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懷柔不困，抬手將床幔放了下來，垂云般地落在榻前。

    他想等謝安說些什么，但寂靜了一會兒，垂下睫來時余光看到她已經(jīng)臥了下來。

    他有些失望，背著她躺了下來，有些冷淡地緊緊閉上眸子，不再去想其他。

    黑暗沉沉攏了上來。

    過了一會兒，卻有雙手從被褥下過來，找了許久，才輕輕搭放在在他腰間的位置。

    衛(wèi)懷柔睜眼，偏過頭去，卻對上謝安溫柔的眼眸。纖軟的長睫尾端微微向上翹著，眼角彎成一個的角度溫柔里又多了幾分惑人。

    “懷柔，”她的呼吸就在耳側(cè)，鼻息輕微地觸到他的臉側(cè)，像是無形的觸手。

    “喜歡jiejie這樣嗎？”

    沒有動作，聲音就已經(jīng)是有去無還的溫柔鄉(xiāng)。

    第七十四章

    衛(wèi)懷柔沒說話, 盯看著謝安微翹睫毛下的一雙盡是裝著他的溫柔眼眸。

    沒等他回答，謝安先翹起唇角，輕輕在他耳邊笑了一下。她用一只手撐起身子, 微微低下頭來靠近他，幾縷散發(fā)也因為動作拂落到了前胸。

    原先搭放在他腰間的手也騰空出來, 指尖輕輕觸到他的面頰上，似是有意又似是無意地掃了一下，最后垂下手來落在頸側(cè)。

    “……謝安?！毙l(wèi)懷柔瞇著眼睛, 抿唇有些冷淡地從嘴里蹦出一句。

    她這么主動，還是第一次。與剛才急于推脫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他又驚訝, 滿意，又有些對這樣突如其來的主動有些抵觸。

    至少這樣的事不應(yīng)該是讓她主動的。

    觸碰在面頰上的纖柔指尖微微頓了頓。

    謝安微微睜大眼眸, 將剛才眼中的溫柔蜜意神色收了收，但還是溫柔的。他沒喚她“jiejie”，而是有些冰冷地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她忍不住輕輕蹙了蹙眉尖。他是喜歡她的，飯前也是。難道是自己太過主動了，反而讓他覺得有些不適？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含著笑, 收回了剛才一分勾人的語調(diào), 臥下半邊身子，只是輕聲道：“好夢?！?/br>
    既然是她會錯了意，那便沒有必要再繼續(xù)下去。

    謝安伸手拉了有些滑落下去的被褥蓋至肩頭, 無聲地咬了咬唇角, 才臥身躺下去。

    發(fā)絲還未碰到軟枕, 卻先有一只手繞過她一頭黑發(fā), 掐住謝安的脖頸, 迫使她偏過頭去，已經(jīng)有唇帶了些狠意的重重落了下來。

    衛(wèi)懷柔掐在她脖頸上的手有些用力，她喘不過氣來，卻也呼不出去，輕微的嗚咽聲只是淹沒在喉嚨里。

    親吻像是宣泄般密麻落下，吮吸咬啃。

    她微微仰頭，等稍稍適應(yīng)了才給予回應(yīng)，但還是控制不住，身子微微發(fā)顫，眼角也有生理性的淚水順著臉頰落下，還沒有滴落到軟枕上就已經(jīng)被舐去。

    她抬手，順勢輕輕摟住衛(wèi)懷柔的脊背。

    手指觸碰到的地方有時還能感受到脊背上的輕微凹凸起伏的幾條疤痕。她微微縮了縮手指，但下一刻還是緊緊抱緊。

    就這樣纏綿了許久，等親吻間稍有停歇的時候謝安微微偏頭，睜開一只已經(jīng)待了些許水汽氤氳的眼眸。偏頭的功夫用余光再次瞥見木桌下放著的已經(jīng)裂成兩半的，在清冷月光下泛著冰冷銀色金屬光澤的長命鎖。

    他看見她眼底倒映出的影子，皺了皺眉，再次重重地將唇抵在她臉側(cè)，擋住了她的視線。

    謝安回過神來，微微張唇，眼角勾起一抹柔美的笑意，帶著氣息輕輕喚了聲：“……懷柔?！?/br>
    若是幾日后的事情出了一點差錯，她也想好好珍惜，不想留下遺憾。但是無論如何，她也會盡力幫他。

    衛(wèi)懷柔瞇眼低頭望著了一眼，抬手勾住她身前輕薄寢衣上的衣帶，向上拽了拽，才垂睫將吻落在她的胸前。

    一夜里謝安想了許多。

    她沒有拒絕他。

    *

    七日后，恰是是平王府里辦宴慶祝的日子。

    還是早晨，天邊勾起一抹帶青的魚肚白。

    有更衣的侍女敲門，衛(wèi)懷柔才慢慢從軟塌上坐起，赤足走到鏡前。銅鏡里的人面無表情，他注視了一會兒，忽然淺淡地笑了一下，銅鏡里的人的面上也跟著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乖順的微笑。

