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頁
歐陽芾眨眸:“哦,我有東西忘取了?!?/br> 王安石倏地冷靜下來:“甚么東西?” 歐陽芾笑了:“我的心?!?/br> “......” “我的心落在介卿身上了,只能回介卿身邊才能好。” 王安石閉目,極力放緩的吐息令他身子略微發(fā)顫,歐陽芾踮腳吻在他唇畔,他未拒絕,也未迎合,待至唇瓣分開,他道:“莫教我怨恨你?!?/br> “我喜歡你,”歐陽芾笑嘻嘻,“我不走了,介卿。” 「叔父,我向您承諾,待您歸老潁州時(shí),我便去您身邊伴著您,您讓我待多久,我便待多久,但是今日......」 「我不想離開?!?/br> 第71章 黑夜里,兩人彼此依偎,長久靜立。 歐陽芾言著自己如何在城門口臨時(shí)反悔,向叔父嬸嬸歉疚懇求,又言歐陽修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嘴硬著讓她要走快走。 她抱罷薛氏再去抱歐陽修時(shí),對方明顯身子僵硬不已,卻聞著她的承諾最終也未推拒,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雙手到底沒有撫在她的背彎。 「......女兒家,要懂得避嫌?!?/br> 兩度遭穢事污蔑的歐陽修對于業(yè)已成人的晚輩親昵之舉警惕而敏感,卻也當(dāng)真舍不得丟掉這份難得袒露的親情。 「避甚么嫌,甚么避嫌,我聽不懂?!箽W陽芾無賴道。 王安石擁著她,傾聽著她每句話,不時(shí)嗯聲以應(yīng),待她話說盡了,仍未將她松開。 許被抱得緊了,歐陽芾撫著他背道:“介卿,我不會走了?!?/br> “嗯。”王安石緩緩抽神,遲鈍問她,“......雱兒呢?” “雱兒睡下了,”歐陽芾道,“介卿,你用過食么?” “......沒有。” “那我們?nèi)ネ饷嬲倚┏缘牧T,”歐陽芾笑道,“我餓了?!?/br> 戌時(shí)的汴京街頭依舊張燈結(jié)彩,車擔(dān)浮鋪前點(diǎn)著茶湯供游人觀賞,酒肆門首掛著貼金紅紗梔子燈,內(nèi)里燈燭瑩瑩,買笑追歡聲不絕于耳。 沿著汴河畔往東走,一路浮光掠影,兩人未入酒肆,只在街旁擇了家分茶,點(diǎn)了兩碗筍潑rou面對坐用了。 歐陽芾之前用過晡食,并不很餓,吃了半碗便停箸不動(dòng)了。 王安石察覺,問她:“不吃了?” “嗯。” 便將她那碗拿過,就著她吃剩的繼續(xù)用,歐陽芾盯著他舉止,支頤笑道:“你不責(zé)我浪費(fèi)糧食了?” “你想我責(zé)你么。” “無所謂,反正你責(zé)了我也不聽?!?/br> 心知她只是為了陪自己,王安石道:“便是你一口不食,我也不會責(zé)你。” 歐陽芾愉悅起來,眼光在店內(nèi)四下逡巡,賞著壁上張掛的書畫。汴京茶肆酒樓皆愛懸掛書畫名作,勾引留連食客,她觀者其間一幅頗覺眼熟,往畫角望去,果見熟悉字樣。 “介卿你看,是子瞻的畫?!彼钢欠b裱精致的木石圖,向王安石道。 “娘子好眼光,這幅畫乃鄙店鎮(zhèn)店之寶,蘇判官親筆所作?!钡昙液呛切χ?,邊給隔桌客人送上餐食,邊同歐陽芾搭話。 王安石往壁間視去,但見一株遒勁古木自怪石旁傾斜而上,枝干盤繞曲折,石皴怪奇無端,筆意松散而疏淡,似信手勾勒,不求形似而求意境,又隱隱透出畫者胸中盤亙的壓抑苦悶,郁結(jié)難抒。 “蘇判官如今都清名難保了,店家怎還留著他的畫?”旁桌客人聞言插話道。 “清名難保,”歐陽芾訝異側(cè)首,“為何?” “娘子不曾聽聞么,蘇判官幾年前扶柩歸鄉(xiāng)時(shí),拿官船私販?zhǔn)雏}、蘇木,此事前段日子遭御史臺揭發(fā),目下正搜證查核中,”那客人應(yīng)是暗地里有些門道,“我勸店家還是盡早將這畫收起來罷,蘇判官倘真入了罪,店家再掛著這畫,可就說不清了?!?/br> 店家也如歐陽芾般意外:“這、這倒是未曾聽聞......蘇判官那樣好的人,該不會做這等事罷?” 那客人嗤笑:“知人知面不知心,誰道人家平日不是裝的呢?!?/br> 歐陽芾泛起憂色,問王安石:“介卿,你知此事么?” “前日方得消息,”王安石道,頓了一頓,如實(shí)道來,“彈劾他之人為謝景溫?!?/br> 謝景溫乃王安石弟弟王安禮的妻兄,其人原為淮南轉(zhuǎn)運(yùn)使,因支持新法由王安石舉薦為工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 一說是由他彈劾,意味便不同了。 歐陽芾顯然也覺出甚么,但未就此多言,僅道:“子瞻不可能做這樣的事?!?/br> “攜妓出游,言辭輕佻浮浪,如此秉性之人,為何不可能。”王安石淡漠道。 “子瞻性情單純,連心里想甚么都藏不住,哪有那種心機(jī)。”歐陽芾不肯跟著他的話走。 王安石沒由來地不快,沖口欲出的辯駁被強(qiáng)行壓在舌底,他太習(xí)慣與人爭辯,憑借一貫的強(qiáng)勢與邏輯將人駁倒,可他不習(xí)慣如此對她。 今夜,更不愿同她爭吵。 “此案結(jié)果未明,待查清實(shí)據(jù),或證為子虛烏有,再言不遲?!?/br> 歐陽芾蹙下眉心,復(fù)又望向壁上那張畫,直至店家命人將之摘下,剩了空落落一片白。 心中牽掛著這事,借著章惇上門之際,歐陽芾從他口中得知案情原委。 英宗治平年間,蘇洵逝世,蘇軾扶喪歸蜀途中妄借兵卒,并于所乘舟中販運(yùn)私鹽、蘇木和瓷器等專賣物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