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指著莫隨，對姜茶道：“你叫他莫醫(yī)生，真的很像上門探望孤寡老人后盛情難卻留了一頓飯，很過意不去，決定幫著做點家務?！?/br>
    啊這……

    倆人面面相覷，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老太太的形容非常準確。

    頓時更加尷尬了。

    老太太跟看不出來似的，繼續(xù)道：“真正的自己人，是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放那兒，沒有搶著干活的，誰都不愛干活?！?/br>
    頓了頓，干脆直接吩咐道：“你倆把稱呼給我改了，我聽著耳朵痛，改完了一塊兒洗碗去，我不用你們陪?！?/br>
    倆人對視一眼，先是都沉默，都覺得有些別扭，換稱呼當然可以，可是這么正式地換，就很奇怪很羞恥?。?/br>
    但奶奶在一旁看著，又不好不聽話，于是他們就都看見了對方眼里升起了一抹決絕，頗有點早死早超生的意思。

    姜茶咬了咬后牙槽，張口就大聲喊人：“隨哥！”

    莫隨嚇了一跳，整個人哆嗦了一下，到了嘴邊的那聲“姜茶”咕咚就這樣又咽回肚子里去。

    他沉默幾秒，抿著嘴角，伸手將姜茶的手指從鍋沿掰開，端起鍋說了句：“我沒有耳朵聾，你可以不用叫這么大聲?！?/br>
    說完轉身大步地走了。

    姜茶眨眨眼，舉著臟了的手，回頭和老太太對視一眼，倆人噗嗤一下，不約而同地樂了出來。

    ——————

    姜茶到底還是跟在莫隨后面進了廚房，先去洗了手，然后湊過去問他：“隨哥，我做什么？”

    莫隨倒洗潔精的手頓了一下，側頭瞥她一眼就立刻回頭，“沒有要你做的?！?/br>
    “可是我出去奶奶會以為我們鬧矛盾了的。”姜茶眨眨眼反駁道。

    莫隨沉默，覺得她是在驢他。

    可是一轉頭，就看見姜茶正一件認真地看著自己，烏黑的眼睛里倒映著他的影子。

    突然間就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又仿佛有些話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半晌他才收回目光，清了一下嗓子：“咳……那你等會兒幫我把碗放進櫥柜里。”

    姜茶笑嘻嘻地點點頭，“好！”

    洗潔精在水槽里很快被打出白色的泡沫，姜茶低頭，看見他修長勻稱的手指抓著抹布，先是在泡沫里時隱時現(xiàn)，然后被水流一沖，就掛上了一層水珠，淡淡地反著光，看起來像是一塊上好的玉石。

    她看了幾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忙轉開眼。

    下一秒就有一個濕漉漉的碗被遞了過來，頭頂響起他溫和平靜的聲音，“墻上有干凈的抹布?！?/br>
    姜茶微微一愣，“……哦哦?！?/br>
    她抬頭看見墻壁的掛鉤上掛著一條毛巾，抬手拿下來，將碗上的水擦干凈，放進旁邊的櫥柜里。

    莫隨干活時很安靜，姜茶卻覺得有點尷尬，忍不住找話跟他說：“一會兒我們去買鴿子么？”

    莫隨點點頭，她又問：“遠么？”

    莫隨想了想，“有一點，跟上次我們去村口買菜差不多，走路要十幾分鐘?！?/br>
    姜茶啊了聲，“家里沒有自行車么，咱們騎車去會不會快點？”

    那還真是沒有，老宅一年半載才回來一次，怎么可能會有自行車，有也銹得騎不了了。

    不過他想了想，“滿公家好像有輛人力三輪車，不過我不會騎，你……”

    他詢問地看向姜茶，姜茶眼睛一亮，“我會，我騎得可好了，你去借來，我把你放車斗里載你去！”

    把他放車斗里，這說法聽起來怪怪的，但莫隨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只好點點頭。

    洗完碗，莫隨去借三輪車，姜茶在家里邊等他邊和奶奶一起吃葡萄，沒一會兒就聽見他在院子里喊：“姜茶，走了！”

    “來了來了！”

    姜茶把手里的葡萄往嘴里一扔，還伸手拿了一串，跟奶奶說聲很快就回來，然后轉身飛快地跑了。

    老太太跟到門口，看見姜茶把葡萄遞給莫隨，然后指著車斗讓他上去，莫隨露出一臉不情不愿的局促樣子，她忍不住嘿嘿一笑。

    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向來從容又冷淡的孩子露出這么生動的表情，老太太覺得很有趣。

    莫隨不大愿意坐車斗，姜茶覺得他作，嘖了聲，“咱們不是說好了的嗎，我載你去啊?！?/br>
    “……我可以側著坐。”莫隨示范了一下，就是像坐自行車那樣，側身坐在車斗的扶手上，面朝外。

    姜茶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跟他講道理：“這樣坐不穩(wěn)的，不安全，萬一撲街，你都沒地方可以抓一下，很可能會臉朝下摔斷門牙的！”

    莫隨掙扎道：“我不習慣那樣……”

    他眉頭皺得很緊，仿佛面臨的是一項讓他極其為難的抉擇，姜茶看了都覺得無語，只好妥協(xié)道：“好罷，隨你了，不過你要小心點，抓穩(wěn)了啊，要是摔了……”

    說到這里她語氣一頓，呸了幾下，“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才不會摔！”

    她嘟囔著坐上車坐，回頭招呼莫隨坐上來，一腳踏在腳蹬上，還是覺得不放心，“要不然……你抱著我腰吧？”

    莫隨一驚：“？？？”

