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回來，給我講講路上的風(fēng)光，標(biāo)子不是說那邊有什么牛乳，他帶的rou干子好吃，記得回來時買些，干乳子也要帶，秋后天冷了，路上應(yīng)該不會壞，馬兒挑匹好的，溫馴些的，靈哥兒肯定要騎呢?！?/br>
    陸谷又說：“等過幾年，靈哥兒長大幾歲，我也要出去看看，你路上記準(zhǔn)了風(fēng)光好的地方，帶我倆去。”

    他怯懦窩囊，從沒想過走出這一畝三分地，但如今，有沈玄青在，他不是一個人了，又有什么不敢的。

    沈玄青原本想問他怎么又點(diǎn)頭了，一聽這些話，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說到這份上了，問不問沒什么意思，答應(yīng)道：“好，一定帶你們出去，咱們都去?！?/br>
    *

    出遠(yuǎn)門是件大事，沈玄青一走，家里干活的就少一個，勢必要好生做一番打算。

    家里日子越發(fā)好了，又是太平年，衛(wèi)蘭香是不愿兒子去北邊的，好好在家里過日子，何必跑遠(yuǎn)路受苦受累。

    她勸不動，想了一會兒就去找陸谷。

    沈玄青今天一大早帶陸谷和孩子回來，鋪子那邊明天要開門，下午就要走。

    見二兒子在后院一邊喂騾子一邊和他大哥說話，她招招手，說：“谷子，來，娘跟你說說話。”

    陸谷原本抱著靈哥兒在旁邊聽，聞言就要過去，但靈哥兒伸著胳膊讓大伯抱，他把孩子給沈堯青。

    “娘，什么事？”他坐下倒了兩杯茶，一杯先端給衛(wèi)蘭香。

    衛(wèi)蘭香這會兒沒喝茶的意思，探頭看一眼后面的兒子，應(yīng)該聽不到，這才開口：“二小子要走，你怎么不勸勸他，家里有吃有喝，又不缺錢糧，他想吃rou想喝酒，什么沒有，何苦找罪受?！?/br>
    原是為這個。

    陸谷啞然，沒立即答話，說起來這事兒到最后還是他讓沈玄青去的，一時想不出措辭要怎么說。

    “不為別的人，靈哥兒在家呢，他怎的要撇下孩子出門去?！毙l(wèi)蘭香比旁的婦人略有些見識，但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只是玉青府城，在她看來就已經(jīng)足夠遠(yuǎn)了。

    他們這里還好，附近都是熟人，什么事都好辦，往北邊去，還有山賊土匪一類的劫道，哪能不擔(dān)心。

    這年頭，說太平不過是和她年幼時那會兒相比。

    陸谷見她皺眉，十分不贊同的模樣，他想了一下，笑著說：“娘，出門也未必是壞事，二青說北邊馬匹便宜，想給咱們買一匹回來，和鎮(zhèn)上木匠也說好了，讓打個車轎廂，以后趕大馬車帶你出門?！?/br>
    阿嫂每次勸娘都是撿著讓她高興的話說，他耳濡目染也學(xué)了幾分，因是老娘長輩，雖素來沒有婆婆威嚴(yán)，可他哪里敢說是自己讓沈玄青去，變換了個說法，況且這話又不是假的。

    果然，衛(wèi)蘭香一頓，似乎是在考慮。

    她去年冬天坐過顧家的馬車，有轎廂是全然不同的，板車四面透風(fēng)，那大馬車有轎廂阻隔，風(fēng)不會直接吹到臉上。

    “上哪兒買馬不行，非要出門?！彼俅伍_口聲音就比方才弱了幾分。

    正巧沈玄青抱著孩子從后院過來，聽見這句，猜到他倆在說什么，笑著開口：“娘，你且放心，標(biāo)子來回都跑好幾趟了，跟著馬隊走不會出事，往北邊去的路上，那些山賊土匪都是打點(diǎn)好的，丘老大花了大價錢，跟著他走不會被搶?！?/br>
    “我也是想出門看看，爹在時不是常說，男兒志在四方，如今兒子有了志氣，不過今年去一趟，見見世面，買了馬販些皮毛，等明年，上山打狐貍更掙錢，就不出去了?！?/br>
    都搬出沈順福來了，衛(wèi)蘭香哪里還能再阻攔，她原本有些不高興，但沈玄青把靈哥兒塞進(jìn)她懷里，自家小雙兒長得那叫一個心疼，還阿奶阿奶喊著，她一下喜笑顏開，抱著孫兒逗樂玩耍，再不管兒子了。

