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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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罷晚飯后,日頭西斜,屋里掌上了燈。 玉珠心口子悶悶的, 不愿待在狹小的屋里, 于是舀了一木桶水, 吃力地拎到觀外,打算去澆澆樹。 極目望去,桃花如荼如蘼,似焰似火,三兩只蝴蝶在枝頭翩飛授粉,五六只蜜蜂正圍繞著花苞采蜜。 “這花開得倒好?!?/br> 玉珠用葫蘆瓢滿滿舀了清水,倒在花樹的土坑里,一抬頭,就看見樹枝上懸掛著的祈福木牌。 她搖頭嘆了口氣。 從當初廣慈寺初見吳十三時起,她就立馬作出判斷,這個男人是毒,而且花言巧語很會哄女人歡心,決不能靠近。 幸運得很,她在事情不可挽救之前,總算將他趕走了。 一陣風吹來,木牌左右搖晃,相互碰撞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呵。”玉珠不屑冷笑了聲,“為了引誘女人,他還真是花了不少心思?!?/br> 忽然,玉珠莫名有點感傷,習慣了吳十三整日介嘰嘰喳喳,耳朵乍清凈,還有點不習慣。 忽然,她發(fā)現(xiàn)上山的小路上多出抹人影,她頓時緊張起來,當看清來人是誰后,松了口氣。 原來是廣慈寺的主持,惠清師父。 玉珠趕忙放下葫蘆瓢,快步迎了上去。 仔細瞧去,惠清是一個人來的,他穿著灰色粗布僧衣,懷里抱著個用黑布包起來的木盒。 “師父,您怎么來了?” 玉珠笑著屈膝行了個禮,忙用手整了整頭發(fā),側身相讓:“您快里頭請,若是有事,你老差人知會一聲,弟子去寺里拜會便可,怎好勞煩您爬這么高的山呢?” “不礙事的?!?/br> 惠清擺擺手,笑道:“頭些日子有些私事找你,來了幾回,發(fā)現(xiàn)觀門緊閉,今兒老衲來碰碰運氣,你總算是回來了?!?/br> 玉珠微微斂眉,手按住胸口,焦急地問:“是我的孩子有下落了?” 惠清含笑搖頭,略微扭頭,望向不遠處的桃花小林,隨之,那布滿老人斑的手輕輕地摩挲著懷中的長木匣子,嘆道:“是十三拖老衲給你帶個東西?!?/br> 玉珠心里一咯噔,她依稀猜到了那東西是什么。 忽地,玉珠臉緋紅一片,耳根子也燒得慌,竟慌亂了起來,臊得如同做錯事的孩子,忙低下頭,引入眼簾的是滿地的粉紅花瓣,她苦笑了聲:“真是對不住您,因、因著我的緣故,他估摸著將廣慈寺所有的桃樹都連根拔起了吧,這……要不然過后我雇些人,將樹送還到寺里罷?!?/br> “寺里是樹,寺外也是樹,何必在乎栽在哪里呢?” 惠清頷首微笑。 “是、是,您說的是?!?/br> 玉珠輕咬住下唇,將惠清往觀里引。 進去后,玉珠趕忙讓璃心去端些茶點來,全都擺在院中的石桌上,待侍奉惠清入座后,她坐到對面的小石凳上,雙手捧著新砌好的熱茶,低下頭,眸子時不時地瞄向桌上橫放著的木盒,居然越發(fā)局促不安起來,忙解釋道:“其實弟子和他之間真的沒什么,您莫要誤會。” “老衲知道的。” 惠清含笑點頭,喝了口清茶,左右打量了圈這清雅小院,待璃心和福伯退下后,這才嘆道:“數(shù)日前的深夜,他渾身酒氣地闖入了廣慈寺,跪下哀求老衲做你們的保媒人,說他想娶你?!?/br> 玉珠拇指搓著羅漢杯上的青花,尷尬極了:“這倒像是他能做出的事?!?