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南枝 第1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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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楓觀陸蘊反應(yīng),見他似是不知有沈薊,于是問他:“你是打南邊來的嗎?” “不是?!标懱N搖頭,“我到了夔州下轄港口,知道瑯琊王北上了,遂直接來了此地,又聽聞這里有長庚醫(yī)館與長庚醫(yī)塾,猜測是二小姐手筆,一見果然是。” 狄楓與他解釋前事,“丟的是二小姐的孩子,已經(jīng)兩歲零九個月了。她與瑯琊王的兒子一道,在章家的學(xué)堂讀書?!?/br> 見陸蘊皺了眉,狄楓又捶他一下,“周家二郎實不是好物,好在二小姐與他已和離,這孩子是和離后有的?!?/br> “先去學(xué)堂看看吧?!标懱N大概明白了,他囑咐樂安,“來往此地皆有路引,先去城門處看看這一會工夫可有車馬出城,若有出城的,立即去追??纯茨懿荒芴崆伴]了城門,叫人不得出城?!?/br> 狄楓點頭,對樂安道,“你請王爻去找許織,請他先關(guān)閉城門?!?/br> 陸蘊與狄楓一道去了章家學(xué)堂,狄楓見王珩還在此處,應(yīng)是哭了好一會,眼睛都有些腫了。 “莫要揉眼睛了?!钡覘骺戳丝?,對跟著他的王昗道,“你先帶世子回去吧,這里我們來。” 王昗也是這般想,可王珩不肯走,十分自責(zé),“我答應(yīng)過小姑姑要照顧meimei……” 說著,他握著小拳頭,“我也要跟你們一起找meimei?!?/br> 陸蘊蹲下身勸他:“這些事就交給叔叔們,綁架她的人沒見過我們,但是見過你,如果帶上你,他就知道我們是來尋他的,反而不會叫我們找到?!?/br> 王珩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陸蘊悄悄與他交代:“她被賊人綁架,必是受了驚嚇。不若你先回去,叫廚下做些她愛吃的菜。等我們把她找回來,還得請你幫我們照顧她呢。” 王珩雙目炯炯看他:“你真的能將她找到嗎?” 陸蘊與他保證,“我能?!?/br> 王珩看看他,又看看狄楓,這才跟著王昗回東柳巷去了。 陸蘊去見章平之,章平之正急得在學(xué)堂里四處尋找,屋里的座椅都移到另一側(cè)了。 “平之?!?/br> 陸蘊喚他,章平之見了他也是一怔,“陸蘊?” 若非此情景,陸蘊必要與他好好敘敘舊,只是當(dāng)下有要緊事:“先別著急了,她必不在學(xué)堂里,將事情說來聽聽?!?/br> “也是奇了?!闭缕街眯渥硬亮瞬梁梗骸耙蛱K娘子的女兒年紀(jì)小,故學(xué)堂每日課畢,我就會給她單獨上一會課,一般是半個時辰??山袢丈贤暾n后,小世子來我這里尋她,我才知道她在我這上完課,人便不知去向了……” “這幾日有什么人來過學(xué)堂嗎?”陸蘊問他,“能知道選此時機將她帶走,必是對學(xué)堂有過了解之人,不可能今日剛來,就做成此事。” “也沒誰……”章平之想著,臉色倏然一變,“難道是他?可他……” “是誰?”狄楓忙問,“誰來過?” 因有陸蘊在此,章平之忙將最近一樁事道出:“是沈家二小姐的夫婿,中書周家的周二郎,他來此拜訪過兩次?!?/br> 狄楓罵了一句臟話,“果然除了他,旁人也干不出如此下作事?!?/br> “真是他?”章平之不敢置信,“可他做什么要帶走蘇娘子的女兒?” 狄楓呸了聲,“二小姐與他和離都快四載,他倒是一點臉也不要了,還在外借此身份招搖撞騙。” 章平之一聽,恍然大悟,“蘇娘子她……她……” “她就是沈二小姐?!钡覘鞯?,“說起來她換身份,也是怕此人總來糾纏?!?/br> “怪不得她的孩子姓沈呢,我還在猜她與沈家必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沒想到竟真是沈家人……”章平之這才明白,“怪道周二郎來此,這般關(guān)注沈薊,我還以為是因著沈薊可愛,故才如此的?!?/br> 陸蘊問他:“那他今日來了嗎?” “今日倒是沒有?!?