哪怕是只貓狗,也不愿整日被囚于籠中不見天光的。” 顧珩沉默了一會,最終答應了秦觀月可以明日起可以在密宮的后院里透透氣。 當然,他還特意派了兩名侍女相陪,方才能夠出門。美名其曰,是擔心她的安危。 但只要是能去后院行走,秦觀月就感到滿足。 畢竟這內(nèi)屋雖然室務華麗,卻連個窗戶都沒有,整日被關在里頭,她連白日黑夜都快分辨不清,再如此下去,她只怕真的成了宮中眾人口中的瘋子。 轉(zhuǎn)眼冬日的寒氣已然逼近燕宮,秋葉凋落,枝頭只余空蕩一片,即便如此,秦觀月終于從那小屋出來,看見草木萬物,也覺得心生愉悅。 除此之外,秦觀月執(zhí)意要從屋里出來,更是為了觀察周圍環(huán)境,確定自己究竟在哪。 秦觀月穿著猩紅色的繡枝小襖,玉頸上裹了一圈兔毛圍領,抱著手暖在小院里行走。 可惜的是這宮苑圍墻極高,她難以望見外頭的情形,且這宮苑她似乎從未見過,更難以揣測這是在哪。 更要緊的是,那兩名侍女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她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能獨自走動。 她失落于今日這趟出門沒有任何收獲,但到轉(zhuǎn)角處,突然望見一扇半掩的柴門。 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哪怕只是去那柴門邊看一看外面的布置,至少她能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 秦觀月心頭一緊,下意識地看了眼周圍的陳設。 除了這兩名侍女,這一處竟無侍衛(wèi)把守。她很快便在心里算計了一番,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她用余光瞄了眼那兩名侍女,便挪步向那柴門處走去。 剛走了兩步,她聽見身后檐頂上似有猛烈的風聲,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只見一道銳利的箭直直向她刺來—— 第55章 那枚銳箭幾乎是沖著她來,掀起一陣疾戾的寒風。 秦觀月想要躲,卻只感到兩腿似灌了鉛般沉重,她的背脊沁出冷汗,只能像根木頭般佇立在原地。 眼看那箭鋒就要刺向她,一只手倏然抓住她的衣袖,穩(wěn)健的力道將她向后一扯,秦觀月的后背撞上了寬闊的胸膛。 那枚箭擦著她的玉頸掠過,直直扎進柴門,柴門顫了三下,才歸于平寂。 “月娘?!?/br> 秦觀月尚沉溺在適才的驚恐中,直到顧珩的聲音才頭頂響起,她才愣愣地轉(zhuǎn)過臉望向他。 顧珩也沒料到今日這番變故。他的確是著賀風在密宮安排了箭手,以防有生人闖入。也的確吩咐過箭手看好她。 但天地可鑒,他絕沒有讓他們將弓箭瞄準她。 好在今日他來得恰是時候,若是晚了一刻。 顧珩抿了抿唇,不敢再往下想。 秦觀月心中驚怒交懼,好像有滿腔的話想要抱怨,但到最后,只化成了眼底盈盈的一滴淚。 “丞相為什么要這樣對我?!?/br> 那滴淚欲墜而不墜,只濕漉漉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顧珩心神一顫。 秦觀月后知后覺地感受到頸部的一陣刺痛,顫顫地伸手摸了摸,再將手指伸回眼前,卻看見指尖上沾了紅艷艷的血。 顧珩似乎想要解釋些什么,可他看見秦觀月纖薄的身子在風中微微顫了顫。 秦觀月只感到一陣眩暈,雙眼一黑便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在昏睡不醒的日子里,秦觀月曾聽見顧珩處置那名箭手和侍女的聲音。 他一如往常般果斷決絕,不顧及他們聲嘶力竭的求饒,只是毅然地命令了下去,就要了三條人命。 秦觀月感到渾身發(fā)燙,像是墜落在一片深海里,四周都是寂靜的黑暗,她想要開口說話,想要睜開雙眼,卻都是徒勞。 顧珩將朝務盡數(shù)帶入密宮批閱,每日除了去燕帝處為其念誦道經(jīng),其余的時候都在清平觀陪著秦觀月左右。 秦觀月發(fā)熱不退,顧珩只得請了孫太醫(yī)來替秦觀月診斷。 孫太醫(yī)是顧珩親手拔擢上來的,醫(yī)丞眾人之間,顧珩也只對他放心。 