/br> 惠清手不住地掐數(shù)著小葉紫檀佛珠,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輕聲問:“孩子,老衲深知你的脾氣秉性,既提出和離,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那晚老衲極力勸十三放手,這事……老衲是否做錯了?” “您做的很對?!?/br> 玉珠想都沒想,直接說。 她低頭沉默了半晌,強咧出個笑:“吳先生曾說,他在極樂樓的代號是信天翁,那是種靠海而生的鳥,而他也曾私下給我取了個外號,叫笨頭魚,鳥和魚,一個在天上飛,一個在海里游,如何能生活在一起呢?再說,我還有一攤子瑣事沒處理完,娘家、婆家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 說到這兒,玉珠忽然紅了眼,哽咽道:“經(jīng)過陳硯松后,我對所謂的情愛婚姻還有男人不再有任何期待,只盼恢復自由身后,可以天南海北去找孩子,旁的,不愿去想。” 惠清點點頭,他抬手,打開那木盒,里面赫然是把長劍,樣式古樸,但每寸每分都透著森然寒氣。 惠清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放在石桌上,“十三那晚同老衲說,他要去西域的十方城尋師弟,此生再不踏足中原,他說沒能幫你找到孩子,很是抱歉,打擾到你平靜的生活,更是愧疚萬分,他平日一個人瀟灑揮霍慣了,存銀只剩下九百多兩,讓老衲全都拿給你,你和離后想必衣食住行定會大不如前,有點銀子傍身,千萬別在吃穿上委屈了自己?!?/br> “我不要?!?/br> 玉珠莞爾淺笑,隱在袖中的拳頭卻攥緊,那平靜如死水的心仿佛掉進顆石子兒,激起層層細微漣漪。 惠清仿佛早都曉得玉珠會拒絕,嘆了口氣,蒼老的手輕撫著劍身,“十三還同老衲說,他信天翁在江湖上算有點名號,這把劍跟了他十幾年,從未離開片刻,如今托老衲將劍帶給你,若是將來遇到麻煩事,只管將劍拿出來,尋常蟊賊絕不敢造次?!?/br> 玉珠鼻頭發(fā)酸,扭過頭,不敢看那長劍,良久,才搖頭笑道:“這份禮太重,我受不起?!?/br> 后頭,惠清大師略坐了會兒,趁著太陽落山前,出觀離開了。 最后一抹日光消散,狼牙月從東山爬了上來,入夜后的蘭因山是很冷的,再加上風嗖嗖刮來,如同鬼哭。 玉珠也不知自己在外頭坐了多久,她想平靜,可那波瀾已經(jīng)成了一堆堆浪,不斷地拍擊她的身心。 最后,玉珠回屋里點了只小白燈籠,抱著吳十三的那把長劍,一個人出了道觀,徑直朝那棵掛滿了祈愿福帶的桃樹走去,她吃力地用鍬在地上挖了個坑,跪坐在地上,拿自己的帕子反復擦拭那把劍,隨之將長劍安放進木盒中,淋上土,埋進地里。 就在起身時,一條福帶正好松脫了,掉落了下來。 玉珠撿起那大紅的福帶,將燈籠拉近些,接著那微弱燭光,她看見福帶木牌上刻著柳永寫的情詩“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那個伊字刻成了魚,而落款依舊是鳥。 真是不通中原禮教文史的胡人,十四個字,居然寫錯十個。 玉珠噗嗤一笑,笑著笑著,忽然就落淚了。 她自詡冷靜自持,可在這剎那間,居然也恍惚了。 