/br> “那他是什么時候來找你的?是沈薊入學(xué)后便來了么?” “倒也不是,他是最近才來學(xué)堂的?!闭缕街?,“我本是不帶外人來此的,只因他是沈二小姐夫婿,才見他的。他說他有個孩子想送來讀書,我便留他在外間旁聽了,后來他就一直問我為何有個女孩,又問孩子年歲……” 狄楓想了想,明白過來,“他必是聽說夔州軍不日要歸,想著再來糾纏二小姐,又知道了孩子是他的,可不就將孩子綁走了?!?/br> 章平之雙手發(fā)顫,“是我之過,是我之過……” “先別說這些了,既是要拿孩子成事,應(yīng)是還沒有出城?!标懱N對狄楓道,“他非一開始來此,卻能知道沈薊在此讀書,估計是在城里見到你們或是認(rèn)識的人才查到的。宅子附近必有他的人在監(jiān)視,說不得他也住這附近……你們先回去裝作二小姐回來了,周沉的人必要報與他知,順藤摸瓜就能找到他。” 周沉在真定府的住處,確實離狄楓置在東柳巷的院子不遠。自從在真定府意外看見菡毓與早園,他便懷疑她們帶著的就是阿筠的孩子,后來又見趙玉屏來此,那孩子管她叫“干娘”,便斷不會錯。 上一次在長庚醫(yī)塾,他太過激動,誤信了她已與旁人生子……可若孩子是春日里生的,不過兩歲,如何能去學(xué)堂讀書呢?阿筠又騙了他一次。 孩子身邊總有許多人跟著,周沉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一開始只能遠遠見一見。他是在章家學(xué)堂里,才得以近些見到女兒的。同他想的一般,孩子眉目口鼻都長得像她。周沉極力克制著,不愿教章平之發(fā)現(xiàn)異樣,卻還是忍不住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好在學(xué)堂里就她一個女孩,又玉雪可愛,見他如此,章平之并未覺得奇怪。 沈薊跪坐在小蒲團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一本《對相四言雜字》,小腦袋還跟著點點,嘴里念念有詞。 周沉好想將女兒抱在膝上,一個字一個字教她。他又想起阿筠嫁到周家那年,阿妤也讀此書,她有事要忙,便笑著給自己找事做,讓他教阿妤識字。 “……你哥哥學(xué)問好,叫他教你?!?/br> 阿妤不肯,躲在她身側(cè),他就將黏著她的阿妤捉過來,拿了書教阿妤識字。 其實那時他便想,若兩人之間有了孩子,應(yīng)該也會這般其樂融融,笙磬同音。 …… 周沉看著粉雕玉琢的女兒,心道她雖然不愛自己,但她一定很愛這個孩子。他已經(jīng)不再奢想她會愛他,只想與她和孩子生活在一處。自學(xué)堂回去后,這樣的想法宛如在他心口生了根,那根芽允吸著他的心頭血,生出無數(shù)藤蔓圍裹住他的心。 周沉倍感煎熬,卻又隨著這藤蔓生出了新的想法。 他打定主意,潛入學(xué)堂,計劃趁著女兒單獨上課的間隙將她帶走,不然她身邊總是跟著王世勛的兒子,十分礙事。因怕沈薊叫喊,再將旁人引來,他備了浸過曼陀羅花液的帕子,極快地捂了孩子口鼻,拿披風(fēng)裹了,悄悄帶出了學(xué)堂。 計劃倒是進展得很順利,唯一的意外是沈薊已昏睡了一個時辰還未醒。周沉將她放在榻上,握著她的小手,猜測是不是她太小了,驟然接觸蒙汗藥,昏睡時辰會長些。 周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女兒睡顏,又似透過她,看見了那年墜馬后的阿筠。那個時候,他也害怕她會真的再也醒不過來,與她許著沒有履行的承諾。 阿筠不給他機會,可他不信女兒也會如此。周沉試著去喚女兒,“好阿薊,快些醒來,爹帶你去與娘團聚。” “爹帶你回周家去,那里有你的祖母,她必會很喜歡你?!?/br> “到時候爹教你讀書好不好?咱們不去學(xué)堂了,爹親自教你?!?/br> “你娘不喜歡爹,不想叫你認(rèn)我,也不想與我在一起,你幫我勸勸她行不行?” …… 他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沈薊卻仍在昏睡,一點反應(yīng)也無。 周沉心下?lián)?,想著要不要去尋個大夫來看看,可真定府的仁和堂已被長庚醫(yī)館取代,他又不能找沈家人來給她看病。 