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br>
    顧亦徐輕笑，“我也睡不著——哇，你快把我剩下的部分拼完了！”

    一中午不見，程奕神情卻疏離不少，并不搭話。

    然而程奕不知道的是，他每次故作矜持疏離的表情，偏有股清冷勁兒在里頭。

    顧亦徐很喜歡看，所以并不怕他的冷漠。

    而且程奕再冷，也不會惡語傷人。瞧著脾氣難伺候，但相處之后，知道他這人性情是真的隨和。

    她自顧自說：“拼圖的圖案是我找商家定制的，我發(fā)了照片給他，問能不能做，商家說可以，但打印出來后的圖片像素沒有原圖高。我當然知道，因為它是用專業(yè)相機拍攝出來的?！?/br>
    “那年我上初二。在新西蘭皇后鎮(zhèn)，瓦卡提普湖邊，我親自拍攝的夜景?！?/br>
    程奕終于有反應了，“初二，14歲？”

    顧亦徐點頭：“13、4歲的樣子吧?！?/br>
    “這是所有里面我最喜歡的一張，還記得它拍攝在凌晨一點，只為了等那天最好看的月亮?！?/br>
    那個時間，湖邊居民都睡了，沒有人類世界的燈光。

    四周靜悄悄，只有星空是亮的。

    程奕放上手上最后一塊拼圖，完整的局部出現(xiàn)了。

    他看到了五年前皇后鎮(zhèn)的月亮。

    第17章

    下午三小時是概率論。

    第一周課上講得內(nèi)容很少，也沒有作業(yè)，顧亦徐權當周末補課預習了。

    開篇倒是比高數(shù)簡單。有高中數(shù)學知識做基礎，隨機事件和概率并不很難接受。顧亦徐邊看課本邊標注，把概率公式謄抄到筆記本上，以后做題時可以溫習鞏固。

    程奕卻明顯心不在焉，一直沉默坐在桌旁。

    顧亦徐時不時看他一眼，程奕表情淡漠，跟雕塑似地坐在一邊。

    顧亦徐拿筆頭戳戳他搭在膝上的胳膊，“你在想什么？”

    程奕才驟然如夢初醒。

    “是不是中午沒休息好，困了？”

    “沒有?！背剔确裾J。

    他轉而看向顧亦徐臂彎底下的教材，書上被五顏六色的熒光筆和水筆劃出重點。

    “復習完學校上的內(nèi)容了？”

    “嗯?！?/br>
    程奕扯了張紙，開口給她預習接下的內(nèi)容。

    他隨手照課本上的例子，畫出它的概率分布函數(shù)，講解幾分鐘后，卻發(fā)現(xiàn)顧亦徐的心思根本不在紙上。

    顧亦徐抱腿而坐，筆直的雙腿疊在胸前，下巴支在膝蓋上，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程奕的側臉瞧。

    程奕面部表情不豐富，外觀總是很難瞧出情緒，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面無表情。但顧亦徐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識別方式——程奕心情不好時，聲音是低沉的，趨于樂觀時，嗓音清潤純凈。

    程奕半瞇著眼，“我臉上有字？”

    顧亦徐連忙搖頭。

    聲音中隱含的信息不會騙人，程奕眼下心緒低落。

    她不敢直接問原因，只好道：“書看太久眼睛疼，想休息會兒?！?/br>
    “你才學了多久？”

    顧亦徐裝可憐：“就休息十分鐘。好嘛?！?/br>
    程奕無奈應允。顧亦徐趁機換了個姿勢靠在沙發(fā)上，循循善誘：“光坐著多無聊，你陪我聊會天?！?/br>
    程奕心情復雜，沒在意細節(jié)，順著說一句：“聊什么？”

    這話一出，反而把顧亦徐難住了。

    他們認識差不多也有一個月，但像這樣只有他們兩人的獨處空間卻是頭一回，更別說有過閑聊。

    “……”

    顧亦徐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

    直到現(xiàn)在，她才再清晰不過地意識到，她與程奕之間，不過是熟悉的陌生人。

    ——他們能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在一個房子內(nèi)上課，但任何兩個剛認識不久的人都能做到以上的事。

    除了程奕的長相外表、他的學校專業(yè)外，顧亦徐對他的認知寥寥無幾。

    甚至于想找到一個共同話題，都是件困難的事情。

    顧亦徐感到悶悶不樂。

    “客廳掛的這幅畫是誰的？”

    不料程奕主動問及，顧亦徐愣了一下。

    “哦，你說它？是一個朋友畫的，去年我生日時她送的禮物?！?/br>
    “畫得很好。”

    而且不知那位朋友是有意無意——油畫中白紗裙新娘的面容，與顧亦徐有兩三分相似。

    “應該是專業(yè)的？”

    他一提，顧亦徐忽然腦內(nèi)浮現(xiàn)某個人影，不由笑道：“你說錯了，她不是學藝術的。我朋友也是東大的，而且很巧，她和你一樣是數(shù)學專業(yè)?！?/br>
    “是嗎?！边@世界夠小的。

    “他是男的女的？”

