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我那時候的妻子，晨晨mama她口中聽到的?！?/br>
    ———嫁給你我真的不值！你看看我的同班同學曲婧，她長相不如我，成績學歷不如我，家世不如我，工作不如我，只因為嫁個做玻璃生意的好老公，如今處處壓我一頭。

    ———還有那個許曼言，就那個，傻乎乎只知道逢人就笑的那個，她也是命好，除了一張臉什么都沒有，好命嫁給了傅臨江。女人嫁人如投胎，我就是沒投好這第二次的胎，才和你結(jié)了婚。

    ……

    施然那時候還在大學里教書，有幾分讀書人的清高，哪怕妻子再怎么抱怨，依然覺得，他雖然沒她口中推崇的那些男人有錢，但好歹也是個博士，學校里最受歡迎的任課老師之一，好幾個重要課題項目的參與人，嫁給他哪里有她說得那么不堪。

    他帶著不與妻子爭一時之氣的想法，懶懶散散走到一邊抽了根煙，正準備離開，聽見樹叢背后的許曼言在和貓貓說話。

    “貓貓，你給我抱抱好不好，告訴你我最近可不開心了，快點安慰我一下……”

    施然當時覺得奇怪，傅臨江的枕邊人，居然會過得不愉快，還要和一只貓訴苦。

    于是他罕見的沒有君子之風，站在原地，聽她絮絮叨叨。

    “我婆婆跟我說，要我簽一份婚后補充協(xié)議，如果和傅臨江離婚，只能拿到幾百萬的補償，不能平分他婚姻存續(xù)期間掙得的財產(chǎn)。她們像防賊一樣的防我，搞得我好像是沖著他的錢才嫁給他似的！”

    施然當時心里默默問了句，難道真的是因為愛情？

    他才結(jié)婚兩年，已經(jīng)快被折磨得不相信有這回事，顛覆以往認知上的教育。

    樹叢那邊，許曼言上揚的聲音透著古靈精怪，“我怎么會為了錢，我這么視金錢為無物的人，當然是沖著他長得好看才嫁給他的，哈哈哈哈哈哈！”

    ………

    “至于那份協(xié)議，當然肯定要簽啊，免得她天天在家里給我陰陽怪氣的甩臉子，哈哈哈哈哈！”

    ……

    兩聲哈哈，施然本以為她在沒心沒肺的笑，沒想到幾秒后，聲音明顯低落了下去。

    “貓貓，我真的很不開心，很不開心，我想家了，傅臨江他的家人，根本不把我當一家人看?！?/br>
    ……

    原來有錢人家，也未必快樂。

    施然突然想告訴妻子，就算你成了傅臨江的妻子，你也可能會和你口中傻乎乎的那個人一樣，偷偷躲在角落里和貓訴苦。

    往事歷歷在目，如煙消散。

    第二十九章

    八點的煙火秀, 點亮了夜空。

    西米和晨晨兩個小寶貝，被許曼言和施然兩人抱在懷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露臺百米開外綻放的花火。

    明明滅滅光影中, 姹紫嫣紅開遍。

    在各種場合周旋久了，尤其辭去教職，將生意逐漸做大后, 施然見過的美人數(shù)不勝數(shù), 多了也便麻木, 覺著那些女孩子好像長得差不多，畫著差不多的妝, 留著差不多長的頭發(fā)，穿著差不多款式的衣服，就連看人的眼神, 說話的語氣, 心底的欲/望，都大致差不離。

    但許曼言不同，跨越八年時間，施然無論何時見到她，都像是從一片模糊不清的顏色中看到鮮活的輪廓, 印象深刻。

    每當他對她產(chǎn)生印象，下一次相遇時, 又會推翻前面的認知。

    感覺就像在看書, 千篇一律難免審美疲勞, 出其不意則意猶未盡。

    “爸爸, 煙花, 真, 好看?！背砍繐е┤坏牟弊? 貼著他的面頰小聲說

    “嗯，好看?！笔┤桓胶土寺?。

    眼角余光落下，也不知是在說煙花好看，還是人好看。

    有如古詩里描繪的那樣，煙花綻放得熱烈，如千樹繁花被風吹落，星火四散，明媚生輝的是站在燈火闌珊之處，笑語盈盈舉目遠望的她。

    施然忽地能理解，詩人驀然回首，尋到那人時的怦然心動。

    煙火秀結(jié)束，晨晨抱著許曼言送的生日禮物和西米互相告別。

    “爸爸，晨晨，今天，很開心。”

    坐在副駕駛座兒童座椅上，迫不及待地拆開了禮物包裝，晨晨摸著毛茸茸的泰迪熊娃娃，細聲細氣地說。

    “蛋糕好吃嗎？”

    “好吃?！?/br>
    “煙花好看嗎？”

    “特別，好看！”

