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靠在椅子扶手，叫她的名字。

    聲線一貫平和，不帶情緒。

    以是話語含義顯得冷冰冰，“我想你應(yīng)該清楚?！?/br>
    “——沒有誰'永遠'離不開誰。”

    成年子女走出父母的庇佑，知交好友到了一定年紀(jì)各奔前程，變得陌生；

    夫妻勞燕分飛，情侶間分合更是常態(tài)。

    他們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無法保證不分離，何況是無限定義的“永遠”。

    顧亦徐還沒品味過來。

    緊接著，程奕直視她：“包括我，有一天可能也會離開你。每個人最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br>
    作者有話說：

    請記住你立的flag。

    第82章

    話說到這個份上,意思再明顯不過。

    程奕所講的道理淺顯易懂，顧亦徐隨即領(lǐng)悟。她曾經(jīng)聽過類似的話很多遍，其中都是從她父母的口中聽到。

    顧氏夫婦認(rèn)為女兒性子太過和軟,不夠強勢，又沒有城府,要想保護好自己,必須具有獨立自主的能力。所以這也是當(dāng)初亦徐考上大學(xué)，提出搬家一人在外獨居時，他們擔(dān)心憂慮,可最終還是選擇贊成的緣故。

    他們許多舉動無一不是在為孩子的將來做打算。顧亦徐清楚她爸媽良苦用心，以往從不會抱怨。

    可是這句話從父母口中說出,和在戀人這聽到……

    是完全兩個不同的概念。

    顧亦徐有點慌神。

    ——她不明白好端端,為何程奕突然說這番話？

    是因為她提到幫忙代寫論文,程奕不贊同這種做法，順帶隨口一講。

    還是……

    他在借此暗示什么？

    “‘可能’是什么意思?！?/br>
    顧亦徐藏不住心事,抬頭看他,問：“哪些是‘可能’？”

    程奕俯視椅子上的她。

    眼神細(xì)致入微,描摹過對方的臉龐,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比如我不在你身邊,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幾年內(nèi)各自生活在不同國度……

    有太多種可能,主觀或客觀原因造成的，他猶豫著,想該挑哪個解釋比較好。

    沉默無言的表現(xiàn),落在顧亦徐眼中,卻加劇了內(nèi)心的不安。

    她忽然想到一個情況,頓時坐不住了：“還是說,你覺得我們會分手?！?/br>
    “不會?！?/br>
    這次答得很快。

    程奕不假思索：“這點我可以保證?！?/br>
    所有假定中不包括結(jié)婚，但每一個設(shè)想都有她，程奕在認(rèn)定一個人后，生出絕對的占有欲，不可能輕易放手。

    聞言，顧亦徐晃蕩的心漸漸落回了實處，她鎮(zhèn)定不少，這時方才覺得自己好像過于敏感了。

    她松了一口氣，“如果不分手，那你說這些話做什么?！?/br>
    “害得我還以為……”

    “我們總不能時時刻刻在一起。”

    從跟a、以及顧父的幾次簡短會面中，程奕可以感覺得到顧亦徐身邊人對她的期望很高，具有相當(dāng)關(guān)切和保護的意識。

    “相比于產(chǎn)生下意識依賴我的想法，”他道：“我更希望看到你有自己的主見?！?/br>
    顧亦徐眼下大抵明白，程奕原是出自和她父母一樣的好意，卻忍不住問更多：“可要是我確實做不到呢？嗯，不是說這篇論文，而是某件我憑自己能力完成不了的事，那該怎么辦？”

    “如果是這種情況，我會竭盡所能幫你?！?/br>
    程奕想到往事，驀然笑了下，“就像當(dāng)初在公司實習(xí)時，你讓助理幫你偽造的那份報告一樣?！?/br>
    顧亦徐些許尷尬，天吶，這種事情多少帶點不光彩，她當(dāng)時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如今在被程奕面對面調(diào)侃，感到羞窘不已。

    她語氣幾分抱怨：“那時某人還諷刺我來著?！?/br>
    某人當(dāng)初因誤解言語間刻薄，眼下倒也實誠，乖乖承認(rèn)：“是我的錯?！?/br>
    顧亦徐對此回應(yīng)，是輕輕哼了聲。

    木質(zhì)椅子拖曳，在地板摩擦出“咯哏”一聲悶響。

    被程奕拉著胳膊牽起，立至跟前，程奕讓她隨意“出氣”。

    兩人親昵了一會兒，美色真當(dāng)誤人，不過消磨片刻，顧亦徐腦袋暈乎乎就把這件事拋擲腦后了。

    到了最后，顧亦徐萬幸還留出一分心神記掛著她的作業(yè)，險險收住雜念，溜去書房閉關(guān)了。

    ·

    生日那天顧亦徐送的那輛911 targe，程奕近來開過三四回，熟悉完車感之后，大多時間都是把它閑置在車庫里，偶爾使用也是兩人出門玩時，換輛車體驗新鮮感。

    但真要去上課，程奕還是習(xí)慣坐公交。

    一來方便，無需找地方停放車輛；二則跑車太過高調(diào)張揚，程奕本來就頗受關(guān)注，若是再開著豪車進出校園，又要惹出多少流言蜚語。

    程奕最煩給自己找麻煩，他下午坐公交去到學(xué)校，在圖書館里泡了幾個小時，找到些合心意的經(jīng)濟類書目，能夠配合教材相互借鑒，知識點間融會貫通，不至于信息來源孤立片面。

