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不還是要我求你嘛。

    我心知良妃還是記著當年四公主的仇，此時又情況緊急，便放低了姿態(tài)，道：“趙大人一天被關(guān)在大牢里，馮靜儀與趙大人的嫌疑便有一天洗不清，女子之閨譽恰如彩云琉璃，一旦有損便再難恢復，妾身就是著急，才會來找良妃娘娘，馮靜儀原本也想來的，只是她尚在禁足中，出不了游芳殿，淑貴妃倚重賢妃娘娘，妾身和馮靜儀卻只仰仗良妃娘娘?！?/br>
    良妃道：“meimei話說得好聽，本宮也不是幫不了你，只是meimei你能給本宮什么好處呢？本宮此次出手幫了你，這手可就再難收回去了”

    我道：“三皇子是個孝順孩子，又與二皇子有河西郡共患難的情誼，將來兄弟二人必定會相互扶持?！?/br>
    良妃道：“他們兄弟二人相互扶持，那咱們自然也要親厚些，容嬪，你說是嗎？”

    我道：“良妃娘娘說的是，咱們可還有姻親關(guān)系呢?！?/br>
    良妃道：“我這人向來心直口快，我就直說了，淑貴妃和賢妃已經(jīng)抱了團，賢妃想讓大皇子做皇帝，淑貴妃雖然有自己的算盤，但長子登基，更加名正言順，她早已選了大皇子那邊，不然當初賢妃的父親也不會去彈劾李家，大皇子雖然忠厚，他娘卻不是個好相與的，熠兒的身子是再受不得半點磋磨了，這些年，想來你也看得很清楚，淑貴妃她放不下李氏，更不會放過你和三皇子，當年四皇子那事早把她給逼瘋了，我與賢妃積怨已深，你與淑貴妃結(jié)仇已久，咱們倆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早早聯(lián)合起來，若是三皇子能繼位，我也不要什么潑天富貴，只要熠兒一生安樂，將來各處的名醫(yī)神藥，只要有三皇子一份，就要有我熠兒一份，即便三皇子沒能繼位，我們兩家聯(lián)手，淑貴妃和賢妃也動不了咱們?！?/br>
    我笑道：“良妃娘娘說的話，也正是妾身心中所想，妾身愿與娘娘互相扶持，只希望娘娘能牢記今日所言，不要忘記了今日的情景?！?/br>
    良妃道：“成大事者當一諾千金，若是我今日誆了你，明日還有誰敢相信我、為我辦事呢？你盡管放心，我既然說了要與你聯(lián)手，就絕不會巴巴地去舔賢妃那個蠢女人，也希望你將來不要違背今日之約?！?/br>
    我道：“妾身定不會辜負娘娘的信任，我與淑貴妃早已是不死不休了?！?/br>
    良妃滿意地點點頭。

    我道：“那趙大人的事……”

    良妃道：“趙侍郎這事，我可以幫你，只是皇上都還沒出手，你確定要這么快就把趙侍郎救了嗎？”

    “皇上？”

    “是啊，”良妃道，“你以為趙侍郎為什么會被刑訊逼供？因為他做過了火，皇上要他吃點教訓，就沒保他，人總是這點賤，要吃了苦頭，才能想起旁人的好處來?！?/br>
    我道：“無論如何，還是請娘娘幫個忙吧，趙大人畢竟是文官，若他出了什么事，馮靜儀跟他還不知要傳出什么來?！?/br>
    良妃道：“行，那我便修書一封給父親?！?/br>
    我立刻行禮道：“妾身多謝娘娘大恩?！?/br>
    良妃虛扶了我一把，我便順著她的動作起了身。

    反正行禮這種事，本也只是個形式，心意到了就行了……

    良妃道：“容嬪，我已是個做了祖母的女人了，在宮中風雨數(shù)十年，什么事情沒見過，你與馮靜儀，我也知道，你們倆入宮時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兒，皇上卻已華發(fā)初生，又從不曾寵愛過你們，你們雖沒有私通外男，有些事情，無跡可尋，查不出來，但我也能理解……”