    他覺得有些厭惡，伸手將銅鏡轉(zhuǎn)了過去。

    等到侍女更完衣，拿了要換洗的衣服出去將門重新掩上后，衛(wèi)懷柔才站起身來，一點點仔細(xì)地將衣上僅剩的褶皺撫平，走到掛在屋門旁的日歷前才停下步子。

    日歷上的十五日被用沾了紅墨筆圈了起來，有些刺目。十五日，正是今天的日子。

    衛(wèi)懷柔抬手，將那張日歷撕下，揉在一起扔給了風(fēng)月。

    抬手的時候，腕上露出一截有些鮮艷的紅繩。

    他垂睫，視線落在那截紅繩上，許久才微微牽出一抹笑來，慢慢地輕聲說了句：“要保佑我?！?/br>
    *

    平王府門口，已經(jīng)車水馬龍。幾輛顯貴門第的馬車徐徐停下，有上前接應(yīng)的侍從掀簾問安，才將人從馬車上請了下來，請進(jìn)府中。

    出府的時候，衛(wèi)懷柔沒用謝府里的馬車，只讓風(fēng)月隨便叫了輛普通不起眼的。因此等那些侍從一一接應(yīng)完了，才注意到他乘的這輛，端著笑臉過來問安。

    風(fēng)月看了衛(wèi)懷柔一眼，將請柬遞了出去。

    侍從看清了請柬上的字后，才忙躬身賠罪，笑著道：“殿下讓人在正廳布下了小菜，客人過去敘敘舊后就可開宴了?！?/br>
    “好?！毙l(wèi)懷柔看著侍從的臉，淺淡笑了下，跟著領(lǐng)路的管事走到正廳。

    正廳里除了賈容，榮國公府的徐思空，以及朝上的一些年輕官員外，還有幾個不認(rèn)識也不曾見過的幾個顯貴家族中的公子，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大聲說笑，討論的正是這兩日陛下準(zhǔn)備立平王衛(wèi)緒為儲君的暗意。

    賈容說得最大聲也最興奮，表哥要一越枝頭從皇子變成未來的九五之尊，他說不定也能跟著一塊享福了，日后要什么有什么，下輩子的榮華富貴都是不用擔(dān)憂的了，他當(dāng)然開心極了。

    與賈容站在一塊的幾個年輕公子也紛紛點都討好賈容，希望能跟著一塊分個侯爵官位。

    平王衛(wèi)緒雖然舉辦這場宴會，借的是請熟人過來敘舊的口，但本意就是來昭告慶祝立儲這件事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風(fēng)月跟著衛(wèi)懷柔繞過人群，坐在他后面。

    席上已經(jīng)擺了幾道精致的小菜，只在王府皇宮里才看得到的一只小巧的琉璃酒盞。酒盞里還沒有盛上酒水，透過就酒盞的盞壁，微微泛著七色的光彩。

    等門外傳來衛(wèi)緒的聲音，原本吵嚷的正廳里才連忙安靜下來，各自四散開來找席位坐下。

    賈容找了個離主位最近的席位坐下，轉(zhuǎn)著頭四處張望，卻發(fā)現(xiàn)坐在自己旁邊的是衛(wèi)懷柔，認(rèn)了一會兒才想起是那個許久之前辱罵過他還讓他事后被揍了一頓的那個謝家長女的胞弟，一下子皺著眉叫了聲：“是你？！”

    賈容還想說些什么，但余光瞥見衛(wèi)緒已經(jīng)走進(jìn)正堂里來，便只是狠狠瞪了一眼便轉(zhuǎn)過頭去，笑嘻嘻地站起身來，跟著眾人一起行禮喚了聲：“表哥萬安?！?/br>
    衛(wèi)緒目光掠過賈容，在衛(wèi)懷柔身上停了片刻。

    衛(wèi)懷柔微微低頭，嘴角一點淺淡溫順的笑意。

    衛(wèi)緒瞇了瞇眼，旋即抬手笑道：“感謝諸位今日抬愛來此一聚。許久不見，本王也甚是想念你們，今日還來了幾位新朋友，大家可不要念生了?！?/br>
    正堂里的眾人連忙推脫不敢。

    衛(wèi)緒只是笑，緩緩走到主位上坐下。

    有稍年長些的公子忽然站起身來，端著笑臉作揖道：“宮中已經(jīng)有了消息傳出，看來東宮之位過不了幾日也就該有主了。我先在這里敬殿下一杯，賀喜殿下！”

