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除惡獸
一聲收攤,眾人也知今日已無機會,只訕訕離去,盤算明日再早些來排隊,若能得到這道長指點一二,家中的怪事都能隨即解決。 兩人跟在夫人身后,不緊不慢地走著,偏生那夫人急如星火,每看到他們沒跟貼,又匆匆往回走,反復(fù)好幾遍,終于繞到宅中。 她也顧不上備茶招呼二人,徑直走到一個房間,抽泣道:“兒啊,娘找人來救你了!” 那道長隨她站在床側(cè),抱手盯著彷似熟睡的小公子,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很快又掩飾過去,右掌按住他的前額,舉起左手結(jié)了個手印。 只是在溪流喝了濁水而已。 那位夫人見他就這樣開始驅(qū)邪,不禁擔憂,問:“不知趙道長打算怎么為我兒驅(qū)鬼?” 趙清絃左手心向內(nèi),食指、中指和姆指叁指相抵,身后黑衣護衛(wèi)隨即掏出一張黃符,對折兩遍,塞了一半進小公子口中,本正沉睡的人猛地睜開雙目,眼瞳發(fā)綠,齜牙咧嘴地低吼。 那名黑衣護衛(wèi)看他專心驅(qū)邪,便接話道:“夫人安心,僅是邪氣殘留在小公子體內(nèi),想來那水鬼只是小懲大戒,并沒有附身。” “趙道長你一定要救我乖兒子?。?!” 趙清絃不欲與她廢話,眼見這東西并非所尋的藥引,一心想盡快解決,用剩下的時間去試運新悟的咒術(shù)。 “澄流,劍?!?/br> 聞言,澄流就抽出腰間的佩劍遞去,只見趙清絃松了手訣,握劍刺在他口內(nèi)黃符上,夫人嚇得要撲上前,卻被澄流用力攔?。骸澳堑朗鞘辗x符,能將臟物盡數(shù)抽出?!?/br> 小公子眼中綠芒并未消失,趙清絃右掌在他額上用力一拍,不過頃刻,雙瞳漸見清澈,轉(zhuǎn)動一圈后又慢慢闔眼。 綠光欲從他口中噴出,皆被黃符擋回去,劍身慢慢染成青色,不消一會兒,光芒幻化成細針,往四面八方散射。 趙清絃早有預(yù)料,那綠光是水鬼長期待在溪流,污染了水源留下的邪氣,別說并不濃烈,離開了本體只要數(shù)日就能消散。 但既然來了,他總得做點事情將邪氣驅(qū)除,低吟一句,右手掐出道印自上而下劃出結(jié)界,青針未至叁人面前,就像碰上無形的鐵壁般,撞得咣當聲響,齊齊掉落地上。 趙清絃強忍住內(nèi)心的失落,掛上笑臉,道:“夫人可以備好銀票了。” 那夫人待在現(xiàn)場見識過驅(qū)邪的情況,雖未被嚇暈,可雙腳發(fā)軟,眼見兒子的情況當真有所好轉(zhuǎn),放下心頭大石的同時跌坐在地上。 澄流眼疾手快,把人抽起,讓她將大半的重量先靠在自己身上,待緩了口氣后才松手。 那些青針雖是邪氣幻化而成,但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這么一屁股坐下去,豈不成了刺猬? 那夫人也回過神來,倒沒有跪下,只不住抽泣說著感謝的話,鬧這么大的動靜,本不相信世間有鬼神的老爺也都驚訝不已,攜銀票一同答謝。 趙清絃:“實乃貧道份內(nèi)之事,令公子好生贍養(yǎng)幾天便可恢復(fù)元氣?!?/br> 說罷,他就領(lǐng)著澄流大步往外走,拐到巷子叁兩下動作就將一身道袍脫下,露出里面的藏青色長袍。 