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都讀小學了，所以很多事都還記得，當時他已經(jīng)結(jié)婚，我小嬸也懷孕了，大概是三個月左右，他走了以后，有人勸小嬸把孩子生下來，給我小叔守著，畢竟我小叔是烈士，烈士遺孀和烈士子女的名聲，說出去都讓人敬重，還有補貼可以拿，政府是會優(yōu)待的。”

    “但奶奶不同意?！彼f到這里頓了頓，看一眼外面的紅綠燈，慢慢把車停下來，繼續(xù)道，“我小嬸當時才二十來歲，很年輕的，父母也還在世，奶奶覺得這樣不好，讓一個年輕姑娘守幾十年的寡太殘忍了，大清都亡了，還有人沒看清貞節(jié)牌坊底下的斑斑血淚？”

    “她跟我爸媽商量，能不能讓小嬸把孩子打了……”

    姜茶聽到這里，倒吸一口氣，“啊？那師父師母就同意啦？你小嬸嬸也愿意？”

    “我爸媽無所謂，又不是他們的兒子兒媳，懷的也不是他們孫子，奶奶都同意，他們有什么不同意的?！蹦S哼笑一聲，忽然露出個嘲諷的笑。

    “但我小嬸的娘家人不同意，他們覺得這樣顯得非?！彼Ｏ聛?，似乎一時間想不到很貼切的形容詞。

    姜茶就道：“覺得丟臉？不光榮？”

    莫隨點頭，應了聲對，又說：“可能也有舍不得那份補貼的原因，她要是改嫁，烈士遺孀的待遇自然不再有?！?/br>
    姜茶點點頭，是有這樣的規(guī)定，便問：“后來呢，怎么解決的？”

    車子重新啟動，莫隨在前方路口右拐，進了另一條路，卻是跟一附院的另一邊圍墻擦身而過。

    “后來還是奶奶問了她，到底想不想改嫁，讓她想清楚，這世道一個女人獨自帶孩子是很辛苦的，她不可能指望我爸媽一直幫扶，能幫一時，不能幫一世。奶奶說她自覺對不起小兒媳婦，但也心疼大兒一家。后來小嬸想了幾天，說等孩子生下來再說，有緣分就改嫁，沒就算了?！?/br>
    “奶奶說你帶著孩子不好改嫁，萬一人家對他不好你也為難，打了吧，莫家也不缺孫子，等你養(yǎng)好身體，你就給我當女兒，往后再給你找個大小伙子，一樣是初婚過日子?！?/br>
    姜茶聽得目瞪口呆，心里又一動，“你說的……不會就是你姑姑吧？”

    莫隨笑了聲，扭頭看她一眼，揶揄道：“終于聽出來了？”

    姜茶默了默，覺得不對，“可是，你大表妹跟你姑姑不是親生的話，那她跟你姑父都是二婚？”

    “姑父的前妻，也就是明曼的親媽，是生產(chǎn)以后得了重病沒的，他一個人帶著明曼，到了好幾歲，那時候我小叔已經(jīng)走了兩年多，奶奶覺得小嬸心里的傷痛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就托人給她介紹了一個在市紡織廠當干事的小伙子?！?/br>
    姜茶聽到這里，插嘴道：“市紡織廠是不是零幾年的時候就倒閉了？”

    “千禧年剛過沒幾天就被收購了，成了私人企業(yè)?！蹦S簡單應了句，又說回正題，“當時沒成，相親那天見面，人家嫌棄我小嬸是二婚的，沒說得很明白，就是這個意思?！?/br>
    “相親結(jié)束之后，我小嬸在街上散心，遇到一個給女兒買衣服還不會砍價差點被老板坑死的男人，仗義出手，幫對方省了一筆錢，對方很感激，留了聯(lián)系方式說下次請她吃飯，一來二去倆人就看對眼了?！?/br>
    姜茶哦喲一聲，覺得好有趣，雖然是幾乎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也有幾分甜蜜。

    她感慨：“戀愛果然還是看別人談更有趣。”

    莫隨聞言嗤笑一聲，“我小嬸，哦不，我姑姑，跟對方談了差不多半年，跟他女兒，也就是明曼，見過面，確定相處得可以之后，就嫁了過去?！?/br>
    “姑姑把明曼當成親女兒來養(yǎng)，一直到明曼十八歲，跟她商量過后，才生了小央?！?/br>
    姜茶聽了驚訝道：“她能同意嗎？我聽說很多大寶都很排斥二胎，會有很多問題，而且她會不會覺得父母這樣是準備把弟弟meimei甩給她？畢竟還不等弟妹成年，父母就已經(jīng)老了。”

