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歐陽芾怎可能不放在心上。

    她歸家后一言不發(fā)，整個人皆安靜下來，外人喚她她也怔怔半晌才回，叫薛氏見了不由發(fā)怵。

    就這樣自閉數(shù)日之后，某日前去探望新婚不久的穆知瑾，后者言笑晏晏同她聊起：

    “阿芾要去揚(yáng)州？可巧了，我夫君新任職之地便在蘇州，兩地相隔不遠(yuǎn)，屆時可與阿芾一道，如此阿芾也有人陪著?！?/br>
    歐陽芾聽了，嗚嗚撲上去抱她。穆知瑾愣道：“怎么了？”

    “知瑾，你為何不早說......”

    “早說？”

    “你若早說，我也不用挨介甫先生一頓罵了......”

    第29章

    卻說當(dāng)日王安石走后,歐陽修將經(jīng)過述與薛氏聽，薛氏愣住半晌，道了句：“夫君,你覺著王先生如何？”

    歐陽修睨她：“還想著給你侄女拉夫婿呢，你不怕她再拒一個？”

    薛氏正臉：“怎會，我如今看來，二娘待王先生與之前待馮學(xué)士確是兩個樣子，奇怪，咱們怎從未考慮過王先生呢?！?/br>
    “好啦,”歐陽修嘆道，“別折騰了，她那個性子，若是喜歡自己便會提了,若不喜歡，即便對方有意、你我有意,又有何用?！?/br>
    “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落到她身上反變了個樣?！?/br>
    “那還不是你教出來的?！?/br>
    “怎是我教出來的，你便沒教么，”薛氏反駁道,“我看啊，全是你慣的?！?/br>
    “是是,全是我的錯?！睔W陽修不與她繼續(xù)爭嘴。

    薛氏想了想,道：“也非錯,夫君可知，之前你在道上遭人攔阻,是二娘命家仆叫來的鋪兵,也是她帶領(lǐng)家仆去尋的你,以往未曾感受，那時方覺她真的大了。”

    歐陽修憶及當(dāng)時情狀，道：“我記得，她一個女兒家跟人家男子據(jù)理力爭，半分不讓，也不見怯，可見平日在你我面前的乖順樣子皆是裝出來的。”他又思少頃，打趣道：“這算是你教的還是我教的？”

    薛氏勾唇：“算夫君與我各教一半?！?/br>
    歐陽修仰首而笑。

    朝廷下了敕書，授曾鞏太平州司法參軍，穆知瑾的夫君裴如觀出任蘇州吳縣主簿，此外，王安石出知常州，劉敞出知揚(yáng)州，幾人就任之地恰好相近，故約同道而行。

    離京前，歐陽修與梅堯臣舉宴送別幾人，梅堯臣還贈詩一首予王安石，詩言“曾肯為眾異，亦罔為世趨”，贊揚(yáng)他不隨波逐流、無官架排場的高潔之風(fēng)。

    “梅伯父是真的很欣賞介甫先生?！睔W陽芾讀此詩，不禁感慨。此時她已備好行囊，宴后亦向梅堯臣告別。

    梅堯臣聞言，微笑道：“是啊，二娘身為女子，也許不甚清楚，朝中素來不乏名聲煊赫者，而以文名、清名立世者亦不在少數(shù)，只這些人中真正cao行潔白的卻寥寥無幾，許多士人明里一面、暗里又為一面，難以分辨，能像介甫此般知行合一、淡泊自守者如今到底難尋了?！?/br>
    這話說得寂寥，歐陽芾聽著，腦袋里不由浮現(xiàn)出那道熟悉的身影，俄而又消去，笑道：“我知曉，也非梅伯父說的那么難尋，至少我面前便站著一位。”

    梅堯臣笑了：“你啊，永叔言你慣愛油腔滑調(diào)，看來不是沒有道理?！?/br>
    “冤枉，”歐陽芾叫道，“叔父總詆毀我形象，我哪次不是真心實(shí)意?！?/br>
    她言：“雖叔父的詩詞更為工麗，然我偏愛讀梅伯父的詩，含蓄樸實(shí)，平淡而有力?！?/br>
    在她眼中，梅堯臣的詩便如他的人，許因仕途坎坷之故，他的詩無太多意氣風(fēng)發(fā)的意象，而多聚焦于山水風(fēng)景、尋常人家，由景至議時政，樸實(shí)自然，拳拳之心躍然紙上。而梅堯臣本人亦樸實(shí)無華，縱使做了國子監(jiān)直講，亦不見任何奢享，平日素衣布履，身無點(diǎn)綴，干凈而令人尊敬。

    梅堯臣笑道：“文同心，大抵文相類，則心性相類，你性子溫和，常能欣賞他人，而無爭強(qiáng)好勝之心，無鋒芒，故能受人所喜，不與人交惡，你的字也如此，我此前言你的字似歐陽詢，便為此意，無鋒但素麗，若能勤加練習(xí)......”

    “咳、梅伯父，”歐陽芾慌忙截住話茬，“能否不提練字......”

    她還是收到了一幅新的字帖。

    歐陽芾心情復(fù)雜地將之裝進(jìn)行李，臨行前又聽薛氏一頓叮囑：“白日里要走官道，夜深了便別再出門了，客店需選沿街的，勿往偏僻地方去，需要什么叫葶兒去給你買，別自個到處亂跑......”

    葶兒是歐陽芾此次出門帶在身邊的丫鬟，今年只十六歲，自小便在歐陽家做活，乖巧伶俐，除她外，歐陽芾還帶走了吳婆，說是路上跟吳婆學(xué)做些好吃的，實(shí)際歐陽修與薛氏明白是她自己嘴饞。

    眼瞅著旁邊幾位士人皆笑視著自己和薛氏，歐陽芾一陣汗顏：“嬸嬸，我與大家同行，去不了何處的，您放心吧。”

    歐陽修也勸道：“可以了，讓她走罷。”

    嘴上這般言著，然歐陽芾踏上馬車，自窗口回望，見歐陽修與薛氏仍然相偎立于道旁，久久不返，心中不禁涌起無盡感懷。

    這一年是嘉祐二年，三月唱名，大批士子登上仕途，其中蘇軾、蘇轍、曾鞏、曾布、程頤、張載、呂惠卿、王韶、朱光庭等皆于此年登第，而后二十年，群英薈萃，后人回顧這一年的進(jìn)士榜，稱其為龍虎榜。

    這一年五月，王安石、曾鞏就任地方，隨后蘇軾、蘇轍因母喪返回眉州，未留京待任，王安禮與歐陽發(fā)仍于國子學(xué)就讀，兩人皆在準(zhǔn)備之后的科舉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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