即便穿了兩套衣服,趙清絃的身子看上去仍比常人薄了半圈,此時道服一脫,貼身的衣衫更顯他瘦削。 澄流看他一臉別扭,戲笑道:“你這道長倒是裝得有模有樣?!?/br> “所以是誰想出來的爛主意?”趙清絃將道服塞給澄流,罵得頗是有氣無力,又道:“一直驅(qū)散的都是些無名小鬼,幾天高熱,自然就能散,還要我多此一舉,白白耗去體力?!?/br> 澄流熟練地接住東西,回話:“你不還裝得樂在其中?可別怨我啊?!?/br> 趙清絃并無半分被拆穿的不自在,僅嘆了口氣,道:“本以為是被茯蟺纏身,這東西可真不好找。” 澄流白了他一眼,說:“又不急?!?/br> “不急?”趙清絃冷笑一聲,屈指彈在他面具上,道:“出沒在黑夜的五彩云雀之心臟;吸食濃厚鬼氣為生的茯蟺;只活在至凈之水里的汵風魚,今年之內(nèi),叁種藥引我必要找齊。” “我擔心你身體……” “看著虛弱而已,力氣還是夠的,不需用法時與常人別無二致?!?/br> “騙誰呢,你身體遠比他人要差,便是著急也不必在大晚上去找吧?”澄流嘆了口氣,退讓一步:“好歹也休息一夜?!?/br> 趙清絃垂眸,用手指戳了戳胸口的位置,輕聲道:“下午遇到那姑娘時,這處,跳得實在厲害。” “或是悟到新陣法,或是……”趙清絃頓了頓,并沒再往下說,心中隱隱覺得這個猜測過于大膽,就連他自己都不愿去相信,只好扯開話題叫澄流放寬心:“罷了,反正我說了山上有邪獸,應(yīng)當不怕被人打斷施法。” 澄流動了動唇,似乎想問什么。 這一路走來,趙清絃都顯得清心寡欲,兩人擺攤遇過許多女子投懷送抱,可無不被拒于千里之外,他幾度擔心趙清絃是否身體羸弱出了問題,直至把話問出口,換來一記重拳,趙清絃才沒好氣地解釋他不能擔著這副破爛的身子禍害姑娘的一生。 時至今日,巧遇的這位姑娘長相柔美,尤以一雙桃花眼最為勾人,聲甜如蜜,沒刻意嬌聲細語,甚至沒主動攀談,他卻看得出趙清絃有所動搖,這番變故叫澄流心生不安,若說此前憂慮于趙清絃的身體,如今便是怕他會被陷害喪命。 趙清絃向來足夠清醒,可眼下他竟將此推說成悟出陣法,澄流思量幾許,訥訥問道:“當真是悟出新陣法的緣故?你就沒想過是國師刻意投下的陷阱……” 他稍稍一頓,心虛地扶了扶面具,見趙清絃臉無不悅,方吐出下半句:“不是說不會去禍害姑娘嗎?” 趙清絃但笑不語,確認過腰間的折扇仍在后便徑自從澄流懷中摸出匕首,提步就往大山的方向前去,邊走邊把人趕走:“我去試試新咒術(shù)能不能行,或會去找五彩云雀,你回客棧不必等我?!?/br> “明天開攤嗎?” 趙清絃笑意盈盈地反問:“全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你說呢?” *** 眼見天色入暮,沐攸寧用過飯后便朝山上走去。 她雖仍是不通武藝,可打獵的本領(lǐng)不錯,以往沒有沐殖庭幫助,也試過一個人擱倒大黑熊,倒不怕遇到什么大型野獸,故而此時心中的好奇更甚,只想要一睹那位道長所言的邪獸與尋常獸類到底有何不同。 沐攸寧沿著寬闊的土石路上行,走過幾個坡地,右側(cè)立棵粗壯的大樹。 不知是風沙所蝕或是什么原因,大樹的干身中空,被枝葉虛虛掩蓋,她撥開一看,竟見樹洞對面藏起一泓粼粼冷泉,碧綠澄清。 