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周瑜用虎口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抽他的煙，平靜道：“咳成這樣還抽?！?/br>
    夏炎手指并攏，“為這盒煙我還欠了人情，總不能浪費啊?！?/br>
    “這里七八年沒人住了，”陸周瑜無所謂地說：“沒有任何甜的東西給你吃?！?/br>
    準備收回手時，夏炎指間一松，從善如流地把煙塞到他手里，“開玩笑的，不抽了?！?/br>
    煙嘴被咬得斑駁，陸周瑜瞥了一眼，轉頭同樣碾滅在陶盆里，另一只手卻沒松開。

    虎口鉗住的手腕處皮膚很薄，腕骨鋒利地凸出來，硌在掌心里，他的拇指和食指不自覺地收攏，稍作丈量，雖不至伶仃，但也屬于清瘦范疇。

    “摸出什么了嗎？”夏炎歪著頭枕在膝蓋上，腕骨在陸周瑜掌心來回轉動，“我還能活多久？”

    陸周瑜面無表情地松開手，他的胳膊便做自由落體，垂回膝蓋上。夏炎語氣頗為遺憾：“看表情還以為你在想什么大事?！?/br>
    夜風逐漸喧囂，有燎原的趨勢，陸周瑜不欲多說，起身站在臺階下，“確實在想事。”

    “想什么？”

    “醫(yī)院里那部電影?！?/br>
    風撩起夏炎額前的頭發(fā)，遮蓋住大半眉眼，他沒去管，眼睛藏在發(fā)絲間，問道：“想起結局是什么了？”

    “沒有，”陸周瑜看著他回答：“因為無聊，所以記不起來?！?/br>
    說話間，風愈加濃烈，院子里的植物被吹向同一方向，栽倒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進去吧，又要下雨了。”陸周瑜說完，踩上臺階，一手推開陽臺的門。

    未經(jīng)柔化的光頃刻兜頭而下，讓他有一瞬間的失明感，畏懼再往前一步。

    不到兩秒的停頓里，褲腳處冷不丁感受到一股拉扯感，力道不大，像頑皮的小狗用奶牙咬住褲腿，妄圖攔下即將出門的主人。

    陸周瑜低頭，夏炎不久前夾煙的兩根手指，此刻正捏在他的褲腳邊。

    不知是在不好意思，又或是惡作劇，他聲音低低的：“能不能拉我一把，站不起來了?！?/br>
    “腿從醫(yī)院抖到現(xiàn)在？”

    準備繼續(xù)上臺階時，褲腳處的兩根指頭添成五根，輕捏的動作轉為猛攥。夏炎仰起頭，睫毛輕微扇動著，“是真的腿抽筋了，就剛剛給你點煙的時候，一直沒緩過來?！?/br>
    陸周瑜在臺階上站定，盯著他抬起來的手，寬松的衛(wèi)衣袖口向下滑落，露出一截線條流利的小臂，不似腕骨處那般瘦削，附著薄薄一層肌rou。

    家屬院這一片，相較于商業(yè)區(qū)櫛比鱗次的樓房，要顯得空曠許多，因此風也更加原始而生猛，院子里的植物已經(jīng)完全傾覆。

    視線里那條胳膊也被風吹得飄搖，陸周瑜把他張開的手撥到一邊，微弓下腰，手掌鉗住他的胳膊肘，把人向上一提。

    夏炎的身體猛地一顫，隨即變得僵硬。

    陸周瑜問他：“能走了嗎？”

    還未回過神似的，他臉上一片空白，聞聲倉促地笑了笑，“謝謝?！?/br>
    剛到室內不久，外面便傳來窸窸窣窣的雨聲。

    夏炎原本倚在沙發(fā)旁，聽到聲音又走到陽臺門邊，兩只手掌蓋在眼睛上，貼近玻璃向外看，“還真下雨了啊。”

    陸周瑜瞥見他的動作，一時覺得好笑，外面又沒有太陽，遮月光嗎。

    下雨天也沒有月亮。

    看了會兒，夏炎轉過頭，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留下一團邊緣柔軟的白霧，“你怎么比天氣預報還準?！?/br>
    陸周瑜在茶幾下翻找熱水壺的電線，聞言頭也不抬道：“我媽教的?！?/br>
    總算在抽屜中找到電線，他拿起來準備去試試，一起身，就看到夏炎斜倚門框，一臉抱歉地看著他：“不好意思。”

    “喝水嗎？”陸周瑜抬腳往廚房走。

    兩人配合總算把塵封的熱水壺通上電，一時間，室內只剩下電器運作的聲音。

    熱氣源源不斷涌出，夏炎趴在島臺上，聲音有些模糊：“你猜我下午去醫(yī)院之前，在展廳碰到誰了？”

    “誰？”

    “沈如老師?！?/br>
    名字有些耳熟，夏炎在一旁適時提醒：“雙年展的主策展人。”

    海城的雙年展歷史悠久，被業(yè)內公認為國內最具國際影響力的藝術展覽之一，每兩年舉辦一屆，下一屆將于次年三月在海城美術館開展。

    陸周瑜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三五分鐘后，開關自動彈起，水開了。

    繚繞的熱氣四散開來，夏炎開口問道：“要是沈如老師邀請你去參展，你會留下參加嗎？”

    陸周瑜把洗好的玻璃杯擺上島臺，“等她邀請我再說吧。”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假設，雙年展作為亞洲最重要的國際展覽，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經(jīng)定下選題，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收尾階段。

    但誰也沒說破。

    “先別往杯子里倒，”夏炎劈手奪過壺把，“第一遍煮開當消毒了。”

    他站的位置離水壺有一段距離，猛地伸長胳膊，條件反射地“嘶”了一聲。

    手一松，水壺砸在臺面，一汪水從壺口蕩出來。

    再次準備去拿時，陸周瑜握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掀開袖子，看到手肘處血糊糊的一片。

    血液已經(jīng)凝固結痂，但有一道半寸長的口子，像是二次開裂一樣，硬化的邊緣敞開，露出鮮紅的r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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