    莫隨道：“可是她同意了，如果她不同意，姑姑不可能真的要孩子?！?/br>
    姜茶好奇：“是她真的愿意接受弟弟meimei，還是她知道自己不是姑姑親生的，覺得愧疚？”

    “都有吧?！蹦S漫不經(jīng)心地應道，看一眼后視鏡，“小時候可能沒什么記憶，不知道姑姑不是她親媽，但大一點以后肯定會聽說，這種事瞞不住的，不過她的性格你也知道，心里不管是不是真的愿意，都會答應的。”

    姜茶聞言啊了聲，說聲也對，只是這么接觸了半天，她都能感覺到方明曼性格是真的優(yōu)柔，說好聽點是脾氣好，為他人著想，愿意奉獻自我，說難聽點就是面面的，容易受欺負，大冤種候選人。

    她唉地嘆口氣，“你姑姑可真是……好后媽呀！”

    莫隨笑了一下，“文藝作品和社會新聞里的后媽，通常都是壞的，生活里也有很多人說過自己的繼母如何跟自己不對付，但不可否認，還是有好的后媽的?！?/br>
    姜茶聽到這里，眼睛一轉(zhuǎn)，問道：“那如果……先聲明，我只是做個假設，不是想對師母不敬哈……就是，如果師父當時再婚，你會怎么處理跟繼母的關(guān)系？”

    老莫再娶？莫隨眉頭一挑，還真就認真想了起來。

    其實大多數(shù)男人在妻子死后，都是會再娶的，有一個說法是，婚姻其實保護的是男性，維護了他們的利益，如果沒有妻子，誰給洗衣做飯帶孩子照顧老人？

    似乎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

    莫懷安是屬于少數(shù)的例外，原因除了他對夏晴的感情之外，大約還因為莫隨有老母親照顧，家里不必非得再有一個女人，以及他因為職業(yè)原因見過許多陰暗，害怕生來體弱的兒子會被繼母虐待。

    加上他工作忙碌，根本沒時間照顧家庭，干脆就一個人單著了，這一過就是二十年。

    莫隨想了想，道：“雖然我想不出老莫會再婚的理由，但如果他真的再婚，我可能會讓他們搬出去，我mama住過的地方，我無法接受被另一個女人占有。”

    姜茶點點頭，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看著他，莫隨不由得失笑。

    回到莫家，肖敏一家三口已經(jīng)回去了，老太太說是他們要回去處理一下方明曼的事。

    老太太接著問起他們在劉家遇到了什么事，聽說方明曼的姑姐竟然想對莫隨動手，老人家嚇了一跳，忙問：“阿隨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事，這不有姜茶么，姜警官武功高強，一個頂倆?！蹦S開玩笑地安慰她道。

    老太太便又問姜茶：“她有沒有打到你？”

    姜茶得意地一揚頭，“怎么可能，要是讓她打到我，那我今年的體能考核就該不及格了?！?/br>
    老太太聞言就放心地笑起來，拍著她手道：“讓你隨哥今晚做好吃的答謝你，要不是有你護著，他可就要挨揍咯，還幫meimei討什么公道吶?！?/br>
    “嘿嘿。”

    姜茶靦腆地笑了兩聲，自謙地說著哪里哪里，但臉上的表情卻很得意，莫隨看著她這模樣，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他干脆起身去廚房，“除了酸菜魚你們還想吃什么？”

    問完不等回答，又說：“天還早，家里紅油是不是吃完了，奶奶？”

    老太太嗯了聲，他就繼續(xù)：“那現(xiàn)在做一些吧，明早你起來要是吃面的話可以用得上?！?/br>
    老太太應了聲好，轉(zhuǎn)頭看見姜茶一臉好奇地望著他們，想起這也是個忙得吃不上飯的，就道：“你多做點，給茶茶帶一罐回去，吃面拌飯都可以?！?/br>
    姜茶一愣，隨即連忙搖頭拒絕：“不用不用，這太麻煩了?！?/br>
    “給你你就拿著，自家人，別瞎客氣。”老太太說著嗔她一眼。

    莫隨也看了她一眼，嗯了聲，似乎是在贊同老太太的話。

    姜茶眨眨眼，又露出靦腆的表情來，“那就謝謝隨哥了。”