    等等！

    你理解什么了？

    雖然我跟裴元芳是有那么點兒青梅竹馬的孽緣，但馮靜儀和趙方清實實在在是清清白白的啊。

    馮靜儀這清譽是真不保了。

    良妃看了我一眼，露出了然的表情，道：“宮中有兩個辦事的宮女，得了病癥，不能見光，見光就得毀容，這是太醫(yī)下了診斷的，正好宮中事務繁多，給刑部的文書只能由她們?nèi)ニ?，我已跟皇上請了旨，讓這兩個宮女戴著兜帽去送信，宮中侍衛(wèi)不必看她們的臉，只憑著我的令牌認她們的身份，到時候你和馮靜儀一塊兒去一趟刑部。”

    還有這種cao作？

    我一愣，道：“可嬪妃不是不能擅自出宮……”

    良妃笑了一聲，道：“那宮門又不是銅墻鐵壁，況且出宮的又不是什么嬪妃，而是兩個送文書跑腿兒的宮女，規(guī)矩是死的，人總是活的，怎么，你不想冒這個險嗎？”

    我道：“妾身相信娘娘的安排，只是淑貴妃那邊……”

    良妃道：“這你放心，淑貴妃現(xiàn)在可沒空盯著你，她這病一半是裝的，一半也是真的，四皇子祭日將近，三皇子卻在百越捷報連連，她還要領(lǐng)著眾嬪妃節(jié)衣縮食，節(jié)省開支，省下來的物資送去百越戰(zhàn)場給三皇子用，她這心結(jié)如何解得開呢？”

    往常每年這個時候，淑貴妃都要病一場，我原先還以為這是秋日事務繁雜，今日才知這里頭還有四皇子的緣故。

    我道：“可馮靜儀還在禁足中，如何能送得了文書呢？”

    良妃道：“讓送文書的宮女替她待在里面不就行了？我會打點好守門的侍衛(wèi)，到時讓那兩個宮女先戴好兜帽去青藻宮，你和馮靜儀直接跟她們換衣裳就是?！?/br>
    我道：“娘娘準備周全，可萬一皇上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良妃道：“重金之下必有忠仆，至于皇上，你不必擔心，我讓你和馮靜儀出去這一趟，也就是想讓趙侍郎和馮靜儀見個面，徹底做個了斷，以免日后糾纏不清，釀下大禍，男女之情事，總是說不準的，我們現(xiàn)在算是綁在了一條線上，馮靜儀若出了事，你能舍棄得了她嗎？”

    那自然是不可以的。

    趙侍郎跟馮靜儀這事也是扯不清了，男女之情事，的確是說不準的，我說他們沒私情，良妃想來也不會相信。

    我道：“那妾身就陪馮靜儀去一趟刑部?！?/br>
    良妃道：“這是我的令牌，你先拿去吧，你跟裴元芳，是不是還有青梅竹馬的情誼？上回城皇寺，你可跟他說清楚了？”

    我道：“說清楚了?！?/br>
    良妃道：“我想也是，五兒上回跟我說過，裴元芳很快就要定親，你們應當是不會再有什么瓜葛了。”

    難怪良妃這么篤定我和裴元芳有私情，原來是五公主告訴良妃的。

    不過宮中之事，向來詭譎莫測，正所謂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去刑部這事，我還是得回去和馮靜儀好好商量商量。

    第106章 刑部

    我回到青藻宮，照舊給守門的侍衛(wèi)遞了堵耳的棉花，然后將良妃所言悉數(shù)說與了馮靜儀聽。

    在說到良妃欲與我聯(lián)手那番話時，馮靜儀道：“果然，淑貴妃是有后手的，何家女若不能懷上龍嗣，就扶持大皇子登基，憑著從龍之功，做個太后或太妃，總能留在宮里，淑貴妃從前待良妃還算客氣，許是因二皇子廢了，淑貴妃和賢妃起了輕視之心，動作愈發(fā)激烈，把從不喜拉幫結(jié)派的良妃都逼的與你聯(lián)手了?！?/br>
    我想起賢妃上次那番話，明晃晃是要奪良妃的權(quán)，若換了我，是萬萬不敢這么說話的。