    此時尚早，他倆這次回來就只和家里人說了這件事，至于其他，慢慢商議不急。

    沒幾天，出去兩個多月的羅標(biāo)跟著丘家馬隊回來，照舊奔了吉興鎮(zhèn)而來。

    他回來正是半早上，太陽出來了，陸谷正在院里給靈哥兒洗頭發(fā)。

    孩子蹲在木盆邊小小一團(tuán)，因天實在熱，靈均只穿了紅肚兜和小褲，露在外面的白嫩胳膊像藕節(jié)一般，rourou圓圓，兩只小手不斷在木盆里攪動水花，還伸手拍打，水花就濺起來，弄他自己一頭一臉，卻還笑個不停。

    如此作亂，陸谷衣裳不免濕了一大片，連頭發(fā)也被濺起來的水花打濕了，他心中無奈，按著靈哥兒先洗頭發(fā)。

    如今孩子會跑會跳，天再熱都不停歇，像是有用不完的精神頭，每天都玩的滿頭是汗，昨天晚上他聞了聞，都有味兒了，今天早起就沒讓靈均玩耍。

    “快閉眼睛，洗完就好了?！彼麖呐赃呅』@子里拿了個野澡珠，在手里揉搓出白沫子。

    小孩子夏天愛玩水，也能涼快些，靈哥兒還算聽話，讓閉眼就緊緊閉上眼睛，小臉都緊湊在一起，陸谷看著忍不住笑了。

    “阿姆讓你睜眼你再睜開，不然眼睛疼，知不知道？”他把白沫子往靈哥兒頭發(fā)上搓，邊洗邊說。

    “嗯！”靈哥兒用力嗯了一聲，倒是很乖巧。

    一大一小蹲在院里折騰好一陣，終于洗完了，木盆里的水也不剩多少，都被弄到地上了。

    陸谷干脆讓靈哥兒站起來，不讓撅著屁股去玩盆底的水，拿了布巾給孩子擦頭發(fā)。

    “好了好了阿姆?！?/br>
    靈哥兒惦記著玩，平時說話吞音少字不利索，這會子一急，說得就快了。

    陸谷又給他擦了一會兒，省得頭上的水流下來，這才一拍靈哥兒rou乎乎的小屁股，笑道：“好了，去玩吧，不能出門，在院里曬干頭發(fā)?！?/br>
    木盆底還有些水，靈哥兒又蹲下去玩耍。

    見他高興，陸谷正要再給舀一瓢溫水，今天太陽大太熱，玩水還能涼快點(diǎn)兒，不曾想門口忽然響起一聲“嫂嫂”。

    趴在陰涼處的乖仔一下子起身，沖著外面叫。

    他抬眼去看，正是羅標(biāo)。

    “阿姆?！?/br>
    靈哥兒也看見了從院門外走進(jìn)來的大漢，嚇得往陸谷身后躲。

    羅標(biāo)沒刮胡子，一路奔波衣裳也臟，嗓門又大，若非是認(rèn)識的熟人，連陸谷也要警惕。

    “乖仔?！彼耙宦?，乖仔也認(rèn)出是羅標(biāo)，不再吠叫，他又問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羅標(biāo)肩上扛著褡褳，還背著包袱，笑道：“今日剛回來，方才去了鋪子那邊?！?/br>
    他把褡褳和包袱都放在院中石桌上，解開包袱，里面還有個干凈布包，解開是一捆rou干子，朗聲說道：“天熱，別的不好帶，弄了些rou干子?！?/br>
    靈哥兒一聽有吃的，才從陸谷腿后面探出小腦袋，但并不敢上前，只遠(yuǎn)遠(yuǎn)打量。

    羅標(biāo)瞅見，笑問道：“怎么，不認(rèn)得叔叔了？”

    他走了快三個月，孩子連兩歲都不到，忘了人是常事。

    陸谷笑著問：“吃了沒，我來做飯，家里還有幾個雞蛋，給你炒了吃?！?/br>
    羅標(biāo)沒有客氣，點(diǎn)頭開口：“那就勞煩嫂嫂了?！?/br>
    陸谷頓一下，他倒是沒什么，羅標(biāo)滿臉大胡子瞧著有點(diǎn)兇，靈均明顯有些害怕，于是說：“我燒了水，原本是給孩子洗頭發(fā)的，這會子洗完了，鍋里還有，你歇一陣，也好生洗洗?！?/br>
    羅標(biāo)撓撓頭，低頭一看自己不修邊幅的模樣，果然有些埋汰，訕笑一下就應(yīng)聲說好。

    “我找你紅jiejie和小山哥哥過來跟你玩，好不好？”陸谷低頭看向靈哥兒問道。

    和rou墩墩的昭兒不一樣，更小的靈均膽子沒那么大，他攥著阿姆褲子不放，可廚房燒火做飯實在太熱，不好讓孩子跟進(jìn)去。

    “好?！?/br>
    靈哥兒細(xì)聲細(xì)氣答應(yīng)著。

    于是陸谷抱起他，對羅標(biāo)說道：“茶水有呢，你若餓了，糕點(diǎn)就扣在桌上的竹籃下，喝著吃一些?！?/br>
    “成?！绷_標(biāo)在石桌前收拾褡褳和包袱，院子里太陽大，他干脆帶著東西到堂屋里坐下，喝茶吃糕點(diǎn)沒客氣。