他正左右為難時,忽見安南來報,“二爺,沈家二……” 周沉冷冷看向他,安南忙改口:“少夫人回來了!” “當(dāng)真?”周沉驚喜異常,可一想到沈薊眼下昏迷不醒,又犯了難,“東柳巷那里是什么反應(yīng)?” “又急又亂?!卑材系?,“少夫人回來,驟聞此消息,差點從馬上摔了。” 周沉知道她很愛女兒,為此還買通了青州知州一道隱瞞孩子年齡……既如此,若是女兒在他手上,女兒自己也要與他在一處,他就不信阿筠能狠得下心再拒絕他。 周沉想到此,恨不得女兒能立即醒來,好告訴她自己是誰。 可沒等他與女兒再多待一刻,小院便被官府的人圍得密不透風(fēng)。周沉這才知道,是派出去的人反被盯了梢。 他把女兒抱起來,小心地護在自己懷里,等著狄楓來此。狄楓便是帶官兵來,他也不怕,沈薊是他的女兒,本來就是周家人。 陸蘊不知道里面是何情況,怕人多嚇到孩子,便自己進去見周沉。他見周沉正哄著懷里那個無知無覺的孩子,緊張道:“孩子怎么了?” 周沉聽到他聲音,抬頭見他,也是驚詫不已,“怎么是你?你回來了?” “嗯,跟船隊出海去了個比較遠的地方,故而耽擱了兩年?!标懱N走到桌邊坐下,與他如朋友般閑聊,目光落在沈薊身上,“她怎么了?” “她睡著了?!敝艹劣行┚o張地攬著沈薊,似是在解釋自己這番行為,“她是我女兒,我?guī)刂芗?,是認(rèn)祖歸宗。” 陸蘊已聽狄楓講了這五年間的事,克制著自己情緒,不激怒對方,“她懷孕時,遼兵摸到沈家莊,那日是八月十五,她殫精竭慮保全闔莊,為此還險些早產(chǎn)……她生這個孩子,是覺得這是沈家的孩子,并非與你有關(guān)。你若還有良心,想想舊事,就不要再來sao擾她了?!?/br> 周沉想到與她的種種,總覺得是造化弄人,“我與她之間,總是陰差陽錯……她不肯再見我,連生了女兒也不讓我知道,這對我不公平。她是我的女兒,應(yīng)該與我在一處的。” “她做什么要讓你知道?”陸蘊覺得他此話好笑,“你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便計劃要將她偷走。那你可想過,如果她知道此事,該有多著急嗎?” “我……” “你又憑什么覺得,這是你的孩子?”陸蘊道,“你們既已和離,橋歸橋,路歸路。孩子是她十月懷胎,冒著生命危險生下的,那便是沈家的孩子,與你何干?” 周沉不服氣:“孩子這么小,如何能沒有爹?” “她不缺。”陸蘊靠近些,見沈薊眼皮動了動,這才放心,“你少一廂情愿了,她的孩子,是不會認(rèn)你的。” “這些都是你們混說的,”周沉不信,“我是她的父親,我們有血緣牽連,她怎么會不認(rèn)我?” “爹——”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突兀地在兩人之間響起。 周沉聞言,幾乎是喜極而泣,陸蘊也是一怔,兩人目光齊齊落在沈薊身上。只見她動了動,還拿小手揉了揉眼睛。 “爹在的。”周沉高興到落淚,“你醒了?” 沈薊卻別過臉,向陸蘊伸著手,又糯糯地叫了一聲,“我要爹爹抱?!?/br> 陸蘊忍不住嘴角上揚,在周沉呆滯的目光里,將沈薊抱了過來。 “爹,我要回家?!?/br> “好,咱們回去。” 周沉看著兩人,全身似被抽走了力氣,再無力與陸蘊爭,哽咽道,“阿薊……我才是你爹……” 沈薊恍若未聞,拿小手摟著陸蘊的脖子,一聲聲當(dāng)著周沉的面叫陸蘊,“爹……” 陸蘊笑著應(yīng)了,輕輕拍她的背安撫她。 他抱著沈薊上了馬車,周沉沖出門來,撕心裂肺喊道:“阿薊,我才是……” 狄楓與樂安樂康今日乍聞沈薊丟失的消息,個中滋味不啻于在油鍋滾過一回,此時見了他,便一道來收拾他。 周沉沒力氣與他們廝打,呆滯地看著馬車離開,仍舊不愿相信,“怎么會……” 狄楓心情大好,“看來諸事確實皆有緣法,你便是強留她在你身邊,便是有了孩子……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br>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行行 陸蘊抱著沈薊上馬車,才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