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這世上從來都不是好心有好報，可他相信，在古臻那，一定是。

    所以，此刻的蒼嵐在想，自己究竟還有什么辦法能救這顆蛋……只是裂縫而已，如果它足夠健壯，在有效期內(nèi)送進隔離盒，無菌孵化，是可以保住的。

    關(guān)鍵是，古臻不在，誰來簽字。

    這可不是求院長就行的，這涉及到蟲寶的性命，這已經(jīng)落地的蟲蛋，就相當于有了個體，負責它的醫(yī)生都將會為它承擔法律責任。院長估計也不會賣這個面子，給自己找麻煩。

    正想著，那裂縫忽然變得更大了些……蒼嵐嚇得連忙拿起一旁的止血鉗夾著藥棉，對著只有雞蛋大小的小蛋蛋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怎么辦。

    “唧~”一聲奇怪而小的聲音，從蛋殼里發(fā)出，隨后，就聽到了一些陸續(xù)傳來的微弱的叭叭聲。

    蒼嵐以為自己是兩根鎖骨痛出來的幻覺……但他確實看到那蛋殼里有東西推了推，裂縫在動，一下，兩下。

    幾秒鐘后，蛋殼之中忽然伸出個小的不能再小的rou粉色小手來，再然后是一張沒有葡萄粒大的皺巴巴小臉從里面鉆出來，搖搖晃晃，啪嘰一下從蛋殼里翻出來，落在蛋下的棉花上。

    那黏糊糊的小翅膀在見了風之后唰的展開，翅翼脈絡(luò)竟然夾雜著和古臻發(fā)色瞳色一樣漂亮的黑色薄光……肚子底下，還連著一條細細的，小臍帶。

    蒼嵐眼睛都直了。

    他不懂為什么這些雞蛋大的蟲寶們直接跳過了孵化期，還真和雞一樣孵化出來有臍帶！

    手忙腳亂的把這些剛出生就度過孵化期的小家伙臍帶部分處理好后，蒼嵐把它們送進了保溫箱……

    當他回去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另外兩只也孵化出來了，兩只都是和伊爾一樣短短的銀灰色的胎毛，只剩下最后一顆蛋。

    此刻的蒼嵐已經(jīng)領(lǐng)悟到，這應(yīng)該和古臻是神族有關(guān)系，他或許是不需要孵化的品種。

    或者說，伊爾延誤的產(chǎn)期，就是他們在肚子里進行孵化的產(chǎn)期。

    那么……最后那顆蛋一直沒有動靜，就顯得很奇怪。

    當把其它兩只小灰毛都送去暖箱里，蒼嵐回來后還沒見著小四出來……用機器小心翼翼的給它檢查了一下。

    在確認這只蛋里面有骨骼也是已經(jīng)發(fā)育完全之后，怕它出殼前憋死，自作主張的給它撬開了一個小口。

    不過，顯得不一樣的是，這只小娃娃竟然在有了開口之后，依然一動不動……

    蒼嵐十分緊張，此時手術(shù)室里只有他一個，他也慶幸只有他一個……沒有更多醫(yī)生看到這不合常理的畫面。

    至于監(jiān)控，一般情況下普通蟲族是沒資格翻手術(shù)監(jiān)控的，鬧到翻這個的話，伊爾多胞胎是怎么出現(xiàn)的秘密也絕對保不住。

    所以，蒼嵐忽然發(fā)覺自己有很多退路，干脆直接用醫(yī)用工具敲開這顆蛋，然后用裹著棉團試圖按壓那最后一顆蛋里孵出來的柔軟而沒反應(yīng)的小家伙，確認生命體征。

    但它太小了，此時蒼嵐的手已經(jīng)沒辦法再做到穩(wěn)妥……微微一用力，壓到了它的肩膀。

    稚嫩的小胳膊被掰疼的下一秒，小家伙忽然哇的輕輕哭了一聲，還嗆了兩下，接著大口大口的呼吸……

    這算，活了？

    甩了甩自己已經(jīng)發(fā)麻的手臂，蒼嵐依然無法從震驚中爬出來。

    這最后一個小家伙從蛋殼中拿出來后，蒼嵐發(fā)現(xiàn)他的翅翼細長很小，兩個很小很小的小觸角也是幾乎看不見，像兩只小球球鑲嵌在頭頂。

    最主要的是，蒼嵐在給他清理蛋殼粘液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前幾個即使暫時還不能分辨雌雄，但外觀都是絕對正常的。