    電視里正好在放新聞，說到五一假期有學校老師給學生們布置作業(yè)，讓他們學習做一道菜，目的是讓他們明白父母的不容易，教育他們要懂得感恩。

    姜茶聽到這里腦子一抽，跑到廚房門口喊了聲莫隨：“隨哥?！?/br>
    莫隨剛把豬耳朵放進鍋里煮，準備待會兒做涼拌豬耳朵，聞聲扭頭疑惑地看過去。

    “我要謝謝你給我和奶奶做飯！”

    莫隨一囧，剛想說不用，就見她抬起胳膊放在頭頂，做了個比心的造型，然后對著他唱：“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

    這個洗腦的旋律一出來，莫隨整個人都要裂開了，渾身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

    他拿著勺子指著她，揚起聲音讓她閉嘴：“再唱你今晚吃空氣！”

    姜茶第一次見到他情緒波動這么大的樣子，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哈哈大笑，轉(zhuǎn)身就跑。

    莫隨：“……”這是哪里來的熊孩子！

    作者有話說：

    莫醫(yī)生：你真是太煩人了！

    姜警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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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香菜和芹菜切斷, 大蔥和老姜切片，莫隨拉開底下的拉籃, 找出要用的香料, 香葉八角桂皮，草果白蔻砂仁，還有花椒, 林林總總不下十樣。

    香料清洗過后用水泡一下，這樣可以防止待會兒下鍋后很快就炸糊。

    鍋架了起來，莫隨一口氣到了半鍋油, 等油燒熱的間隙，找出一個大碗，將幾種辣椒面混合在一起，加一勺白糖提鮮，再撒一大把白芝麻增香。

    油燒熱了，就把香菜這些倒進去，香料控干水后一并加入，小火慢炸，伴隨著越來越濃的香味, 鍋里的材料慢慢變黃變焦。

    這時將它們?nèi)即驌聘蓛?，剩下的就是一鍋guntang的熱油，姜茶被香味吸引了過來，問道：“需要我?guī)兔幔俊?/br>
    莫隨搖頭，讓她站遠點，“被滾油燙著可不是開玩笑的?！?/br>
    姜茶哦哦兩聲，小心地往旁邊站了站, 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莫隨的動作。

    他先是澆了兩勺油在辣椒面上, 發(fā)出呲啦呲啦的聲音, 然后用勺子將油和辣椒面攪拌均勻，讓辣椒面受熱更均勻，接著一邊澆油一邊攪拌，直到鍋里的油全都舀進裝辣椒面的大碗里。

    姜茶以為這樣就好了，剛想說聞起來好香，就見莫隨拿起調(diào)料架上一瓶醋，倒了一小勺醋進去，碗里的呲啦聲頓時更加響了起來，呲啦啦的。

    “加醋會更好吃嗎？”她好奇地問道。

    莫隨將guntang的紅油小心推到一旁等它晾涼，點頭道：“顏色也會更紅潤好看?！?/br>
    姜茶恍然大悟，說了句做飯的學問真多，說完又問莫隨接下來做什么。

    “切豬耳朵。”莫隨應了聲，轉(zhuǎn)身將另一個鍋里早就關(guān)了火的豬耳朵撈出來。

    溫度剛剛好，他拿著起菜刀，將一個豬耳朵從中間一分為二，然后斜著下刀，一邊切一邊跟姜茶道：“斜著切看起來更大片，也更好入味?！?/br>
    姜茶不懂裝懂，哦哦兩聲，莫隨一扭頭就看見她的懵逼臉。

    他不由得嘆氣，打發(fā)她出去：“走吧，你知道怎么吃就行了，做法不需要懂太多?！?/br>
    姜茶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真的不需要我?guī)兔?？?/br>
    雖然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幫不上什么忙的了，但萬一呢？

    再說了，讓她光吃不做，良心也很過意不去?。?/br>
    莫隨沉默一瞬，道：“奶奶一個人看電視有點無聊，你去陪陪她怎么樣？”

    他說得很委婉，但意思非常容易領(lǐng)悟，那就是離開廚房，別在這里礙手礙腳。

    ok，做飯的都不介意她吃白食不勞而獲了，姜茶立刻便退出廚房，去找老太太聊天。

    老太太對姜茶的感情，一部分是憐惜她的身世，另一部分則是因她和莫懷安的關(guān)系而愛屋及烏。

    見她出來，便笑瞇瞇地沖她招手，“快來跟奶奶一起看電視。”

    姜茶顛顛地跑過去，被她塞了個枇杷在手里。

    這時正是吃枇杷的時節(jié)，莫隨早前便和高旗一起參加團購，跟果園主人預定了一箱枇杷，昨天剛從川省寄到家。

    姜茶一邊剝枇杷，一邊看向電視，發(fā)現(xiàn)是部刑偵劇，便多看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