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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的是,這個問題陸周瑜在十歲之前,就從周漫那里得到過答案,但當時他卻覺得喉嚨堵塞。 那一瞬間,所有童年聽過的故事一擁而上,把他壁壘森嚴的理論,沖開了個口子。 “戀愛很麻煩,”他說:“但接吻很簡單,要試試嗎?” 沒有預告,皮膚和骨骼撞在一起,又尖銳,又柔軟,又瑟縮,又沖動。 夜風蓬松如絮,山楂樹張開繁茂的翅膀,遮蓋住濃郁月光,和不規(guī)則的脈搏跌宕。 那之后,重新躺回宿舍床上,陸周瑜依稀猜想,或許愛情不像周漫講述的那樣可怖。 天將亮時,上鋪的夏炎翻了個身,他的兔子臺燈跌下床,陸周瑜撿起來,把亮度調(diào)到睡眠模式,抬手放回他枕頭旁。 與此同時,沉寂多天的手機突兀響起,陸周瑜輕悄悄走到窗邊接通,“mama。” 電話里,周漫平和地道過早安,又講她最近在醫(yī)院的生活、新寫的故事、天氣狀況不佳等等,最后說,“mama沒辦法活下去了,對不起啊?!?/br> 不待陸周瑜消化她的意思,手機里猝然傳來拳頭錘擊鐵門的“咣咣”聲,他聽到陸文淵遙遠的,但十分激烈的喊叫:“你冷靜一點!開門!聽到?jīng)]有?!周漫!” “周漫……漫漫啊,”看門大爺惺忪的眼皮抬了抬,目光在陸周瑜臉上稍作停留,“進去吧。” 已經(jīng)有七年多沒來過,不久前海城市政府推行老舊小區(qū)改造,市政家屬院位列其中,樓房統(tǒng)一被涂刷成溫暖的褐色,社區(qū)動線也被改造。走錯兩次路,才順利抵達家門口。 鐵門緊閉,門上的小廣告如同疤瘌,舊痕未愈又添新傷。 鎖孔處有被清理過的痕跡,陸周瑜攤開手掌對夏炎說:“手給我?!?/br> 夏炎正站在狹窄的樓道里,打量門頭上“光榮之家”的牌子,聞言一怔,還是把手遞過去,“怎么了?” 陸周瑜捏住他的食指骨節(jié),略一估量,錯開身體,指向門上的鏤空鐵條,“試試能不能伸進去,里面有鑰匙?!?/br> 門被順利打開,暖光從屋頂?shù)乃Ю镎凵涑鰜恚挽愕劁仢M整間屋子。 周漫是極其愛干凈的人,家里的木地板總是被擦得凈亮。她住院之后,多年間,陸文淵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請人定時來打掃。 身后傳來一聲脆響,夏炎把黃銅鑰匙投進玄關的瓷盤,他似乎有許多問題,嘴唇翕動。 “不是想抽煙嗎?”陸周瑜推開陽臺的門,走進花園,坐在周漫常坐的臺階上。 夏炎并排坐下,掏出紅旗渠的煙盒遞過來,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你后來還抽過這個牌子嗎?” 夾出一支咬在唇間,陸周瑜說:“沒有?!?/br> 夏炎把腿伸長,打量起繁茂的花園,又問:“周漫是誰?” “我媽,這是她家?!?/br> 在這間屋子里,陸周瑜從周漫處,獲取了旁人不能理解的精彩童年,也經(jīng)周漫用刀刃劃開動脈的方式,領略到愛是如何將人逐步摧毀。 第18章 緊張 一縷白霧從兩人之間升騰起來。 陽臺門是磨砂玻璃材質(zhì),室內(nèi)光被柔化析出,毫無溫度,但足以營造暖融氛圍。 昏黃的燈光里,夏炎夾著煙,久久沒有動作,煙霧未經(jīng)吞吐,半絲半縷地向上飄。 等了許久,不見他把打火機遞來的意思,陸周瑜咬著煙嘴,側(cè)過頭看他一眼。 夏炎夾煙的指間輕顫,抖落零星的灰,煞有介事地說:“不是說拿答案換打火機嗎,現(xiàn)在還不能給你。不過—— ” 話音未落,他把煙松松地咬在唇間,弓起的那條腿驟然發(fā)力,上半身抬起,側(cè)身,將猩紅的火光挨近陸周瑜未點燃的煙。 將觸未觸時,動作微微一頓,粉橘色的光正好駐足在他臉上。 陸周瑜咬著煙嘴,默然與他對視,沒有躲開。 視線里,夏炎似是驚訝地眨了眨眼,試探性地向前挪動,兩支煙頭碰在一起,迅速燃成一片。 晚風微乎其微,煙霧久久滯留在面前。 煙霧繚繞間,夏炎坐回原位,語氣含笑補全剛才的話:“不過我可以幫你點?!?/br> 陸周瑜沒接話,盯著臺階下一只缺口的陶土盆,緩慢地吞咽吐霧。 從進家屬院到房間這段路程,如同一條緊繃的橡皮筋,每走一步就被拉長一分,直至門鎖打開的一瞬間,“啪”地一聲,彈回他身上。 不痛不癢,但像一個惡意的,找不到罪魁禍首的玩笑,讓人不痛快。 靜默洇開,過了許久,夏炎十分自然地換了話題。 “那個電影,最后結(jié)局是什么?” “哪個?” “晚上在醫(yī)院里看的那部。” 吞吐間,一支煙轉(zhuǎn)眼只剩一半,陸周瑜掐著濾嘴,把煙頭捻滅在陶盆里,“不記得了?!?/br> “怎么會不記得?”夏炎側(cè)過臉問他。 不待給陸周瑜回答的時間,他猛地被煙嗆住,頭埋進膝蓋,背部弓起,咳得天昏地暗。 嶙峋的脊骨透過衣料劇烈聳動,仿佛正在發(fā)生一場地殼運動。 陸周瑜抬手替他拍背順氣,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斷斷續(xù)續(xù)幾聲輕咳之后,他把臉揚起來,眼瞼通紅,眼睫被咳出的淚沾濕,像是哭過一場。緩慢地眨了兩下眼之后,一邊道謝,拿煙的手又繼續(xù)往嘴邊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