    這只翅翼和觸角要小很多不說，面對那只有一條腿縫的奇怪部位……蒼嵐頓時明白，這就是伊爾肚子里那個弱胎，它發(fā)育的不太好，缺失了一些重要組成。

    他，沒有性別……?。?！

    ……

    在醫(yī)院，每個醫(yī)生的指責就是代替民眾做選擇。

    一般情況下，雌蟲產(chǎn)下畸形幼崽，都會直接宣稱死亡并處理掉，以免雌蟲見著活的在心理上接受不了非要養(yǎng)形成對社會資源的浪費。

    盡快讓雌蟲適應(yīng)沒有生育的狀態(tài)，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只蟲寶身上，才是眼下該做的事。

    因此……看著才比他拇指大一點點的小家伙，蒼嵐在考慮，如果讓伊爾知道自己生了個怪物，會十分難過。

    幸運的是，伊爾和普通雌蟲不一樣，他還有三只，并且早就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個弱胎，所以肯定更容易接受……

    于是，蒼嵐在處理好其它三只蟲寶之后，把這只蟲寶的檔案做了錄入，隨后交代其它助產(chǎn)的醫(yī)生，讓他們代為轉(zhuǎn)達自己有口不能言的答案。

    “如果伊爾醒來問幾個孩子，你們說三個。他要是問這個，你們就按規(guī)定說……你們……”說著，蒼嵐深吸一口氣，抿唇，說出這個殘忍的答案：“你們直接告訴他是死胎，處理掉了吧。”

    第80章 這是你自愿的？

    幾個醫(yī)生立刻表示自己明白了, 并且對這剛出生就孵化了的幾只小家伙也顯得有些震驚。

    確實是神奇。

    比四胞胎還神奇。

    但既然已經(jīng)有了四胞胎的先例，那么再神奇一點，也不會引起什么太大的波瀾……他本就是一只, 打上了外太空的神奇雌蟲, 眾多醫(yī)生猜測，他是在太空中受了什么輻射變異了也說不定。

    至于蒼嵐……他按照規(guī)定讓醫(yī)生告知伊爾之后，準備將這只并不太對的小家伙處理掉。

    當一只小蟲寶被認定缺損什么, 就在一定意義上已經(jīng)屬于醫(yī)療垃圾，而不是生命。

    他們的存活, 是對這個世界的拖累, 是對雄父雌父的拖累，也是對自己的拖累。

    可是, 在用掌心捧著這小小蟲寶處理的時候，蒼嵐猶豫了。

    他確實不是兒科的醫(yī)生, 一直以來都負責血液檢驗，所以從沒想過，這輩子第一次處理畸形胎兒就是已經(jīng)視作家人的兩個共同孕育出的后代之一。

    他對此十分難過。

    這孩子和他有什么區(qū)別呢？

    他是因為不能生育被拋棄掩埋, 這個孩子沒有性別，生理上呈現(xiàn)一種奇怪的狀態(tài)，也要被當做垃圾丟棄。

    但是，他會哭，現(xiàn)在小身體正在手心里一抖一抖的。

    就算是畸形的怪物, 他是活的, 他已經(jīng)來到了這個世界, 不該莫名其妙的就死去。

    想著, 已經(jīng)把手伸到垃圾桶范圍的蒼嵐, 硬生生的把手收回來, 捧著小蟲寶找了另外一只保溫箱，把這孩子單獨放了進去。

    他希望它能自己爭氣一點，成功活到古臻回來，見見雄父也是好的。

    直到十幾分鐘后，古臻風塵仆仆的跑回來。

    沒想過他回來的這么快，蒼嵐臉色蒼白的擠出個笑臉：“怎么樣？花棚沒事吧?！?/br>
    “基本上吧……不知道哪來的一伙人非要查我，貨扣了，說暫查，是死是活就那么回事吧！媳婦要緊，別的都不重要。”古臻來不及解釋那么多，只往監(jiān)護室里面看：“伊爾呢？去廁所了嗎？”

    “沒有……”蒼嵐搖搖頭，指了指對面放置產(chǎn)蛋的保溫室的方向：“你跟我來?！?/br>
    古臻：“？”

    接下來，在保溫室里，蒼嵐簡單告知他，伊爾因為多胞胎的原因沒有徹底進入自主產(chǎn)程，所以用手動方式結(jié)束了助產(chǎn)，比預(yù)計時間早結(jié)束了很多，現(xiàn)在正在休息。

    并且蒼嵐在說話間對他形容他有怎樣怎樣的三個孩子，隨后掀開了保溫箱的小蓋子……古臻很激動的往里看，他沒想到這些孩子沒孵化就直接長成了，還這么爭氣，全都和他們的雌父一樣，有柔軟的灰色頭發(fā)！

