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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南枝 第109節(jié)

    狄楓也是這般想,又有些擔心:“我若去杭州,這里的醫(yī)館就得你坐診了?!?/br>
    “這倒是沒事。”沈若筠道,“你再來時,讓易風聯(lián)系一些冀北軍中人來此,城外要建莊子、采石脂,需要許多人的。”

    “可行?!?/br>
    沈若筠在長庚醫(yī)館坐診,倒也不怎么發(fā)怵。因聽說有女大夫,便有不少婦人來看診。其中有一個姓佟的娘子有些奇怪,她脾胃失調,卻不肯給自己買藥,只問芝麻六方丸。

    “現(xiàn)下買這個不送麥芽糖了?!?/br>
    佟娘子紅了臉,小聲道:“你們不送糖了???”

    “娘子家若是有孩子,我送你一包竹苓糖,孩子吃了這個,還可打蟲。”

    等佟娘子走了,沈若筠總覺得不同尋常,她若不打算看病,為何要來此呢?若是想給孩子買糖,直接與走街小販買,豈不是更便宜?

    她給的銅錢有些新,不似尋常百姓家里攢的。沈若筠拿著細看,又與林君道:“這錢像是旁人給她的?!?/br>
    林君接過來看了看,“確實,像是經(jīng)常流通之物。”

    沈若筠留了心眼,又叫林君拿了幾個小銀錠子,在下面烙印了周家的標記。

    翌日,又忙碌了一上午,沈若筠正想休息,忽聽店外嘈雜,林君便帶沈虎等人出去查看。

    沈薊今日有些咳嗽,菡毓把她抱來。沈若筠看了看,覺得也沒有喂藥的必要。

    “還是開些藥吧?!陛肇箘竦?,“小小姐往日聽話得很,喂什么都吃的。”

    “倒不是這個,年紀小的孩子,吃藥容易逆反,到時候吐了喂不進水米,反而更糟糕。”

    兩個人說著話,又聽樓下鬧事的似還未走,動靜反而越來越大。她將沈薊遞給菡毓,親自下樓去看。

    樓下街道,有兩男子抬了擔架而來,擔架上躺了一青年婦人,正是上次拿新錢來買芝麻六方丸的佟娘子。此時雙目緊閉,面色灰白,嘴角泛紫。他丈夫在一旁咒罵,若非有沈虎沈豹攔著,還要與林君動手。

    “我妻子就是吃了你家開的藥才這般的,你家的庸醫(yī)藥死人了!”

    林君淡定道:“那就抬去衙門吧,近得很。凡為人用藥或針刺,而致死者,得交由旁的醫(yī)生辨驗,不能由你開口定我們的罪?!?/br>
    正待此時,一捻須大夫被人認出,正是仁和堂的坐診大夫,那鬧事男子見了他,忙給他磕頭,“張大夫,求您瞧瞧吧?!?/br>
    沈若筠心道這戲還挺全乎的。

    張大夫被人推出來,裝模作樣地推辭一番,推辭不得,只好上前翻看病人眼白,“……似是誤食了有毒的雷公藤,此物有劇毒,定是拿藥時將外用的藥物混進去了。”

    此言一出,人群也有偏向,紛紛議論起長庚醫(yī)館藥死人的事來。

    沈若筠上前問他:“您是仁和堂的大夫,此人這幾日又來往過仁和堂,今日就來長庚醫(yī)館鬧事,不是太巧了么?”

    她這番言論其實純屬在詐對方,當下人多,必須先將此事定性為仁和堂陷害。

    張大夫見說話的是個女子,欲申斥,卻見早園上前,捧來一套針具。

    沈若筠朗聲道:“既你說她是誤用了雷公藤,那我便叫她吐出來看看是不是。若不是雷公藤,是不是可說你們仁和堂遠不如我們長庚醫(yī)館,才來陷害我們?”

    張大夫不信,“這怎么可能?”

    沈若筠環(huán)顧四周,見他們找來的人雖多,卻不及附近來看熱鬧的多。沈若筠用了之前艾三娘教的中脘催吐法,左手按了中脘xue,其他四指排開,右手持針向上刺,提插幾次,使氣上攻,促其嘔吐后,又迅速將針拔出。

    她這套手法行云流水,張大夫這才知道自己是碰見了行家,大驚失色:“你到底是何人?”

