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42節(jié)
“清平觀在宮里,自然不算?!?/br> 顧珩沉默了,略略忖思了一番,直截了當?shù)鼗卮稹?/br> “宅子,現(xiàn)在還不行?!?/br> 顧珩在這些知情知趣的事情上到底愚鈍,秦觀月頗不滿地睇了他一眼。 她本來也沒指望顧珩真能給她買個宅子,就算顧珩真購置了,她也舍不下這貴妃每年足金足兩的俸祿,和宮中的錦衣玉食,與他搬到郊外居住。 秦觀月莞爾一笑,也不為難他。 “說著玩的,只要是珩郎送的,我都喜歡。” 顧珩低嗯了一聲,將秦觀月頰上的碎發(fā)攏到耳后。 “這幾日我可能有些忙,你若覺得在這無聊,便去找墨隱來陪陪你?!?/br> 秦觀月起了興致,想要打探仔細些:“珩郎近日要忙什么?什么時候回?我也好替珩郎備好膳食。” “不必了,你照看好自己就好?!鳖欑駥衽磷恿阑丶苌希叺?,“過段時日,漠察的使臣要進京朝見?!?/br> 漠察? 秦觀月對這個遠在大燕北邊的部落了解甚少,只是往日在秦國公府時,她曾聽秦國公憤憤斥罵過幾句。 秦國公鮮少在下人面前發(fā)火,那次他氣憤填膺的模樣,讓秦觀月記憶尤甚,也因此記住了這個地方。 漠察,蒼涼的漠地、兇惡的鷹鸮、好戰(zhàn)的蠻族。 在顧珩官拜相位之前,漠察屢屢來犯,擾得邊關百姓苦不堪言。漠察人手段陰毒,且擅于鏖戰(zhàn),大燕的精兵在漠察手下吃了數(shù)不盡的虧。 直到顧珩入仕之后,以互通商貿(mào)為條件,與漠察帳中議和。 無人知曉那日顧珩究竟與漠察議了什么,但至少那日以后,漠察才稍作收斂,退回了摩河以北。 論起來,漠察歸順大燕也不過三年,但仍不可小覷,可謂是大燕最為忌憚的邦國。 每一年漠察來訪,總要提出些荒唐的條件,搞得大燕眾臣人心惶惶。 而今年燕帝身體如此,豈非更要在漠察使臣面前露怯? “可是陛下尚在病中,恐怕這個時候不宜接待使臣吧?!?/br> 顧珩笑了笑,似乎覺得與秦觀月深談這些朝事沒有意義。 “時候不早了,今夜早些就寢吧?!?/br> 秦觀月似乎還想問些什么,然顧珩已轉身走向榻邊,她也只得吹熄了燈,借著榻前的豆光摸去。 一陣夏雨過后,天陡然涼了幾日,顧珩也因夜里貪政有些著涼發(fā)咳,他又是個倔脾氣,說什么飽暖易懶,不肯加衣。 秦觀月從若云那兒得了些銀耳,又摘得了些新鮮的梨子,原意是想去膳房給顧珩煮些銀耳雪梨羹潤肺,但卻被若云扯住了衣角。 “娘子,您會嗎,我在宮外時,也見過落魄富戶家的女兒下廚,險些把膳房燒了?!比粼蒲劬σ徽?。 小丫頭似覺得自己說的哪里有些不對,連忙擺手:“呀,娘子,我并不是說您是落魄的小姐,只是,您和丞相一般,都是這樣錦衣玉食的人……” 若云哪里會知道,秦觀月真正的身份并不體面。但她也說的沒錯,秦觀月只是偶爾侍奉些茶水稀粥,庖廚之事,算不上深諳。 秦觀月輕笑著回復:“不過是熬些湯水來吃吃,倒叫你說的駭人了?!?/br> 但若云未見過秦觀月下廚,只一味的抿著嘴,不肯做聲。 秦觀月無奈,也只好搖了搖頭,若云和墨隱不同,若云返樸,墨隱善“藏”。 “好罷,便帶你同去,如何?” 若云一聽這話眉目傳喜,登時便捧了兩個梨子自顧自的往前走。 “娘子,您別介意,只是若是出些差錯,丞相怪罪不說,賀大人亦要斥責我的。” “怎么,賀大人對你也如此嚴厲嗎?” 兩人行至中途,若云突然停住,努了努嘴道:“不是嚴厲,就是像家兄一樣,愛講道理,愛說大話!” 往昔,秦觀月只覺得這些侍從是皓月旁的些許綴星,從不覺其真實血rou存在,在清平觀小住的這段時間,她倒覺得這些人的容貌逐漸清晰起來。 “好了娘子,燒柴的活兒我來做,您別臟手了?!?/br> 二人來到膳房,若云便有一派當家的模樣,又開始續(xù)道:“您就把梨子洗洗,待會兒我來切?!?/br> 秦觀月便如依從小妹一般,開始沖洗食材。 不得不說,若云干起活計來當真是一把好手,原先秦觀月只覺得這小丫頭機靈古怪,不是奴籍的她平添了幾分率真。而此刻看她劈柴燒火,倒讓秦觀月心生悲憫起來,那饑荒幾年,她該過的很不容易罷。 “娘子,您別出神了,我這火都生起來了!” 若云邊說邊要接手秦觀月手頭的東西,卻被腳下東西絆住。 “呀——誰在灶邊養(yǎng)了只兔子啊,也不怕被火燒了?!比粼票煌米游四抗?,便蹲下身來逗弄著。 秦觀月循聲看去,笑說:“是賀大人養(yǎng)的,前幾日在門口放著呢,不知怎么被挪動到了灶邊?!?/br> 若云一聽“賀大人”三個字,登時來了興致,原本只是用手戳兔子,但覺無聊,便信手拿了跟小木棍逗弄著。 欺負賀大人不行,欺負他兔子總可以吧! “娘娘,我能放出來玩玩嘛?” 秦觀月此時正拿帕擦了手,預備切梨,因而無空管她,應付道:“沒事,放出來就行?!?/br> 若云得允,忙不迭的將那兔子放了出來,一開始還在懷里逗弄著,但那兔子逐漸不安分起來,隨著灶內(nèi)燒火的一記火爆聲,那兔子仿似受了激,一個大跳便從若云懷中跳脫了出去。 若云來不及反應,那兔子便“奪門而出”了。 “誒呀呀,娘子,這可怎么辦,賀大人要是知道了,定要罵死我的?!比粼瓶粗钌吓氲臒崴挚戳搜坶T口,急的在原地跺腳。 秦觀月聽到聲響這才發(fā)覺若云急得眼眶都發(fā)紅了,于是安撫道。 “你先別急,將灶火看好,那兔子跑不遠的,我去看看?!?/br> 秦觀月將挽的袖放了下來,交代了幾句便出了門。 她從未涉及過膳房再后的那片地界,她原本以為這連排的房廊后是一堵石墻,但因追那兔子,秦觀月竟誤入了這一片竹林。 竹林極密,起初還能過人,再后便促狹至極,秦觀月不忍見那兔子就此逃走,于是硬著頭擠進了這片密林,大約二三十步,眼前開闊。 竟不知這是那片花園的后苑,此時秦觀月仍身處一片密林中,目光逡巡之下,那白兔就在十步之外啃食著落葉。 秦觀月剛要抬腳,卻聽遠處石子路上傳來一陣嬉笑。 “你聽說了嗎,陛下裁撤了顧相修陵之職,反而讓他去修觀了。這意思啊,還不夠明顯嗎?”其中一個為首的宮女沖身邊二人眉飛色舞的描述著。 “好jiejie,你說話就說個明白,咱們能聽懂個什么意思?!?/br> “你個木頭腦袋,難怪不得掌司疼惜呢,你仔細想啊,陛下這話的意思就是,他顧相再位高,終究是個外臣,說到底,不過是個道士出身?!?/br> 另一個宮女似乎頓悟了些什么,立時開口補充:“我還聽說,修陵一是原本是秦國公上表的,說什么意指顧相貪財貪權,陛下明面上不說什么,但是上次先是去了職,這次又削了權,嘖嘖——” “你這話兒準不準啊,別到頭來再巴結錯了人?!