    我道：“淑貴妃其實還算謹慎，架不住賢妃沖動激進?！?/br>
    馮靜儀道：“賢妃的父親邱大人是寒門書生，賢妃一出生，邱大人就成了炙手可熱的權(quán)貴，邱夫人又厲害，不許邱大人納妾，賢妃自幼被嬌寵著長大，又不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少見內(nèi)宅的陰謀詭計，入宮后沒多久便生下了大皇子，直接封了賢妃，皇上對生了孩子的嬪妃向來十分寬容，賢妃一路順風順水，自然就頭腦簡單，腦子這東西，總是越用越靈光的?！?/br>
    我道：“良妃還說了，要我們倆親自去一趟刑部?！北銓⒘煎脑捈毤氄f了。

    “你覺得我們應該去嗎？我總覺得這事有危險，但良妃連令牌都給我了。”我摸了摸袖袋，因身旁有侍衛(wèi)，便沒將令牌拿出來。

    馮靜儀思索片刻，伸手仔細將那令牌撫了一遍，摸出了令牌的輪廓，而后道：“這的確是良妃的令牌，她既然都安排得這么妥當，我們就去一趟吧，所謂結(jié)盟聯(lián)手，互相信任是前提?！?/br>
    我道：“可這事一旦被發(fā)現(xiàn)，咱們倆連同趙方清都是萬劫不復?！?/br>
    馮靜儀笑道：“這事一旦被發(fā)現(xiàn)，被淑貴妃和賢妃拿捏住了，不但你我萬劫不復，良妃和刑部尚書王大人也是萬劫不復?！?/br>
    我與馮靜儀已有多年的默契，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有良妃的令牌，一旦這事被人發(fā)現(xiàn)，那么我和馮靜儀私自出宮，良妃私會家人，以權(quán)謀私，協(xié)助嬪妃出宮，我們兩邊一個都跑不了。

    馮靜儀接著道：“所以這一趟，我一定要去，不但要去，還要完全配合良妃，反正我也確實有些事情需要和趙方清了斷?！?/br>
    我道：“那到時候我們倆一起去，互相有個照應?！?/br>
    馮靜儀點點頭，道：“待這件事結(jié)束，你手握良妃的令牌，良妃那兒有兩個宮女，一個有物證，一個有人證，算是互相拿捏著對方的把柄，將來誰要是敢反水毀約，只要另一方把這事情一捅，立刻便能拉對方一起下地獄——這手段實在是妙極了，跟聰明人合作就是舒服，我想淑貴妃此刻一定腸子都要悔青了，雖說長子比幼子更容易繼位，但賢妃可沒良妃這么省心啊，若是有何家的支持，二皇子也未必會跑去河西郡跟咱們煥兒搶功勞?！?/br>
    我道：“淑貴妃當時也未必有的選，那會兒李氏還沒倒臺，她還只是個喪子無寵的淑妃，良妃正是風光無限時，又素來不喜抱團站隊，完全沒必要跟淑貴妃結(jié)盟，縱然淑貴妃找上門，良妃也未必會搭理她?！?/br>
    “這倒是。”

    幾天后，良妃所說的那兩個宮女來了。

    我將她們引進內(nèi)室，關(guān)緊門窗，拉下簾子，室內(nèi)頓時一片漆黑。

    那兩個宮女道：“奴婢只是見不得日光，娘娘可點起蠟燭照明?！?/br>
    我給了她們兩套衣服，等她們在屏風后換好了，才拎起她們的斗篷，與馮靜儀一起披上，又以雙重白紗掩面。

    良妃派來的一個太監(jiān)已等在青藻宮外了，我們跟著他慢慢行至西角門，只聽宮門口的侍衛(wèi)道：“來者何人？”

    我心里一跳。

    這似乎是裴家大哥裴元福的聲音。

    那太監(jiān)笑道：“奴才見過裴統(tǒng)領(lǐng)，裴統(tǒng)領(lǐng)這是親自來西角門前巡視了？”

    裴元福道：“不過例行choucha而已?！?/br>
    那太監(jiān)道：“西角門是奴才進出的地方，裴統(tǒng)領(lǐng)還親自來choucha，裴統(tǒng)領(lǐng)真是辛苦了?！?/br>
    裴元福道：“這位公公來西角門，可是要出宮？”