    “女生，比你小兩屆?！鳖櫼嘈煺f出個名字，“你認識她嗎？”

    程奕沒印象。顧亦徐繼續(xù)道：“她學習成績好，人長得美，畫畫也好看。偏愛畫歐洲神話、歷史和宗教相關的，大概……因為她信基督教?！?/br>
    “信基督教？你確定？”程奕逐漸被話題引導進去。

    迷信宗教色彩和皈依教派完全是兩個概念。好比許多人深受佛教影響，但他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不是佛教徒。年輕人中信教的就更少了。

    顧亦徐若有所思，“她應該不是嚴格意義的基督教徒，但會去教堂讀圣經(jīng)，做禮拜?！?/br>
    程奕覺得有些意思，“據(jù)我所知，佛教主張因果，勸人行善是為了積攢功德，離苦得樂?！?/br>
    “而基督宗教認為人天生有罪，信耶穌是為了得救，基督徒一切的罪過都由耶穌替他們承擔。”

    換言之，深信自身有罪的人，才想要通過耶穌換取救贖。

    顧亦徐的朋友，她為何贖罪？

    “作為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應該更信佛而非耶穌才對?！?/br>
    程奕道：“你的朋友挺出人意料的?！?/br>
    興許分散神思后，程奕很快從那種沉默的狀態(tài)中走出。眼見他變得正常，顧亦徐也松了口氣，兩人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那樣，繼續(xù)上完剩下的課。

    程奕離開后，顧亦徐盤算晚上吃什么，打開手機看到班群中有人@她。

    點進去仔細一看，原來是男班@所有人，說要下周末弄個班級聚會。這是他們班的傳統(tǒng)，每學期開學不久后組織團建，目的是促進同學們的感情。出發(fā)點是好的，可惜搞了兩次，也沒看出什么成效。

    在顧亦徐看來，所謂班級聚會，就是把一群臉熟卻又叫不出名字的若干人等湊到一起，然后到一些熱鬧場合，由班委和幾個外向健談的同學負責活躍氣氛，剩下的參與分子該吃吃該喝喝，吃飽喝足，聚會也就散了。

    這種社交活動挺沒勁，還浪費時間。顧亦徐不湊沒意思的熱鬧，在問卷上勾了“不去”的選項。

    選完后一看，預計參加的只有不到二十人，不去的反而占了班級過半人數(shù)。

    好家伙，原來不參加才是“民意所向”。

    周二早上照例是風險管理，老師在臺上講課繪聲繪色，一門選修講得讓學生比上專業(yè)課時更認真。他喜歡在課堂上與學生互動，而非照本宣科地念ppt。一次課三小節(jié)，花名冊上的名字挨個被點到。

    課間，鄭丹蕙一臉興奮地嚷嚷：“這個老師太有魅力了！博學又富有涵養(yǎng)，要是經(jīng)院所有男老師都像他一樣，我一節(jié)課都不會逃！”

    顧亦徐樂了，“你這話可別被陳堅聽到?！?/br>
    陳堅是上財政學的老師，身材矮胖，頭頂?shù)刂泻！Ｋ谂_上講，學生都在底下打瞌睡聊天玩游戲。

    因為他講課枯燥無比，附帶每月贈送小測體驗包一枚，果斷被歷屆江大學子拉進選課系統(tǒng)的黑名單。

    鄭丹蕙黑著臉嘁了聲：“要不是別的老師都滿員了，說什么財政學都不選他?！?/br>
    顧亦徐點頭，不能再贊同。

    一個女生向她們走過來，“亦徐、丹蕙，方便跟你們說個事嗎？”

    問人的是團支書白海蘭。顧亦徐兩人對視一眼，不知她為何突然找上來。

    “是這樣的，上周六班群統(tǒng)計參加聚會的人數(shù)。我看你們都選了不去，請問是有什么原因么？”白海蘭開門見山。

    顧亦徐：“沒……去不去不是自愿的嗎。”

    “當然是自愿的?！?/br>
    白海蘭嫣然道：“但怎么說呢，這是班集體活動，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的話，還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是希望每個同學都能參與進來?！?/br>
    “團支書，我打斷一下。”

    鄭丹蕙忍不住出聲，“先聲明，我不是反對搞團建啊，但每次出去就是吃喝玩樂的，沒有新意。能不能改進下，換些新項目之類的？”

    白海蘭失笑，“你可以在群里提意見，可行的話會采納的?！彼溉坏溃骸懊總€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我和班長不能面面俱到，顧及每個人的感受，所以最后的決定，只能迎合多數(shù)人的需求。”

    白海蘭輕聲細語一番話，饒是鄭丹蕙也不好挑刺。

    兩人只得改了問卷上的選項。團支書看了眼，心滿意足地去找下一個人談話。

    --

    拖著行李箱上樓，在一間寫有號碼的房門前，馮嵩宇拿出?？?，“滴”一聲打開宿舍門。

    正對的陽臺門打開通風，窗簾扎好固定在玻璃一側，小客廳里沒人，但臥室房間內(nèi)開著燈，馮嵩宇提著箱子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