    等到弄完一切，從圖書館出來，已經(jīng)是傍晚七點多。

    程奕記得自己本科時看過一本關(guān)于制定合作協(xié)議模型的參考書，他在上面做過一些批注，拓展完善后可以寫成篇小論文交上去，那本書放在宿舍里。

    冬天夜晚來得早，校道上兩側(cè)感光路燈一盞盞亮起，在幽暗夜幕中點綴進暖融融的淡黃。

    程奕借著路燈照明，回到研究生宿舍樓下。

    在十月底校際賽結(jié)束后，他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寢室住，偶爾過來也是像今天這樣，想起拿什么東西，拿完便走。

    他停留的越少，留下的生活氣息越淺淡，相反，在顧亦徐家中的則變得越濃厚。

    過道間，寢室門上方的玻璃印出光亮，意味里面有人。

    程奕刷卡進門，還沒完全推開，就有人立即往這靠近，聽聲音不是馮嵩宇以往的步伐，一蹦一跳的，很活潑。

    小女孩偏愛花哨的水晶公主鞋“啪嗒”、“啪嗒”敲響地面，手搭在門沿，見到人就脆生生地喊：

    “哥哥?！?/br>
    跑過來開門的是個小女孩，約莫五六歲，齊耳短發(fā)，皮膚雪白，顯得眼睛又大又黑。

    “……”

    程奕挑眉，扭頭瞥一眼房門號，確定他沒進錯寢室。

    那這孩子是？

    小女孩歪頭望著他，覺得哥哥今天比以往很不一樣，好像高了些，瘦了些，穿得外套顏色也不太一樣。

    但視力弱化后，模糊重影導(dǎo)致無法辨清真人面孔。她沒意識到開門的并不是哥哥馮嵩宇，而是個陌生人。

    直到身后一個婦人跟著出來，她看見程奕第一眼，因?qū)Ψ降拈L相愣會兒神，如此一個好看的男孩子突然冒出來，進到她兒子的寢室，讓女人意外又驚訝。

    她將小女兒從門口拉回身邊，“你是——”

    見這人直接開門進來，馮母不由想起兒子提到過那個的宿友。

    短暫片刻，不動聲色間打量著這對母女，婦人年紀(jì)應(yīng)該少說有四五十歲，面相不見明顯老態(tài)，但鬢邊已有幾縷白發(fā)，體形偏消瘦，瞧著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馮阿姨您好?！?/br>
    程奕罕見溫和微笑，“我是馮師兄的宿友?！?/br>
    對方開口就道明自己身份，女人愣了下，回神后：“噢好，那什么外邊冷，同學(xué)你快進來?！?/br>
    馮母抱著女兒，在小客廳的沙發(fā)坐下，馮苗苗還在好奇地探頭望向程奕。

    程奕徑直在自己桌前拿上東西，將合作協(xié)議塞進背包，出來時，和這對母女面面相對。

    程奕外表太過于出眾，和馮母往日在電視機上看到的明星一樣俊俏，又高又帥，人冷冷的，瞧著不好親近的樣子，但馮母記得兒子提到宿友時夸贊不休，想必是個很優(yōu)秀的學(xué)生。

    程奕內(nèi)心正有疑問，怎么她們會出現(xiàn)在寢室內(nèi)，馮嵩宇家不在本市，乘坐高鐵要花兩個多小時，這么晚還留在這里，是要在附近留宿么？

    馮母有心寒暄幾句，可說來說去，也只是問了名字、年齡、吃過飯沒有這類客套話。

    程奕問起馮嵩宇，馮母告知說他去食堂打飯了。

    氣氛挺微妙的，是處于年輕人和中年人之間沒有太多共同話語的尷尬局面。

    但馮母一直在絮絮說話，程奕不好直接抽身走人。

    他起身倒了杯水，放在馮母面前，馮苗苗小聲說了聲“謝謝哥哥”，伸手去夠塑料制的杯子。

    試探性地碰，反而不小心撞倒了杯子，水灑倒在茶幾上。

    水流滴答掉在地板上，馮母趕忙拿起桌上的抹布擦拭，邊輕聲呵斥女兒。

    “……”

    程奕察覺出哪里不對勁。

    ——苗苗的視力，似乎有些問題。

    就在這時，馮嵩宇提著一袋從飯?zhí)么虬貋淼耐赓u盒進門，門打開一股寒氣鉆進來。

    他抬眼，瞅見客廳里的三人，尤其當(dāng)看到程奕的那一刻，表情僵在臉上。

    他愣了一下，才進來把外賣袋放下，拿出兩個餐盒，看到桌上水跡，低聲說道：“媽你先吃飯吧，我來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