    那太監(jiān)道：“并非是奴才要出宮，而是這兩位姑娘要出宮，這兩位姑娘奉良妃娘娘之命，要送文書到刑部去，可這兩位姑娘生了病，滿臉疹子，太醫(yī)說是見不得光，一見光就要留疤，姑娘家的臉，要是留下那樣的疤痕，可不是徹徹底底毀容了嘛，裴統(tǒng)領(lǐng)，您說是不是？”

    裴元福顯然并無意跟一個太監(jiān)閑扯，只道：“無論是什么緣由，都需有人提前在宮門處登記，你帶著這兩個姑娘去找今日守門的侍衛(wèi)吧。”

    那太監(jiān)連連頷首道：“是，是，裴大人說的是?！?/br>
    我們跟著那太監(jiān)走到登記處，那太監(jiān)掏出太醫(yī)院的方子，我亦出示了良妃的令牌，那侍衛(wèi)查看過后，問了我二人的名字，那太監(jiān)代答了，侍衛(wèi)記錄在冊后，突然道：“說句話?！?/br>
    太監(jiān)道：“啊？您是要奴才——”

    守門侍衛(wèi)用筆尖指了指我和馮靜儀，道：“你們倆，說句話，看不見臉，我總要聽聽聲音，否則萬一放了個假女人出去怎么辦？”

    裴元福就在不遠處，我若開了口，他必定能聽得出我的聲音。

    我頓時有些心慌起來。

    那太監(jiān)卻不知道這一茬，只回頭沖我們笑道：“二位姑娘，開個口吧。”

    馮靜儀率先開口道：“奴婢生了這怪病，給侍衛(wèi)大哥添麻煩了?！?/br>
    馮靜儀這聲音是刻意拿捏過的，音色極其婉轉(zhuǎn)溫柔，那侍衛(wèi)畢竟還年輕，不過同三皇子一般大，撓了撓頭，竟是有些臉紅。

    那太監(jiān)道：“這姑娘就是姑娘，怎么還會有假姑娘呢？我記得早先出宮還沒這個驗男女的規(guī)矩呢，這里頭可有什么緣故？”

    那侍衛(wèi)也是個性子活潑的，立刻便道：“這世上男扮女裝女扮男裝之人可多著呢，先前我們這碰上了一個年輕的太監(jiān)，他穿上宮女的衣裳，扮作個姑娘，將金銀珠寶藏在了他的——藏在了他的胸脯運了出去，平日里太監(jiān)出宮我們都是要搜身的，可若是個姑娘家，我們就不好細看，竟讓他蒙混過關(guān)了好幾次，還是有一日裴統(tǒng)領(lǐng)來巡查，一下子就揪住了他，找了個嬤嬤查驗，才發(fā)現(xiàn)那人是個太監(jiān)，此后出宮就必須要聽音辨男女了?！?/br>
    太監(jiān)笑道：“這人也是個奇人?！?/br>
    侍衛(wèi)道：“可不是嘛——誒，那個姑娘，你還沒說話呢？”

    我故意清了清嗓子，拖延片刻，裴元福卻還是沒有走，我只好學著馮靜儀，也掐著嗓子道：“奴婢聽得入神，忘了這事，侍衛(wèi)大哥莫要見怪?！?/br>
    我聽見背后鐵甲碰撞的聲音，想來是裴元福聽見我的聲音，認出了我來，不過他并沒有說什么，直接就放我出去了。

    我與馮靜儀坐上驢車，在一片顛簸中對視一眼，無聲地笑了起來。

    京城街道甚是繁華，各種民宅民宿雖不如宮殿華麗精致，但其中的煙火氣，還是極令我和馮靜儀這種圈養(yǎng)在宮中的金絲雀向往。

    為了保持辦事宮女的人設，我和馮靜儀沒說話，只是一直四處張望著，按理說，刑部離宮中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可我和馮靜儀卻覺得仿佛只行了一小段路。

    我手持良妃的令牌，向刑部衙吏說明來意，立刻便有人引我們見了良妃的父親，刑部尚書王大人。

    刑部尚書捋著花白的胡子，接過我遞上的文書，因我和馮靜儀都蒙著面，他只當我們倆是“自己人”，便隨口抱怨了一句：“怎么又有信？為著趙方清這點事，這已經(jīng)是第三封了，這丫頭也是不懂事——你回去告訴娘娘，這是最后一次了，要是她下次再提要求，我可不接待。”

    “是?！?/br>
    第三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