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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膽子真非一般的大,”薛氏氣惱道,“不讓你做什么,你偏做什么。” 歐陽芾聞言只是笑。薛氏靜了半晌,終眸帶疼惜道:“我攔不住你了,是么?” “攔得住,嬸嬸和叔父何時(shí)都攔得住我?!睔W陽芾乖道。 薛氏長嘆口氣。 “嬸嬸若覺擔(dān)心,可找個(gè)商隊(duì)隨行?!?/br> “商隊(duì)無熟識之人,還是不便,”薛氏沉思道,“我記得王先生似任期已滿,朝廷命他出任常州,可有此事?” “是,嬸嬸想讓我同介甫先生一道?” “常州與揚(yáng)州相距甚近,有熟識之人隨行,路上總歸安全些,”薛氏道,“但你是女子,與男子同行也不宜。” “嬸嬸說什么呢,不是還有文筠嗎,又非孤男寡女?!睔W陽芾哭笑不得。 薛氏仍舊不依,沉吟后忽道:“有主意了?!?/br> “什么?” 歐陽修請來王安石。后者向他言及自己將于近期出京任職一事,道:“承蒙歐陽公舉薦,安石于京就職兩年,始終力有不逮,與其等待朝廷貶謫,不若安石自請離去,辜負(fù)歐陽公厚望,安石慚愧?!?/br> 歐陽修言帶惋惜:“兩年前我便知你心意,京師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你既愿就職于地方,老夫也不便強(qiáng)求,等過段時(shí)候,你想回來了,還可回京任職?!?/br> “多謝歐陽公?!蓖醢彩饕?。 “另外,還有一事,”歐陽修轉(zhuǎn)而道,“二娘準(zhǔn)備去揚(yáng)州找她師傅,此事你可知曉?” 王安石身形微頓,道:“聽說了?!?/br> “雖有仆人在側(cè),終究是名女子,我與她嬸嬸憂她路上安全,若能與你一道,也可路上照應(yīng)著,只是要麻煩你,不知你可愿意?” 王安石默了一息,袖中指尖蜷起:“此事應(yīng)看她的意愿?!?/br> “她自然愿意,我才對你提起,”歐陽修不由推心置腹道,“這些年與她親厚之人不多,她師傅是一個(gè),子固是一個(gè),你是一個(gè),這些我們皆看在眼中,慮她尚未出閣,我與她嬸嬸商量,想你與她結(jié)為異性兄妹,如此路上也可方便照料,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安石驟然睜目,整個(gè)人如被滾油潑了般,從椅中豎起,臉色難看至極:“此也為她的意愿?” 見他反應(yīng)劇烈,歐陽修意料未到:“此為老夫之意,她平日向你學(xué)些詩文,想是十分尊敬你,問她時(shí)她亦未反對......” 每多言一句,便見王安石臉色更難看一分。 “歐陽公好意,恕安石難以從命,同行照看尚可,然兄妹關(guān)系非比尋常,安石自有兄弟姊妹,無意多添一妹?!?/br> 歐陽芾立于廳外偷聽,見王安石長揖道:“安石家中有事,還請先行一步,告辭?!?/br> 跨出門時(shí),不知是否發(fā)覺門后的歐陽芾,竟揚(yáng)長而去,頭也不回。 “這......”身后歐陽修欲行挽留,卻留他不住,歐陽芾一陣心慌,腳下追了上去。 “介甫先生!介甫老師!”歐陽芾奔至王安石面前,擋住他的去路,方才令他停下。 王安石胸中震蕩,道:“讓開。” “介甫先生不喜歡我直說便是,我不會(huì)糾纏先生,只求先生別生氣?!睔W陽芾委屈道。 王安石心中火燎般燒疼,此刻見她一副可憐狀,更覺情緒翻涌,理智無存:“我若不喜你,便不會(huì)教你文章,不會(huì)予你書籍,更不會(huì)上元夜去尋你?!?/br> 歐陽芾唇色蒼白,不敢置信地望他。 “歐陽姑娘若對王某無意,拒我便是,毋須使這些法子。” “我沒有......” “王某自問從未強(qiáng)求過姑娘,往后也不會(huì),姑娘自可放心,以兄妹之談作藉口,未免折煞王某?!彼圩右涣?,繞她而去。 歐陽芾久久佇立原地,腦中憶起穆知瑾的話。 「介甫先生是......我不能玷.污的人?!?/br> 「傻阿芾,介甫先生聽了怕是要傷心的?!?/br> 她不是,不是想令他傷心的。 歐陽芾蹲身,攏起雙臂,她只是失去了溫儀,失去了穆知瑾,害怕再失去介甫老師。 “哥哥,芾jiejie在屋外站著。”王文筠奔至王安石屋中,兩手撐在他案上,說道。 王安石立時(shí)抬目:“在外面?”他看了眼昏暗天色,蹙眉道:“為何不請她進(jìn)來?!?/br> “請了,她說不敢進(jìn)?!?/br> 聞言,王安石眉頭皺得愈深,自案前起身。 屋門外,歐陽芾孤零零立著,王安石推開門時(shí),便見她失魂落魄抬眸的樣子。 “對不起......” 王安石心間驟縮,仿若被人扼住心臟,呼吸皆不由己。 “往后我不會(huì)再言同介甫先生做兄妹的話,介甫先生別惱我了好么......”她懇求道。 袖下手指捏得泛白,王安石悔意頓生。她何錯(cuò)之有,只因他容不下自己難堪。 “是安石之錯(cuò),適才唐突姑娘,安石理應(yīng)向姑娘賠禮?!?/br> 見他驀地朝她作揖,歐陽芾慌忙道:“介甫先生莫如此,我真的知道錯(cuò)了——” “安石言語無狀,將一己私情向姑娘潑撒,令姑娘心生不安,錯(cuò)在安石一人?!彼讶焕潇o下來,道歉時(shí)自貶得厲害,叫歐陽芾聽著更為忐忑。 “介甫老師......真的不再生我氣?” “是,”王安石道,“天晚了,你回去罷,明日便當(dāng)此事從未發(fā)生,你亦不需放在心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