    “這、這不用了吧……”他驚訝到說話都有些磕巴，實在是沒料到姜茶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雖然他知道她的意思是這樣會穩(wěn)一點，不容易摔下去，可是……

    這句話單獨聽起來實在是過于虎狼之詞了姜警官！

    “好吧，那你小心點哦?！彼淮饝枰膊幻銖?，腳用力一蹬，三輪車就往前沖了出去。

    莫隨被慣性影響，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連忙伸手扣住車座的底邊，這才不至于摔進車斗里。

    出了院門，姜茶停住車，莫隨過去關了門，又坐回車上，“好了，走吧?！?/br>
    三輪車重新上路，姜茶怕他摔，騎得有點慢，莫隨察覺到她的小心翼翼，便道：“你可以騎快點，不然我們要很晚才能回來?！?/br>
    姜茶搖搖頭，拒絕道：“不行，太快了會摔的?！?/br>
    說完又嘟囔：“誰叫你非要那樣坐?！?/br>
    莫隨嘆氣：“……”

    所幸騎得再慢也比走路快，十分鐘后，他們抵達目的地，姜茶停好車，莫隨上前去拍門，很快便有人來應門。

    莫隨要用的乳鴿是生長期在二十五天左右的的雛鴿，重約六七兩左右，仔細地挑了十只，養(yǎng)殖戶用竹編的籠子把鴿子們都裝好，又寒暄了幾句，這才踏上歸途。

    回去的路上，聽到鴿子偶爾發(fā)出的咕咕聲，姜茶忍不住感慨：“還那么小，就要當盤中餐了，真慘?！?/br>
    莫隨坐在后面，他腿長，只能屈曲著讓腳不碰到地面，聞言笑了聲，問她：“你怎么會騎三輪車的？”

    他以為她沒什么機會學才是。

    姜茶一邊蹬著車，一邊解釋道：“我們家是老小區(qū)，住了挺多老人的，我鄰居就有一個獨居的阿婆生活條件一般，會攢點紙殼箱易拉罐什么的去賣，她家有三輪車，我媽以前見她辛苦，就讓我?guī)退褟U品拉到收購站去，她就教我怎么騎三輪車，很簡單的，幾次就會了?！?/br>
    說完又問莫隨：“你要學嗎？我教你啊！”

    莫隨失笑，“不用了，我估計沒什么機會用得上。”

    姜茶試圖勸他：“技多不壓身嘛?！?/br>
    莫隨下意識地推辭：“不了不了，多謝姜警官好意?！?/br>
    又變成舊稱呼了，姜茶這次卻沒聽出什么生疏和客氣的感覺來，不由得一樂，“我回去就告訴奶奶，你又叫我姜警官?！?/br>
    莫隨反應過來，頓時訥訥，“哪有人這樣……”

    動不動就告家長，你小學生嗎？

    他話說一半又不說，姜茶有這疑惑，抽空扭頭看了他一眼，撞見他臉上無奈的表情，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

    “坐穩(wěn)哦，本司機要加速行駛了！”

    說完也不等莫隨反應過來，雙腿一用力，車輪就飛快地轉起來，莫隨往后一仰，靠在鴿子籠上，慌亂地哎了聲。

    姜茶聽見他的驚呼，忍不住大聲笑起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越過路邊的人家和田野。

    莫隨原本有些惱她的莽撞，但抬頭一看，頭頂明月高懸，月光輕柔地灑在空中，耳邊傳來遠處的犬吠，風柔柔地拂面而過，連同他的些許惱意都撫平了。

    最后也只是不輕不重地說了她一句：“你慢點，我要是摔了牙，就讓你賠醫(yī)藥費，不賠我就報警抓你。”

    姜茶聽了便笑：“說不定最后來的還是我呢？”

    莫隨哼了聲。

    這時從不遠處出來幾個人，穿著雨靴，提著水桶，頭頂上還戴著燈，見到他們還認了一下，才問道：“是六婆家的莫隨嗎？”

    莫隨也不大認得對方是哪個，但還是應了聲是，客氣道：“您這么晚是去哪兒？”

    “去抓黃鱔，要不要一起去??？”對方向他們發(fā)出邀請。

    姜茶誒了聲，剛要應好，就聽莫隨拒絕道：“我們就不跟著湊熱鬧了，奶奶還在家等?！?/br>
    對方便道：“那你們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哈?！?/br>
    莫隨應了聲，拍了一下姜茶的肩膀，催她繼續(xù)走。

    回去的路上，姜茶忍不住問道：“為什么不去??？你不想去抓黃鱔么？”

    “當然不想?！蹦S應得慢吞吞，“想吃鱔魚我可以去買，為什么要那么辛苦自己去抓？”

    姜茶非常失望，“自己抓的肯定更好吃啊，而且野生的鱔魚肯定很補，你吃了對身體好?！?/br>
    莫隨冷哼一聲，“你要是想湊熱鬧，可以直說，不用拿我來當借口。”

    “……哦，那我想去，能去嗎？”姜茶問道。

    “不行，奶奶還在家等我們。”

    “我就知道。”姜茶嘟囔了一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回莫家老宅要經(jīng)過滿公家，莫隨讓姜茶停車，他進去還車，然后把鴿子籠提下來。

    姜茶從他手里把鴿子籠搶走，“我來提吧?！?/br>
    莫隨張了張嘴，到底沒跟她爭，爭什么呢，反正她這么做的理由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

    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嘛，老莫說的。

    姜茶提著鴿子籠推開院門，一溜煙往屋里跑，邊跑還邊喊：“奶奶！我和隨哥回來啦！”

    莫隨落后她幾步，轉身去關門，聽見她雀躍的聲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門口空蕩蕩的，她已經(jīng)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