玉珠拔下發(fā)髻上的銀簪,將木牌翻了個過兒,在背面刻了行字,刻好后,扶著樹踉蹌站起來,踮起腳尖,將祈福帶綁回樹上。 她仰頭,望著漫天璀璨的星子,想著過去這么多天,吳十三該到哪兒了,或許到邊陲要塞,亦或許已經(jīng)出關了吧。 十方城,那應該是個很美的地方吧。 吳十三,對不住,我無法接受你的追求。 祝你以后能像信天翁一樣自由翱翔在天地間,平安喜樂,能覓得佳人。 拾掇好情緒,玉珠折了一枝桃花,剛轉過身,忽然看見福伯打著燈籠,從觀里走了出來。 福伯腰間斜插著桿長煙槍,鼓囊囊的灰青煙袋隨著他的步伐左搖右擺,“雖說四月了,夜里還是寒津津的,快回屋里暖暖?!?/br> 走到跟前后,福伯將胳膊上搭著的小夾襖披在玉珠身上,他掃了眼月夜中的爛漫桃樹,“下午主持來尋你,我躲大門后聽了一耳朵,吳先生想要讓主持替他保媒?” “我、我……”玉珠有些尷尬,又有點難過,眼淚啪一下砸到桃花上,想說點什么,可又不曉得如何開口。 福伯輕輕地拍了下玉珠的胳膊,這些天,他將玉珠的糾結、逃避還有今下午的悵然若失、今晚上埋劍、刻字全看在眼里。 福伯怕臊了玉珠的面子,拐彎抹角地說:“咱們袁家雖不是高門顯貴,可也是書香清白之家,老太爺、老爺還有你哥哥,一生正直良善,堂堂正正活在太陽底下,從未做過一件背德犯法之事,在江州可是有口皆碑的正人君子哪?!?/br> “嗯?!庇裰橹刂氐攸c了下頭。 福伯嘆了口氣,從之前的解決云恕雨之事,到現(xiàn)在的挑水、桃樹、留劍、銀票,哪怕他對吳十三再有偏見,也不得承認一句,此人對姑娘真的特別好。 只見福伯從袖中掏出帕子,遞給玉珠,柔聲道:“莫哭,快擦擦淚,噯,其實我真的怕你跟幾年前一樣,被人模狗樣的漂亮小白臉騙了,做了錯的決定,姑娘,你還年輕,將來定會重覓良人,但絕不是吳先生這樣的,吳先生當普通朋友可以,但不能當丈夫,要知道,豺狼不論到什么時候都改不了惡毒嗜血的本性……” 說到這兒,福伯忽然老淚縱橫,左手捂住半邊臉,垂首哽咽:“老奴只盼你將來尋個老實本分的,能平平安安把這生過下來,那么將來我到地底下見著老爺,也能跟他說,我把姑娘照顧得很好?!?/br> 玉珠也哭了,扶住福伯的胳膊,不住地勸:“我當年吃了姓陳的一次虧,肯定會擦亮眼睛看人,瞧,我不是將姓吳的趕走了么,都是他自作多情,我躲他都來不及,怎會千里迢迢去西域找他?放心,我拎得清的?!?/br> “噯?!?/br> 福伯忙點頭,“你能想清就好?!?/br> 正在主仆二人說話的當口,只見上山的小路上忽然多了幾點燈籠光,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仿佛來了好些人,沒多久,一個熟悉的低沉男人聲響起: “玉珠,是你在觀外站著么?” 是陳硯松。 第48章 一聽見陳硯松的聲音, 玉珠就有種不適感,很是厭煩。 而旁邊的福伯更是彎腰拾起了鋤頭, 挺身護在她前頭, 虎著臉悶聲道:“這大半夜的,他來做什么?別不是又打什么歪心思吧,這小子若是再敢動你一根指頭, 我就算豁出這條老命也要廢了他!” 玉珠也一頭霧水,輕拍了拍福伯的胳膊,皺眉道:“您老先別沖動, 頭先魏王倒是交代過幾句, 若是我有了麻煩, 盡管找他就是,陳硯松如今替王府做事, 他精得很,可不敢把我怎樣, 他大半夜來此, 莫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這在玉珠揣測間,陳硯松帶著下人們走了上來, 這男人微微發(fā)喘,腰略彎下勻氣,時不時地還用袖子擦汗, 回頭看了眼來時的路,笑罵:“頭幾日病了,身子一直有些虛,爬個山就累得不行……” 見他言語輕松, 玉珠料想家中并未發(fā)生什么急事, 她淡漠地掃了眼那人, 什么話都沒說,既不趕他,可也不留他,更不會當著這么多下人的面兒和他爭吵,而是當他不存在。 