冷泉旁,一位少年正雙手合十抵在前額,直跪在地,膝前橫放著一把匕首,左側(cè)躺了只被剖開胸肚的小鳥,毛色五彩斑爛,極之罕見。 少年一身藏青色流云紋長袍,配上墨色銀絲鑲邊的腰帶,一頭黑發(fā)只隨意用繩高高束成馬尾,背向沐攸寧。 她挪了挪位置,正好看到少年的側(cè)臉,頗覺眼熟。 他雖身著錦衣,可時值春天,衣袍并不厚重,修身的長袍緊緊貼在身上,更顯出身形單薄。 與此同時,忽見西方草木簌簌作響,幾道黑影在暮色中搖動,偶有獸聲低吼,人聲被晚風吹散,只余蕭瑟。 倏地,那道長約一丈的黑影正往冷泉方向撲去,猛追著前方兩名男子。 二人皆著青衣,系上青色發(fā)帶,腰間別著大刀,沐攸寧很快就辨出他們是玉城門的弟子,武功再弱,應(yīng)付一只老虎也是綽綽有余。 沐攸寧怕被老虎發(fā)現(xiàn),把身子壓低,屏息靜看,那兩人也看見了錦衣少年,許是正道中人皆心懷大義,雙雙提刀與老虎對峙,看起來有板有眼的。 她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且錯得十分徹底。 不消一刻,沐攸寧便看出兩人正落在下風,其中身量較高的那人動作生硬,刀法也凌亂,心中不禁為他擔憂起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并未退縮,依然牢牢把少年護在身后。 少年跪在泉邊未動,身上內(nèi)息極為濃厚,口中振振有詞,不知是過于專心還是毫不懼怕,全然沒有回頭看向身后的打算。 對比之下,那兩個青衣男子開始力有不逮。身量較高那個更有那么一兩下被老虎的rou掌擊中,刀身反彈至身上,痛得他一個踉蹌往后滾去,松開了武器,在地上扭來扭去的同時,理直氣壯地對錦袍少年吼道:“你怎么不幫我!” 沐攸寧暗自扶額,嘖了一聲。 弱成這個鬼樣子還好意思撒氣到別人身上! 高瘦男子原還想在地上撒野打滾,老虎卻是不給他機會,噴著綠色的團團霧氣,往他方向咬去。 沐攸寧揉了揉眼睛,看來那吸了邪氣的獸類便是這只老虎了。 老虎固然力氣極大,可畢竟是獸類,不通人性,稍加引導(dǎo)就能讓牠順著自己想法攻擊,便是突如其來的對仗,只要冷靜沉著地迎戰(zhàn),也不至于手足無措。 沐攸寧左右查看,最后在頭上折了根手腕粗的樹枝,趁著幾方對峙不得空理會她,叁兩下就將上面的分枝折去,做成長棍,舞了幾下。 眼下的情況看起來還挺滑稽。 高瘦男子手上的刀不斷被老虎震開,另一名男子使的招式連貫,但他看起來慌慌張張,既要顧忌另一人,同時又要應(yīng)付老虎的急攻,大約是未曾與猛獸對陣,以致一直處于下風,半臂被扒出一道爪痕,看著頗為嚇人。 少年仍保持直跪之姿,老虎不時分神向他低吼,卻又不敢攻擊他,沐攸寧只覺奇怪,未容她細想就見高瘦男子被拍倒在地,吐了一口血。 “左師兄!” “讓開!” 眼見老虎就要撲向伏在地上的人,沐攸寧想也沒想就跑了出去,正巧與另一名男子同時喊話,她利落地用棍子橫在老虎的下巴,往上一挑,左腳順勢往虎眼踼去一顆石子,僅數(shù)下就把局勢扭轉(zhuǎn)。 “退后?!?/br> 沐攸寧踏前一步,擋在左懷天身前,雙手緊握長棍,這棍子造得粗糙,更沒時間削尖,攻擊力極弱,可若能抓好時機,也不是不能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