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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放謝晏回去,皇帝不安,大虞不安! 但不放回去吧,大虞自古以禮治國,霸道強占一家尚且豬狗不如,強占一國更是會為青史不齒。 諸臣憂思之際,小謝晏連夜面見皇帝,在殿外跪了一宿,直道深受陛下大恩,不愿再回舊土,只希望侍奉帝后膝下,侍奉長公主膝下,無所奢求。 八歲的孩子說出這種話,這“孝心”足以感天動地。 皇帝面上不顯,其實心中如釋重負,當即就封他平安候,賜御園金轎。旁的什么人還得勤學勉勵求上進,他謝晏只仗著幾聲好話,就白得一個侯爵,誰不艷羨? 就這樣,南鄴國土并進了大虞。 許是出于對謝晏莫名的愧疚,皇帝對他是無比-寵-愛,即便他鬧出些什么風波,只要進宮朝帝后撒嬌幾句,也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此長到這么大,謝晏一直是最瀟灑自在的。 阿言原是南鄴太子府上的家生子,太子妃瞧他機靈懂事,讓他陪著小皇孫侍奉身側,后來南鄴國滅,阿言家也沒了,就一直跟著謝晏留在了大虞。 謝晏這一病,侯府失了主心骨,來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阿言那時也小,不懂怎么當家,下人們跑的跑,把府上值錢東西偷偷拿出去賣,他也追不回來,就眼睜睜看著旁人欺負他們,氣得直哭。 這兩年阿言漸漸大了,圓滑許多,懂得怎么和京中這些看人下菜的狗東西們相處。盡管府上一落千丈,日漸拮據,他帶著僅剩的幾個下人省吃儉用,也沒短了謝晏吃喝穿用,將他好好地照顧過來了。 可是侯府再節(jié)儉,也畢竟不是尋常人家,各處打點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而且謝晏平日還要吃藥,藥材金貴,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按規(guī)矩,勛爵都是有歲祿的,謝晏大小是個侯爵,歲祿應當不菲,足夠他們主仆幾人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墒聦嵣?,平安候的歲祿已經好幾年沒發(fā)了…… 阿言想找人理論,但四處碰壁。 府上的好東西這幾年被偷的被賣的差不多,剩下的都是御賜之物,流到市面上是要被問罪的,阿言以前壯著膽子賣過一次,但是黑市水太深,他沒有門路,還險些被仙人跳抓進大牢。 他要是被抓了,謝晏就沒人照顧,阿言想想就害怕,也不敢賣了,只能陸陸續(xù)續(xù)當掉那些無足輕重的小玩意。 再這樣下去,謝晏就得跟他們下人一樣,一起吃干飯就腌菜。 如此玉葉金柯的人物,阿言不舍得他吃這樣的苦。 而且飯食也就罷了,公子那些藥,卻是不能停的。 阿言打聽到今年元宵御宴聲勢浩大,賓客眾多,都是著禮部看著弄,攝政王日理萬機,恐怕不會一一詳查。 他動了心思,抱了府里一對霽紅釉掐金春瓶,和一件一根雜毛都沒有的雪狐裘,俱是價值千金的好東西,但因為是宮里的物件,留在阿言手上也只能擺著看,還不如送出去做人情,求爺爺告奶奶把謝晏的名字給塞進元宵御宴的名單上去。 他也不求什么,就希望攝政王能瞧見他們家小侯爺,念及年少時一起在御書房讀書的舊情,說上兩句話。 裴鈞和謝晏的過節(jié)阿言也知曉一些,但裴鈞再怎么陰鷙無常,總還是要面子的吧,也不至于當眾打殺了謝晏,大不了,大不了讓他羞辱回來一點,總比大年節(jié)的吃冷飯要好些。 反正謝晏現(xiàn)在腦子里一片混沌,連“羞辱”二字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阿言想到這,咬了咬牙,拽著謝晏硬著頭皮走進設宴的千梅殿。 ——說穿了,他們主仆兩個,是沖著要歲祿來的。 千梅殿且寬且闊,緊上頭是一方高臺,正中央擺著一把明黃綢緞鋪就的大椅,是小皇帝御座;左下首稍低一些,另陳設了一把黑檀木大椅,應當就是攝政王了。 阿言握著謝晏的手,盡量降低了存在感,默不作聲地找了自己的位子坐下,也很好找,緊后頭,門邊上,冷風呼呼地往里灌,前面烏泱泱一群人頭,遠遠的只能瞥見攝政王的椅腳。 這也沒什么可埋怨的,能進得這大殿,阿言已經知足了。 此時賓客已差不多到齊,面前桌案上擺好了瓜果杯盞。 謝晏自中午那會兒就被阿言拽起來收拾打扮,光衣服就比量了三四套,這會兒早就餓了。他坐在那兒呆呆地看著桌上的東西,鼻尖聞到一股馥郁香甜的味道,是從一只鏤空圓木盒里散發(fā)出來的,便伸手過去。 阿言到一旁與人說話,是那幫他打聽了消息的小太監(jiān),賠著笑臉,偷偷往小太監(jiān)袖口里塞錢。 一個沒看住,謝晏就拆了木盒,捏了盒子里一粒棗泥色的丸子,往嘴里放。 “……”一聲輕蔑的笑響起,“剛在外面,就聽他們說謝晏來了,我還想是哪個謝晏……” 謝晏迷茫地扭頭看過去,是個寶藍色衣袍的男人,正倚在旁邊的桌上,斜撐著腦袋看他。謝晏不懂他為什么要看自己,以為他也想吃,就把那木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男人瞥了一眼,輕聲說:“這丸子你得用力點嚼,嚼得越碎越香甜,跟糖似的?!?/br> 謝晏信以為真,嘎嘣一口咬碎了嘴里的香丸子,但是并不甜,很苦,于是皺起眉。 對方見他如此表情,像是看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好一陣捧腹:“哈哈哈哈,你看他,果真是個傻子!”他身后簇擁著幾名年輕公子,各個兒是穿金戴銀的,也跟著一起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