玉珠提著燈籠徑直往觀里走,回到屋里后,她從瓷罐中抓了把皂豆,在水盆里搓洗著滿是泥土的手。 斜眼朝外看去,陳硯松進觀后,雙手叉腰站立在院當中,用絲帕擦著額頭的熱汗,高昂起頭,囑咐下人們將一筐筐蔬菜、果子還有幾尾活魚往廚房里搬,又命人將上等的炭火干柴堆放到角落里,那輕車熟路的模樣,仿佛他是這蘭因觀的男主人似的。 玉珠瞥了那人一眼,洗罷手后,從柜中找了只甜白釉瓷瓶,將方才折下的桃花插進去,用剪刀略修剪花枝。 而此時,陳硯松抱著個大包袱從外頭進來了,眉頭微蹙,扭頭瞪了眼外頭的福伯,低聲抱怨了句,“老家伙,盯我就像盯賊似的?!?/br> 隨之,陳硯松順手將披風脫下,隨意地四下打量圈,坐到椅子上,十分自然得將鞋襪脫下,笑道:“山路蜿蜒崎嶇,走多了腳受不住,好像打起了水泡……” 玉珠打斷他的話:“把鞋穿上?!?/br> 陳硯松悻悻一笑,將鞋穿好,順手從桌面翻起個空杯子,眉一挑:“怎么,客來了連杯水都不給喝?” 玉珠沒搭理他,仍在修剪花枝,冷冷道:“你又想同我尋什么事?” “瞧你說的,好像咱倆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似的?!标惓幩墒种笓狭藫舷掳?,勾起茶壺,自己給自己倒了杯冷水,他瞇住眼,笑吟吟地打量玉珠,“你以前很愛漂亮,每日家都要化好久的妝,怎么如今這么素靜?” 玉珠冷著臉道:“道觀清凈地,擦什么脂,抹什么粉?!?/br> “對、對,還有句話叫女為悅己者容?!标惓幩珊攘丝谒?,又掃了眼插在瓶里的桃花,笑得陰陽怪氣,“我發(fā)現(xiàn)你這觀里的水格外甘甜,還有外頭那桃花,好家伙,比廣慈寺的更茂盛……” 陳硯松自己都不知道,說話酸溜溜的,他攪和著杯中水,冷不丁問:“對了,你那個胡人表兄呢?他不是最喜歡做粗活兒,人呢?你把他藏哪兒了?喊出來唄,我同他喝杯酒,聊幾句。” 玉珠忍無可忍,轉身直面男人,“有什么話直說,大可不必這樣陰陽怪氣。” 陳硯松抿唇一笑,沒言語。 他何嘗不曉得吳十三徹夜挑水的事?又何嘗不知道吳十三在蘭因觀外栽種了數(shù)十棵桃樹的事? 他心里堵得慌,也曾在王爺跟前進言,說吳十三乃極樂樓的頂尖殺手,朝廷通緝的要犯,常年蹤跡不定,最近流竄在蘭因山附近,正好可以派兵誘捕他。 哪料王爺說,吳十三是他新交的小友,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別以為孤王不曉得你打什么乜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個少年郎不喜歡好顏色?你既然對老婆又打又罵,不要人家了,那就別阻撓你老婆尋第二春。 他還能說什么?還敢說什么! 陳硯松心里悶悶的,收起了嬉皮笑臉,起身將門關上,低著頭朝玉珠走去,他立在妻子跟前,手輕輕地握住她的肩頭,誰料她往旁邊閃躲了下,并不想被他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