    施然愛憐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他心知肚明。

    女兒性格安靜溫和，大家?？渌枪詫?，但哪怕再乖的孩子，終歸仍是個孩子，哪里有完全不吵不鬧的。

    晨晨如今的性格，與其說天生像他，不如說是受父母婚姻失敗還有口吃毛病的影響，對環(huán)境缺乏安全感，所以敏感而怯弱。

    他寧愿她是活潑的，哪怕像西米那樣，皮到領(lǐng)著其它小朋友去翻垃圾桶那樣搗亂，也不希望她總是乖巧安靜，與人打交道時小心翼翼得不像個剛滿四歲的孩子。

    “寶貝，過段時間爸爸再帶你來海洋酒店玩?！?/br>
    “和西米，一起?！背砍口s緊補充。

    “看來你很喜歡西米?！?/br>
    “超級，喜歡?！背砍奎c頭。

    如春草破土而出的念頭在腦海里掠過，施然淡笑著問：“那你……喜歡西米的mama嗎？”

    “喜歡。”

    “和你從前見過的那些，給你糖吃，送你禮物的阿姨相比，誰更好？”

    “當然是西米mama好?！被卮鸬煤敛华q豫。

    父女倆互相對視，似乎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約定。

    施然眼底情緒加深：“那好，爸爸努力?！?/br>
    車子啟動，不緊不慢的追著前面的阿斯頓馬丁，直到行駛至岔路口，另行分開。

    許曼言回到家，已是夜晚十點。

    白天工作加晚上小聚，她始終沒放松過，乏累得只想泡個澡早點兒休息。

    保姆將西米領(lǐng)去另外一個衛(wèi)生間洗漱。

    大概是因為才從外面回來，西米依舊精神亢奮，在客廳的玩具架上搜刮了好一陣，帶了幾只不同顏色的玩具鴨子和卡通水杯去浴缸里玩水。

    許曼言換上寬松的印花絲質(zhì)睡衣，喝完水后，將馬克杯置回桌上時，袖袍拂過桌面，一不小心刮倒了上面放置的花瓶。

    啪擦！

    花瓶打了個滾，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連帶著瓶里的液體在地面灘開，洇成一片水漬。

    “碎碎平安，歲歲平安！”許曼言趕緊去拿掃帚。

    西米時不時喜歡脫了襪子光腳在地上跑，未免意外扎破她的小腳，許曼言收拾得格外仔細，先用掃帚掃去大的碎片，再蹲在地上，用粘毛的膠刷一點點粘去碎玻璃渣。

    等到收拾干凈，西米也洗完澡了，跑出來纏著許曼言繼續(xù)念哈利波特的故事。想起幼兒園班主任真真老師白天的叮囑，許曼言揉了揉眉心，抱起西米往臥室走。

    “第一部 《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已經(jīng)講完了，想聽第二部的話，故事太長要等明天，今天太晚早點睡覺?！?/br>
    “可是……西米想聽?！?/br>
    孩子眼巴巴望著的時候，大人最沒抵抗力，許曼言心軟了，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下，“mama另外講個故事給你聽?！?/br>
    西米期待地問：“什么故事？”

    “關(guān)于寶貝從哪里來的故事?！?/br>
    “不是垃圾桶嗎？”

    “不是?！?/br>
    “不是噴泉池嗎？”

    “也不是?！?/br>
    “好吧，難道是像老師說的，是跳了一場舞，所以才有了我？”

    “沒錯！”

    許曼言又親了口西米柔嫩的臉頰，給她蓋好被子，打開床頭的星空投影燈。

    隨著投影燈的音樂按鈕按下，舒緩的搖籃曲響起，天花板上出現(xiàn)時藍時綠時黃的閃亮星星。滿室的星光里，許曼言通過平板電腦找到老師白天念的繪本，又給西米念了一遍繪本內(nèi)容。

    西米盯著星星看了會，在語調(diào)輕柔的講述中，似乎終于有了睡意，漸漸腦袋歪向一邊，躺著一動不動。

    以為她已經(jīng)睡著了，許曼言關(guān)掉星空燈，正要躡手躡腳的離開床，卻又聽見她聲音弱弱地說：“mama，你能告訴我，你是在哪里遇見爸爸的嗎？”

    稍稍猶豫了會，沒有隱瞞，許曼言輕聲回答：“非洲?！?/br>
    “哇哦，非洲！”

    剛才還睡意沉沉的小人，頓時來了精神，翻身坐了起來：“有獅子和長頸鹿的非洲！這也太酷了吧！”

    許曼言頭痛地將人按了回去，“按時睡覺的寶寶更酷！”

    西米眨巴眨巴眼睛，甕聲甕氣問：“mama，如果我去非洲，可以找到爸爸嗎？”

    “找不到，他現(xiàn)在人不在那?！?/br>
    但是……你到樓下去可以……

    許曼言再次替她蓋好被子，“寶貝，已經(jīng)很晚了，睡吧！”

    “好吧，也許我睡著了，可以夢見獅子，還可以夢見騎著掃帚在天上飛?！?/br>
    “對，夢里什么都有?！?/br>
    待西米沉沉睡去，許曼言終于能好好休息，一沾枕頭，睡意鋪天蓋地襲來。

    昏昏沉沉，恍恍惚惚，進入夢鄉(xiāng)。

    ……

    非洲大草原的傍晚，殘陽如血，獅子在眼皮子底下喝水，斑馬在列車玻璃窗戶外奔跑，大象撲扇著耳朵緩慢行進，沿途盡是野放的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