    一想到自己以后有很多很多柔順的毛毛可以擼，古臻剛剛在花棚那邊受的氣幾乎全散了~整個人開心的像個傻瓜。

    就是這個大小有那么點讓人接受不了……？幾乎是全透明的崽，碰都不敢碰。

    在一一隔空稀罕過了之后，古臻果然覺得哪里不對勁，數(shù)了數(shù)保溫箱，一、二、三？

    “伊爾肚子里，不是四只蛋嗎？那個呢？”

    蒼嵐頓了頓，沒指向那只單獨的小蛋，只是如實告知：“一般來說，雌蟲產(chǎn)下奇怪的幼崽，會直接被醫(yī)生處理掉，不然雌蟲的護崽欲會把自己拖垮，我認為你不是普通的雄蟲，還是要和你說一下，所以……”

    說完之后，蒼嵐才把他帶到那個特別小的孩子保溫箱前……指著那里面：“這孩子，它是個畸形，按照規(guī)定，要被處理掉。我沒舍得，留著回來，給你看一眼。”

    古臻也一直很擔心這件事，此時一聽這個答案幾乎如墮冰窖，心如擂鼓的瞇著眼仔細看了看這比其它三只還小的崽。

    但在看了一大圈之后也沒發(fā)現(xiàn)這孩子哪里不對，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雖然有個柔軟的小白毯子蓋著，但也能清楚的看出，是兩個胳膊兩條腿。

    哪里就畸形了？！

    他緊蹙著眉頭，抬眼問蒼嵐：“這和我有什么差別？他里面，有什么不對？”

    蒼嵐白著臉搖頭，略微掀開了這孩子用現(xiàn)剪開的小布料蓋著的小肚子，指著他身下。

    “他沒有任何器官，所以……你需要做個取舍，是留下，還是……如果你愿意留下，我會盡可能的保住他，想辦法不給他的檔案上寫畸形，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幫你處理，讓伊爾更專心的飼育他那三只健康的幼崽?！?/br>
    此時此刻的蒼嵐，心如擂鼓到，他已經(jīng)快忘了自己鎖骨處的傷。

    他希望古臻說留下。

    那么即使伊爾自己養(yǎng)育不了，他也會幫忙照顧，會像對待正常的蟲寶一樣對待他。

    然而，古臻聽著他說的這些話，神經(jīng)緊張的瞇眼看這孩子，心里根本就沒有取舍這回事。

    哪有取舍，沒性別也是孩子……這些蟲族和人類世界中的很多生物都一樣，外表都是差不多一個模子，只內(nèi)在區(qū)分性別，難道這都叫畸形嗎？

    只不過，他的確需要一個理由，來告訴伊爾，這孩子的特別……沒有性別，算怎么回事？

    古臻一直盯著孩子看，腦子里瘋狂的想借口，直到孩子扁豆粒大的小腳丫動了動，腿略微張開，古臻才一愣……

    幾秒鐘后，他忽然老臉一紅，又一拳錘在蒼嵐胸口：“你他媽的，這叫畸形？這叫女孩！！”

    蒼嵐差點又一口血噴出來，沙啞著嗓子咆哮：“你別總打我肩膀行不行！你手欠去砸墻！”

    這樣的反應(yīng)，讓古臻覺得不對……以為是自己力氣用大了，連忙道歉。

    “不好意思……對不起，手重了，我給你揉揉？”

    “別碰我?！鄙n嵐冷著臉轉(zhuǎn)開，此時醫(yī)生的防護服下，估計又沾了血，但回想起古臻剛才說的話，蒼嵐忽然疑惑了：“什么是女孩？”

    古臻也不知道怎么解釋，只答：“就是雌蟲?！?/br>
    蒼嵐皺眉：“雌蟲是擁有性別的，他沒有。”

    古臻扶額：“你們的雌蟲那就是個擺設(shè)好嗎？……有和沒有真沒什么差別?！?/br>
    “怎么沒差別？”蒼嵐據(jù)理力爭：“那是器官，是和心肝脾肺一樣重要的必要器官?！?/br>
    “是是……你說的對。所以，你的獸人爸爸，沒告訴過你，獸類是分公母的嗎？你難道沒見過獅子老虎豹子和狗？”

    蒼嵐：“……”

    這個舉例有點刺激……他似乎聽不懂。

    但古臻不想和他廢話，他只是擔心的摸著自己這只娃的保溫箱，心里覺得他比兒童玩具都小……也不知道能不能養(yǎng)活，該吃蜜糖還是吃奶？

    蒼嵐半晌才明白，古臻這是覺得這孩子沒有任何特別，在他眼里，和那另外幾只是一樣的。

    因此，當古臻再抬頭，就看到蒼嵐眼紅了一大圈，正在擦眼淚。

    “你……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