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時(shí)齋狠狠一踹，“砰——”，孫重浪重重倒地。

    “孫掌門，長鯨行我們魔都收下了。”

    他收劍，頭也不回地帶著魔都眾人前去玲瓏坡。

    最后一片雪花落在了孫重浪還未來得及閉上的眼中，天地蒼茫，無處掩身。

    玲瓏坡上，薛思緩緩倒下，薛聞笛顫抖著抱住他，抱緊他，右手緊緊壓著他不斷流血的心口，哽咽著叫他：“師父，師父……”

    薛思卻很平靜，只是靜靜地靠在他懷里，一言不發(fā)地望著他。

    “師父，你別嚇我，我?guī)闳フ易u(yù)之，他能治好你的。”

    薛聞笛抱著他，想起身，腰一下卻是麻木的，怎么都使不上力氣。

    “累了吧，歇一歇。”薛思抬手抹去他臉上熱淚，“別哭了，沒事的?！?/br>
    “不，我能，能帶你走的?！毖β劦押粑环€(wěn)，微微張著嘴，眼前一片模糊，他抱著薛思，從深深積雪中站起身，沒走兩步，又撲通跪倒在地。

    “啊——”他低聲哭著，“怎，怎么，動(dòng)不了啊？”

    怎么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了？怎么會(huì)這樣？

    他渾身都在痛，無一不痛，仿佛被千萬根骨釘鎖住了全部關(guān)竅，等著靈氣耗竭，枯萎而死。

    “就這樣吧，陪師父說說話?！?/br>
    薛聞笛將整張臉都埋在薛思頸側(cè)，抱著這人的手臂緊了又緊，好像這樣做，他最愛的師父就不會(huì)離他而去。

    薛思費(fèi)力地抬起手，輕輕摸著他的頭，柔聲說著話：“小樓，封魔大陣一旦被解開，天下風(fēng)波難平，要想永絕后患，必須凈化聚魔池，那是魔都再生之力的源泉……”

    “我不想聽?！毖β劦褑柩手?，“我不想聽這個(gè)，師父?！?/br>
    “你要獨(dú)當(dāng)一面了，這些都要知道?！?/br>
    薛思微微喘著氣，手從他臉側(cè)滑了下來，搭在了對(duì)方臂彎處。

    薛聞笛雙目通紅地抬起頭，抓住他滑落的手，那掌心比往常要涼很多，很快就將自己僅剩的那點(diǎn)熱氣吸收干凈。薛思臉上也漸漸起了變化，一層淡淡的魚鱗似的東西若隱若現(xiàn)，頰邊那顆淺痣宛如沉在澄澈湖底的晶瑩卵石，映著雪色，映著天光。

    “師父？”

    薛聞笛又一次落下淚來。

    “害怕嗎？”

    薛思微閉著眼，輕聲問著。

    “我早就知道了?！?/br>
    薛聞笛忽然笑了笑，比哭還難看，“譽(yù)之給過我一面九轉(zhuǎn)還魂鏡，我拿它照過你?！?/br>
    那鏡子里的景象，讓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兩天。

    終于，在逐鹿大會(huì)的前一日，他還是私下約見了文恪。

    “怎么了？”眼神不好的文長老還心心念念著他思辨館里的藏書，沒有太在意薛聞笛猶豫不決的樣子，直到對(duì)方沉默好久都沒說話，他才疑惑地又看了好友一眼，“到底怎么了？”

    “譽(yù)之，倘若你在一個(gè)人身體里，看到了一片大霧，霧里有冷焰，這是什么情況？”

    薛聞笛描繪著他在薛思身上看到的景象，文恪眨眨眼，思量著，問道：“除了大霧，你沒有看到別的？比如內(nèi)丹啊什么的？”

    “沒有?！?/br>
    薛聞笛很篤定。

    “那很罕見，你見到的，是混沌?！蔽你〗忉屩?，“一般來說，劍有劍氣，人有靈氣，魔有魔氣，通常情況下是完全不相融的，尤其是我們修仙之人，靈氣與魔氣完全相沖，所以我們無法活著進(jìn)入魔都，必須借助外力，否則容易耗損真元。但也有一種很特殊的情況，就是靈氣與魔氣在身體里達(dá)到平衡，聚而不實(shí)，散而不消，形成一片大霧。你看見的冷焰，不是內(nèi)丹，是他的命火，正常情況下——你有沒有在聽？”

    薛聞笛當(dāng)時(shí)就愣在了原地，后邊文恪說的話都沒進(jìn)到心里。

    他呆呆地問著：“什么情況下，會(huì)達(dá)到這種平衡呢？”

    “當(dāng)然是陰陽交合啊?！蔽你〕烈髌?，怕自己沒解釋清楚似的，又道，“就跟你爹你娘生你，差不多。但是魔氣大多征伐剽悍，胎兒靈氣較弱，很容易被吞噬，這種混沌是生不下來的?！?/br>
    薛聞笛沉默好久，才自顧自地點(diǎn)點(diǎn)頭，喃喃自語：“哦，是這樣，是這樣?！?/br>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間，文恪雖然很好奇，但并不是會(huì)追根究底的性格，很有分寸地沒有再問。

    “我那天就知道了。”

    薛聞笛眼淚嘩嘩往下掉，薛思問他：“那你，覺得我丑嗎？”

    “怎么會(huì)丑呢？在我眼里師父你最好看了?！毖β劦训闹父箵徇^他臉上那層薄薄的銀色鱗片，“是魚鱗嗎？你原身是不是一條小魚？”

    “嗯?！毖λ己逯皠e哭了，師父都來不及給你擦?！?/br>
    薛聞笛從懷里找出那面九轉(zhuǎn)還魂鏡，哭著，還想著逗他開心，又笑，笑得很難看：“師父你這么好看，就算是條小魚，也會(huì)是條漂亮的魚，讓我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薛思頓時(shí)產(chǎn)生了危機(jī)感。

    “啪——”

    九轉(zhuǎn)還魂鏡掉在了地上。

    薛聞笛整個(gè)肩膀rou眼可見地顫抖起來。

    “命火不熄，人就不會(huì)有事?！?/br>
    文恪的話猶言在耳。

    剛剛的鏡子中，薛思體內(nèi)，一點(diǎn)變化都沒有，仍是大霧朦朧，命火冷冷。

    “小樓。”

    薛思被他抱著，有點(diǎn)不敢動(dòng)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