孫太醫(yī)提著藥箱,低著頭進了清平觀,本以為是替丞相把脈,卻不想被引入內(nèi)室,看見帷帳后露出了一支纖白潤嫩的手臂。 孫太醫(yī)頓時額角冒了冷汗。 他跟了丞相十幾年,還從未聽說過丞相的屋子里會藏著女人。 孫太醫(yī)不敢多問,只是低著頭裝作沒看見地替那女子把了脈。 他搖了搖頭,眉頭緊鎖:“這位娘子應是受驚過度,加上體質(zhì)虛乏所致?!?/br> “體質(zhì)虛乏?”顧珩掃了一眼榻上虛弱的人。 自從她被囚在密宮,確是沒有好好吃過幾頓飯。每日只淺嘗幾口清粥就說沒胃口,放下筷子再也不肯多吃。 顧珩摩挲著袖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孫太醫(yī)臨走前開了幾副藥,吩咐一定要給秦觀月按時服下。 可秦觀月并不領情,雖然還沒清醒,但似乎能察覺這藥味的苦,無論侍女如何小心喂藥,她都皺著眉不愿意喝,藥壓根喂不進去。 其實在孫太醫(yī)問診的時候,秦觀月就已經(jīng)從一場噩夢中醒來了。 在那場噩夢里,陸起戎帶兵闖入密宮,卻被密宮宮檐上暗藏的箭衛(wèi)暗算,千萬支密箭刺穿了他的鎧甲,鮮血流滿了密宮。 她在夢中發(fā)出聲嘶力竭的哀叫,而顧珩只是在一旁負手望著她,靜靜地看著她的崩潰。 等她哭得沒有力氣,只能癱坐在地上的時候,顧珩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望向自己。 夢里,顧珩的聲音如往日一般冰冷,沒有任何的情感。 他幾乎輕蔑地對著她說:“我早已說過,只要他敢踏進密宮一步,他就會死。” 夢里的恐懼仍在眼前,秦觀月不敢在此時睜開眼,她甚至永遠不想醒來。 她本以為顧珩只是怕她逃走故意嚇她,卻不曾想他是真的在密宮布下了箭衛(wèi)。 那支箭擦著她的脖頸掠過,差一點就會穿透她。 即便早已有侍女為她脖頸上的傷口敷了藥,但那傷處傳來的痛還是在時刻提醒著她的莽撞。 她不能再試圖以卵擊石,若是顧珩真的氣急要殺了她,那娘親該怎么辦? 她要假意順從顧珩,再找機會逃走。 那名小侍女跪在她的榻邊,看著這藥汁不斷從秦觀月嘴邊流出來,急得都快要哭了,生怕丞相降罪她。 顧珩在一旁看著,眉頭漸漸鎖在一起,低嘆了口氣。 真是難伺候的嬌貴人。 “給我吧?!?/br> 顧珩伸出手,小侍女感恩戴德地將藥碗遞到他手里,而后退到一旁小桌前站著,默不作聲地盯著顧珩看。 “還站在這里做什么?”顧珩走到榻邊,淡淡掃了她一眼。 小侍女支支吾吾道:“奴想看看丞相有甚么好法子,以后也學著丞相的法子替娘子喂藥?!?/br> 顧珩沉默了一會兒,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必了,你下去吧,以后她的藥由我來喂。” 小侍女心里有些疑惑,顧相為何不愿意讓她學一學?伺候人的活,顧相這樣金貴何必躬身自行。 難道是有甚么奇門法術在里頭? 她嘀嘀咕咕地退了下去,想了一想,很快就想明白了。 顧相是道門奇才,想必是有什么喂藥的道法在身上,這些隱秘的道法自然是不能叫外人看見的。 小侍女像是知道了什么新奇的秘密,離開時腳步都變得輕快許多。 冬意不出意外地降在了城陽王府。 書室內(nèi),一枚價值不菲的青玉麒麟被陸起戎擲落在地,帶著主人的滿腔怒氣在地上滾了三滾,才堪堪停在了桌腳處。 “顧珩他是想反嗎?” 陸起戎飽含怒氣的聲音如一記驚雷炸開,他扶著額,在室內(nèi)來回踱步,面色因氣憤而漲得通紅。 今日,他本想出門,行至門口卻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三名佩刀侍衛(wèi)。 三名侍衛(wèi)不由分說地攔下了他。 自上次事敗,張?zhí)幈活欑裉幩?,京察司便徹底歸回顧珩手下。 而他可疑地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三名侍衛(wèi)皆配京察司令牌,顯然是受顧珩指使。 他旋即質(zhì)問那三名侍衛(wèi)為何不允他出門,誰知那三人竟然正氣凜然地告訴他,京中近日有流匪作惡,他們不讓王爺出門,全是為了王爺?shù)陌参V搿?/br> 何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