    沈若筠觀他反應,便明白了,應該是對方見狄楓不在,以為她為女子,醫(yī)術不行,故才挑此機會來鬧事的。她辨了辨嘔吐物,對張大夫道:“若食雷公藤,必會刺激胃腸出血,眼下未見血污,可見此人并未服用雷公藤?!?/br>
    張大夫也不確定,又去看那男子,男子忙道:“可我明明見她服了的……”

    沈若筠拿帕子擦了擦手,“那是因為她之前就覺得腹部不適了,你是給妻子下了毒,可她吃了便吐了,遂才如此。”

    “而且……”沈若筠低聲嘆道,“她雖有疾,但未舍得在醫(yī)館買藥,只買了芝麻六方丸,我店里出藥都有記錄,一查便知。”

    她又對四周百姓拱手道,“此人收了仁和堂錢財,不惜毒害妻子。來我家門前鬧事,眼下這一出,想必大家都看明白了?!?/br>
    有人認得這男子乃是入贅的,指著他道:“林小子!當年你差點餓死了,是佟家給你一口飯吃,教你活到今日的,想不到竟是只白眼狼!”

    節(jié)青早就叫了樂康搬了些菜來,當即便砸向兩人。沈若筠給林君使了眼色,林君回醫(yī)館取來繩子,上前制住林生,將他扭送去官府。

    見那張大夫要走,沈若筠忙叫沈虎來攔著他,將他也一并送去官府。

    仁和堂的周掌柜此時忙搬出周家來:“你可知我東家是誰?”

    沈若筠冷笑道:“本來大路朝天,各做各的生意,你們非要來陷害長庚醫(yī)館,想來是周大人只對遼人俯首稱臣;對大昱百姓,連身邊的狗都要放出來咬人?!?/br>
    “你!”周掌柜威脅道,“等我東家到了杭州……”

    沈若筠知道他們這是打聽過自己來歷了,如聞笑話:“汴京都沒了,中書周大人一家皆如喪家之犬,他會為了你,開罪杭州的官員?我瞧你狗仗人勢久了,都不知道自己斤兩?!?/br>
    沈若筠本就有意擠掉仁和堂,既然送上門了,就沒有不追究的道理,叫沈虎沈豹將這掌柜和張大夫一道拿了送衙門。

    《大昱雜律》規(guī)定,藥不如本方,殺傷人者,以故殺傷論?!洞箨烹s律》引用的“藥不如本方”,同唐代《雜律》。正好將這些人扭送到官府,一道查辦。

    到了青州府衙,劉翰覺得棘手,心下奇怪蘇子霂的女兒為何也要在此開醫(yī)館,這兩家鬧起來,都不知該站在哪一邊。

    沈若筠觀他表情,就知他滿腦子都是息事寧人,遂拱手道:“既人是我送來的,不若由我來審如何?”

    劉翰一聽,眉頭深擰成麻花狀。黃縣丞近些日子,得過長庚醫(yī)館不少好處,小聲在他耳邊道:“不如由她審,若是審不出什么,不就散了么?也好兩家不得罪?!?/br>
    這倒是個法子。

    得了許可,沈若筠先問仁和堂掌柜,“我知道你必是打著不肯認的主意,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以物證為憑吧?!?/br>
    周掌柜不知有何物證,沈若筠叫差役去搜林生,“他驟得了橫財,必是貼身放了,一搜便有?!?/br>
    “你又憑什么說這錢是我給他的呢?”

    “此人非大戶,尋常出門怎么可能貼身帶了銀子?!鄙蛉趔薜?,“銀子也有印記可查,一查便知?!?/br>
    差役果然在林生錢袋里搜出不少碎銀還有兩個銀錠。

    沈若筠叫他端給劉翰,“劉大人,物證確鑿。這掌柜買兇,是為謀殺,應服斬刑。”

    劉翰一見銀子標記,也是意外:“……還真是周家的?!?/br>
    周掌柜聞言大驚:“你瞎說,他身上根本不可能有銀錠!是你構陷我!”

    沈若筠將那銀錠子取了一個,丟到他腳邊,“鐵證如山,你還狡辯?!?/br>
    “不是的大人……”周掌柜見劉翰信了,百口莫辯,“我怎會拿有印記的銀子給他!”

    “你們自信不會查出唄,或是你們悄悄塞到他身上的。”沈若筠輕描淡寫道,“等事情結束,再構陷他偷你家銀子……”

    林生一聽,愕然看向周掌柜。

    “你們聚眾在長庚醫(yī)館前鬧事眾人都看見了,難不成還是我們冤枉你?”

    沈若筠見劉翰有些搖擺不定,給他吃定心丸:“周家逃難時,曾將濮王愛女送于遼人……眼下皇室只濮王未被俘,汴京南下的文臣都擁護他。”

    劉翰明白她是何意,還是有些猶豫。周掌柜忙提醒他:“劉大人,我家二爺可是歸德將軍的女婿,娶了沈家二小姐的!”

