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張訓沒想到陳林虎觀察力還挺強，笑了笑，“讓小胖給愁的?！?/br>
    段喬扯著菜葉哼道：“少放屁，你那是老毛病。又沒吃早飯吧？”

    “誤會我了，”張訓說，“我昨天晚飯也沒吃?！?/br>
    “你就作吧，”段喬沒好氣，“等你那胃徹底爛了你就消停了?！?/br>
    陳林虎想到張訓茶幾上那些小面包、火腿腸和泡面，跟他大半夜不睡覺的作息，覺得段喬用“胃徹底爛了”的形容非常有可能是客觀敘述。

    這一點跟陳林虎對張訓“合格成年人”的評價相去甚遠。

    如果說張訓的社交能力可以打九分，那陳林虎覺得他的生活能力估計也就跟小學生打個平手，甚至連老陳頭這種七十來歲需要請鐘點工的老年人都不如。

    陳林虎已經(jīng)懶得跟張訓計較什么WIFI密碼，看了張訓一眼，起身往屋里走。

    “哪兒去？”段喬問。

    陳林虎不冷不熱地回答：“找我爺?！?/br>
    語氣聽不出情緒，段喬扭頭用腿撞了撞張訓：“哎，你說這是翻篇了還是沒翻篇？”

    “你少說兩句都不知道翻多少篇了，”張訓慢悠悠地擇菜，“話多的堵都堵不住，才見幾回面兒，家底都快讓你給他抖光了?！?/br>
    段喬不好意思道：“你不懂，這叫合眼緣！我看見他就覺得親切，跟勞動人民見著黃土地是一個心情。”

    “親切，”張訓笑了，“是他一個打倆的戰(zhàn)斗力讓你覺得親切，還是話少詞狠的說話方式讓你覺得親切？”

    “都不是，我警告你，你少說我小恩公的壞話，”段喬說，“我就是那天大街上瞅見他就覺得眼熟，老覺得跟誰像?！?/br>
    張訓才沒工夫跟段喬掰扯他的眼緣問題，剛低頭扯了兩片菜葉，就聽段喬恍然大悟道：“對，就跟你那會兒似的！”

    張訓對自己像陳林虎這個年紀時是什么樣已經(jīng)印象全無，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表情絕對比陳林虎豐富得多。

    “不是說話方式跟外貌那種相似，”段喬嘆口氣，“我也說不上是哪兒，反正我看他自個兒拎著行李箱站馬路上，誰也不信誰也不搭理的勁兒，就想到你畢業(yè)那陣，差不多也這樣。”

    “別吧，”張訓猶豫，“我人緣兒好著呢，對誰都照顧有加，非常有愛?！?/br>
    段喬用自己的小眼睛翻了個大白眼，正要繼續(xù)說話，聽見老陳頭大著嗓門在屋里嚷嚷。

    “不吃什么？”老陳頭的聲音幾乎穿破墻皮，“不吃辣？誰胃爛了？胃爛了還吃個屁啊，送醫(yī)院啊！”

    盡管沒聽見陳林虎的聲音，但張訓和段喬還是猜得到爺孫倆在討論什么。

    “瞧見沒，”段喬掰斷菜根，哼笑一聲，“你也不是沒受人照顧的時候?！?/br>
    張訓沒搭理他，瞇著眼用拳頭頂了頂自己酸疼的胃。

    過了一會兒，陳林虎又沒表情地回來繼續(xù)沒干完的活兒，只字不提剛才去廚房干了什么。

    還沒開飯，但張訓莫名覺得胃里暖和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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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陳林虎預想中僵硬客套的餐桌不同，老陳頭和段喬混的很熟，兩人從熏臘rou的十五種做法扯到穿什么去見對象父母。

    老陳頭說的頭頭是道，開口就是“我七十來年的人生經(jīng)驗不是白積累的”，把段喬說得兩眼放光，掏出手機錄音，表示一定要帶回家睡前聽。

    陳林虎跟張訓完全插不上話，捧著飯碗負責點頭和吹捧，以及飯后的刷碗擦桌工作。

    “他跟我爺很熟？”陳林虎擦著桌子，掃了眼摸著腦袋跟段喬講話的老陳頭，低聲問身邊撤凳子的張訓。

    張訓也低聲道：“段喬以前干社區(qū)服務的時候跟陳大爺認識，這房子還是看他份兒上給我減的房租。平時你們也不怎么回來，段喬隔三差五帶點兒燒烤啊豬蹄兒啊什么的垃圾食品，陪老頭老太太們吃頓飯，老年之友，關系好著呢?！?/br>
    陳林虎聽到那句“你們也不怎么回來”，耳膜像是被刺了下。

    因為跟陳興業(yè)說話超過三句就會吵起來，老陳頭拒絕跟陳興業(yè)住一起。林紅玉和陳興業(yè)關系還好那會兒，老陳頭每年還會去他們在的城市住幾個月，自從兩人矛盾越來越大，老陳頭就連那幾個月都省了，完全呆在寶象市，守著兩套老房子不挪窩。

    等陳興業(yè)離婚又再婚，老陳頭就更不樂意離開寶象市。而陳林虎也升入高中，為了達到他爸定下的各項指標，不得不開始了在書桌前坐牢在畫室里蹲號子的三點一線生活，老陳頭也沒讓他再在暑假到寶象玩兒了。

    盡管陳興業(yè)曾不止一次跟陳林虎提過要把老爺子接到身邊一塊兒住的計劃，也承諾過絕對會盡快兌現(xiàn)，但都因為老陳頭不樂意而一拖再拖，到后來陳興業(yè)一年比一年更忙，這個計劃也就持續(xù)延后，以至于陳林虎高考前再問起此事時，陳興業(yè)竟然花了好幾秒才想起來。

    說實話陳林虎當時已經(jīng)連“我爸竟然連這事兒都忘了”的驚訝都沒有，他在自己成年前就已經(jīng)學會去習慣接受沒有結(jié)果的承諾，手握滿滿一把的空頭支票。

    比起對陳興業(yè)的失望，陳林虎對自己的失望反倒更大。

    他三年的暑假補習和練習并沒有帶來飛躍性的成就，反倒犧牲了來看看老陳頭的機會。

    想到老頭守著空蕩蕩的兩套房跟大半夜打架的家屬院，陳林虎覺得自己這孫子做的真不怎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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