    說著，他就要舉杯敬酒，四下一看才發(fā)現(xiàn)酒盞還是空的，頓時尬了下。

    賈容看見了，便忙從席位上站起來，笑嘻嘻地插嘴道：“表哥之前同我說的準(zhǔn)備的上好的陳釀是不是該拿出來嘗嘗了？也好讓這位公子賀喜表哥呀?！?/br>
    衛(wèi)緒聽著剛才那人討好他的話，等話音結(jié)束才不置可否地瞇了瞇眼，抬頭，目光掠過席位看向說話者，收回時雖然壓抑著，但眉梢還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東宮有主”，這個詞他很喜歡，但在此之前還是要做一件做了才能完全放下心來的事。

    “去讓人把酒水呈上來?！毙l(wèi)緒聽到了賈容的話，許久，才慢慢抬頭，牽出一絲笑意來，吩咐下去。

    倒完了酒，方才討好衛(wèi)緒說話的男子看見衛(wèi)緒既不承認(rèn)卻也不否認(rèn)立儲這件事，頓時心中豁然，猶豫了一下，拿著酒盞又說了些自覺得更能討喜的話：“在我看來，十幾年前的東宮那個被廢雜種之事，也是為了今日殿下能登上寶座而做的鋪墊??！”

    話音未落，原本熱鬧的正堂里安靜了一瞬。

    十幾年前的那件事情多少也還算是個忌諱，這樣光明正大的說出來，未免還是有些不妥了。

    況且，一激動之下用的詞還是“廢太子”。

    風(fēng)月忽然忍不住咳了一聲。

    衛(wèi)懷柔低眸，捏住琉璃酒盞，輕輕晃了晃里面晶瑩剔透的酒水，臉上還是溫順柔和的笑。

    衛(wèi)緒微微瞇了瞇眼，忽然又重新笑了起來。在他旁邊侍奉的侍女也給他的酒盞中盛上酒水，又捧著銀制的酒壺退了下去。

    衛(wèi)緒捏著酒盞起身，輕輕晃了晃，又放在鼻尖嗅了嗅，才抬頭笑道：“賈容說的不錯，這酒我可是費了很大力氣才買回來的。今日好不容易請諸位過來一敘，我一會兒過來碰酒，諸位可不要拂了我的面子，盡數(shù)飲下去才好?！?/br>
    聽到衛(wèi)緒要親自過來碰酒，眾人連忙讓侍婢往酒盞里斟滿了酒，各自提了心起來，也就忘了剛才的事。

    賈容看見衛(wèi)緒走了下來，一下子站起身來揮手，大聲道：“我先來敬表哥一杯！”

    衛(wèi)緒看了他一眼，走近過來。

    賈容很高興衛(wèi)緒能先到他這兒來碰杯，忙笑著把酒盞里的酒一口氣喝了。

    衛(wèi)緒微微笑了笑，從賈容身前離開，往后走了一步，停在衛(wèi)懷柔桌席前，目光落在他身上，衛(wèi)緒微微勾唇笑了笑：“衛(wèi)三郎許久不見?！?/br>
    衛(wèi)緒笑著，將侍婢重新斟滿了酒液的酒盞遞了過來。

    衛(wèi)懷柔牽唇乖順笑了下，垂睫，目光輕淺掃過琉璃酒盞。

    盛在琉璃酒盞中的酒液微黃，在七色的盞壁輝映下折射出不同的光澤來，一看便是上好的佳釀。

    他垂睫，目光落在酒液中，停頓了半刻。

    衛(wèi)緒微微瞇了瞇眼，笑著再次囑咐道：

    “就當(dāng)是重逢禮，這酒不易醉，要飲完才好。”

    第七十五章

    衛(wèi)緒說完, 將目光從衛(wèi)懷柔手中酒盞里那一點微黃泛起漣漪的酒釀上挪開，上移，看向衛(wèi)懷柔, 慢慢牽起一絲微笑。

    “怎么、是怕我讓人給這酒里下藥？”衛(wèi)緒垂睫，輕晃了下手中的酒盞, 面上還是帶著一絲笑。

    客廳里稍稍安靜了些許，剛剛在執(zhí)杯飲酒的，也都各自放下手中酒盞, ，向衛(wèi)緒站著的方向看來。方才衛(wèi)緒的聲音不大, 沒有別人聽見這兩三句話。只是在衛(wèi)懷柔身前站了許久，也不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難免引人關(guān)注。

    一旁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捏指節(jié)聲。

    衛(wèi)緒移開目光，落到一直坐在衛(wèi)懷柔身邊不吭聲的風(fēng)月身上。他才注意到這還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