    沈若筠一怔,不知劉翰與父親有何關系?她去看林君,林君也搖頭。

    “你家二爺是娶了沈家二小姐,可還娶了臺院蒲家小姐,他們早就和離了。汴京城破前,沈家二小姐在莊子里生孩子,他還將遼兵引過去了,沈家闔莊人俱死了……你們怎么這么不要臉,還好意思提?”

    “你說什么?”劉翰猛然起身,不敢置信,“你說沈家人怎么了?”

    “你瞎說!我家二爺對夫人……”

    “我瞎說?”沈若筠覺得好笑,“你們打聽我們,連是遼人這種話都編出來了,怎么就不知,懷化將軍是我表姐,沈二小姐是我表妹。”

    劉翰倒是知道這一層關系,只是蘇家與沈家早斷了聯(lián)系,他也不確定蘇家對沈家是什么態(tài)度。

    聽她言語激憤,可信度頓時高了許多。他本不愿管仁和堂的事,此時叫人將林生、周掌柜、張大夫都收押了。

    沈若筠見他態(tài)度不似之前,詢問道:“你與沈家是什么關系?”

    劉翰也問她:“你剛剛說的沈家之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沈若筠道,“遼軍先鋒去了沈家莊,且是周家人引去的?!?/br>
    劉翰聞言,傷心不已,扼腕嘆息,“歸德將軍那樣好的人,怎么天就偏不保佑他的兩個孩子……”

    “不知大人與沈家……有何故?”

    劉翰也不瞞她,“歸德將軍在時,常將因戰(zhàn)亂無家可歸的孩子養(yǎng)在軍營里,再尋旁的親人或是遣送……”

    沈若筠明白了,陸蘊也是這樣被父親撿來的。父親見他十分聰慧,又尋不到旁的親人,就將他留在了沈家。

    劉翰說完,再不似之前的漫不經(jīng)心,又打量沈若筠,“我瞧蘇小姐倒是一點也不似有疾?!?/br>
    “瑯琊王北上,我一高興,便痊愈了?!鄙蛉趔薜?,“你既與沈家有舊,可有懷化將軍的消息?”

    劉翰恍然:“原來蘇小姐來此養(yǎng)的,是心病?!?/br>
    “那你有消息么?”

    劉翰搖頭:“懷化將軍入遼后,打聽不到什么消息?!?/br>
    沈若筠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沒有消息有時也非壞事。

    劉翰問她:“你來此要做什么?”

    “眼下只有一條路,不是么?”

    沈若筠覺得他這般問,只是想要確定自己的猜測。

    劉翰與沈家有故算是件好事,想來之后在此大興工事,他至少不會阻攔。

    等狄楓從杭州歸來,沈若筠便帶了青州石脂樣品與冀北車輦圖,趕往瑯琊王王從騫駐扎的營地。

    第九十七章 并肩

    自想著要去夔州路見王從騫,沈若筠就查了許多瑯琊王府舊事,意外發(fā)現(xiàn)瑯琊王府與沈家也有關聯(lián)。

    她的高祖沈煁曾為左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率兵討伐反叛的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吳笠。王從騫的高祖王守信,則隨太宗皇帝趙皋平定了河中之亂。后兩人擁立趙皋為帝,共戰(zhàn)金沙灘,曾為并肩的戰(zhàn)友。

    大昱建國后,沈煁負責冀北邊防,后被太宗皇帝追封為威武王;王守信因戰(zhàn)功歷任東西班行首、內殿直都知、鐵騎指揮使,獲封瑯琊王,封地在夔州路。

    他也是大昱開國以來,唯一一個有封地、正式受封,而非死后追封異姓王的功臣將領。

    沈若筠見瑯琊王已經(jīng)率兵北上,并未如她擔心的那般置身事外。猜測瑯琊王府能在夔州路世襲瑯琊王王位,又可屯兵,應是王守信與趙皋舊日有約。若有戰(zhàn)事,瑯琊王府擔負勤王之責,保衛(wèi)大昱,手足胼胝。宋代的異姓王都是死后追封的,這里瑯琊王王守信經(jīng)歷雜糅了五代至北宋初年大將王審琦與石守信,他們一個追封了瑯琊郡王、一個是秦王。 小說設定和阿筠猜的是一樣的。

    沈若筠與林君一路快馬行軍,可夔州大軍軍營,尋常人不得擅進。

    林君遞了蘇家的名帖,夔州軍的行令通報一次無回應后,便無人再肯替他們通傳,只勸他們離開。

    兩人沒有辦法,只得先在附近的東門鎮(zhèn)落腳,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