敝虚g的宮女發(fā)問。 “迎鳶的伴兒是陛下身邊伺候筆墨的內(nèi)侍,他嘴里的話兒還有跑嗎?” 方才不做聲的宮女暗暗開口:“你們是說,顧相這樣位高權重的人,也要——” “你懂什么,咱們陛下不管這些的,想來是顧相一手遮天,遮了他人的云彩,有人不忿了。” 中間的宮女頭頭是道的分析了一通,便昂頭朝前走去,留下身后兩個宮女連聲道:“好jiejie,你快教教咱們,現(xiàn)在該侍奉哪位主子呢?” 一行人聲音漸遠,秦觀月卻扶著身側一根青竹久久未能緩過神來。 她對顧珩的長久圖謀剛步入良景,若真如她們所言,顧珩又傾頹權敗之兆,豈非天絕她謀。 秦觀月只覺眼皮沉的厲害,毫無心虛再去管那只逃脫的兔子,一路跌蹌堪堪回了膳房。 “嗨呀,娘子,你怎么弄成了這個樣子。” 甫一入門,秦觀月便聞到了那股屬于香梨的清甜,但此時,她只覺得反胃。 若云見秦觀月不做聲,便向她身后看去,一時間竟有些許哭腔:“完了,我就知道兔子找不到了,賀大人定要罵死我了?!?/br> “無妨,就說是我丟的。” 這一夜,鳴蟲難得的緘靜,然而秦觀月還是睡得極淺。 自白天不小心在竹林聽見宮女談話,秦觀月整日心中所想,都是顧珩前些日子權柄被削的事兒。 哪怕顧珩晚上回來,她都打不起什么精神,只蔫蔫地問了幾句。 好在顧珩今夜有折子要忙,只關心了她幾句便沒再多問,秦觀月這才免了與他周旋。 到了夜里,她又怕顧珩要與她行事。但顧珩似乎不知道女子葵水會來多久,這幾夜也不曾過問,秦觀月便也默契地不提這事,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顧珩在她身邊躺著,她怕露了餡,想翻身也不敢,只得就這一個姿勢僵硬躺著。 直到清晨天光泛起魚肚白,秦觀月將才起身,只覺身上疲懶不堪。 一睜眼,她便瞧見顧珩捧著書坐在榻上,背后枕著個灰鼠靠背。 思來想去,秦觀月尤覺心中不安,非要親口問明顧珩原由才好。 她正想著如何開口,顧珩低啞的聲音便在邊上響起:“醒了?” 秦觀月朦朧睜眼,輕輕嗯了一聲,撒嬌似的圈上他的腰:“珩郎身子不舒服,還起的這樣早?!?/br> 顧珩拍了拍秦觀月的手背:“我不像你這樣有福氣。每天若不早些起,事情就要做不完了?!?/br> “珩郎是怪我整日偷懶嗎?”她才睡醒,聲音比往日還要甜軟。 顧珩不禁啞然失笑:“我何嘗這樣說了?” 顧珩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唇角留下淺淺的一吻。 “能睡得安心是件好事,月娘,沒人會怪你?!?/br> 這是顧珩第一次主動吻她,秦觀月沒反應過來,眸中還沾著幾分惺忪,唇微微張著,像清晨沾著露水的花瓣,令人忍不住想要采擷。 顧珩一時意動,又俯下了身,溫柔地撬開了那道香軟的城防,先是悱惻的牽纏,嘗到甜頭之后,逐漸沉浸其中,變?yōu)閺妱莸穆訆Z。 秦觀月只覺身上陣陣發(fā)軟,她怕再這樣下去,顧珩要掠奪的就不只是這一寸之地了。 她睜開濕潤的眸,試著推開他,卻被顧珩扣住了腦后。 “顧珩……” 好在門外響起清脆的叩門聲,打斷了顧珩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