    隔壁劉家的小紅帶著弟弟小山玩，聽見陸谷喊她，小姑娘脆生生答應(yīng)一句，就引著弟弟過來玩耍，陸谷給他們幾個倒了水，天熱，玩起來肯定渴。

    羅標(biāo)坐在堂屋喝茶，瞧見幾個孩子，笑著開口：“來，我這兒有些rou干子，磨牙好使呢?！?/br>
    陸谷見孩子都不敢過去，自己進(jìn)去拿了幾根分給他們，這rou干很緊實，靈哥兒根本咬不動，還真是在磨牙。

    “躲陰涼處玩耍，千萬別跑出門?！彼M(jìn)廚房前叮囑三個孩子。

    “嫂嫂放心，我在這里看著，不讓他們亂跑。”羅標(biāo)吃著糕點(diǎn)說道。

    “好。”陸谷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有個大人在外面確實更放心些，他就去做飯了。

    第219章

    要說跟著馬隊去北邊倒也不難，羅標(biāo)自言正經(jīng)本事沒有，從中說話打點(diǎn)還是有些手段的，他和丘老三關(guān)系不錯，馬隊頭頭正是丘老三的大哥丘老大。

    歇了幾天后，兩人趕著騾車去了趟豐谷鎮(zhèn)，找了丘老三喝酒吃飯，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待今年入秋后，一同往北邊走。

    因沈玄青是借馬隊自己販皮毛，和羅標(biāo)不同，自然要花點(diǎn)錢，只當(dāng)是雇馬隊一架拉貨的馬車，給他從北邊拉過來一車皮子。

    獨(dú)自一人上路容易出事，往塞北去的路上并不太平，至于回來后還要買馬，賣皮毛能不能回本，他其實沒那么在意，也出去見見世面不是。

    和別人不一樣，他是獵戶，有射獵的本事，身量比馬隊押運(yùn)的其他漢子都要高大，還會點(diǎn)拳腳功夫，不會成為累贅不說，甚至還能給馬隊添添威風(fēng)。

    丘老三實際只是丘老大的堂弟，本事不算大，能跟著馬隊出去賺錢已是沾了家里的光，在見沈玄青之前，聽羅標(biāo)要給馬隊里添人，他怕弄來個沒本事的，回頭在大堂哥那里還得賠笑說好話，就不大愿意。

    還好羅標(biāo)引來的是個高大漢子，瞧那身板和身手，并非尋常人。

    馬隊在外行走，打點(diǎn)好的山賊土匪不提，有時就是仗著人多才不會被劫道的盯上，多來幾個膽大藝高的漢子，他回頭同丘老大說時，非但不會挨罵，還能得兩句好話，自然就愿意了。

    沒幾日，羅標(biāo)趕著騾車回清溪村拉兔子，順道去了趟豐谷鎮(zhèn)丘老三家里，回來后十分高興，那邊已和丘老大說定，這事就妥當(dāng)了。

    離出遠(yuǎn)門還有段時日，定下來后，陸谷心里也說不上什么滋味，似惆悵又似塵埃落定的松快，自己在房里想了一會兒，既然是他讓沈玄青去的，男兒志在四方，做個有見識的漢子也是好事，該高興才對。

    只是初定下來這一時半會兒，他心里到底有些不舍。

    夜深人靜，堂屋門開著，風(fēng)將門板和窗子吹得輕微作響，乖仔近來愛趴在院子里睡覺，寬敞涼快，偶爾能聽見附近人家?guī)茁暪方?，很快又平息下去?/br>
    小孩子睡相大多都不怎么好，靈哥兒在床里睡得四仰八叉，小臉蛋紅紅的，時而翻滾蹬動，陸谷給他穿了紅肚兜，即便踢了被子也不怕肚子著涼。

    因沈玄青身材高大，這床做的就比一般的大些，他和陸谷睡在外面，也好擋著孩子，免得滾下床去。

    “總算安寧了?！标懝鹊吐曒p嘆，借著月色給靈哥兒肚子蓋好薄被。

    他們家小雙兒長得越發(fā)漂亮秀氣，不過靈哥兒不是特別斯文安靜的性子，有時愛笑愛玩耍，笑起來跟個白白嫩嫩的雪團(tuán)子一樣，讓他覺得除了管孩子累點(diǎn)，再無任何不好的。

    沈玄青聽見笑了下，說：“再長大些，懂事就好了?！?/br>
    在鎮(zhèn)上就他和陸谷，有時他也幫著看孩子，靈哥兒的鬧騰自然知道。

    “嗯?！标懝却饝?yīng)著，翻轉(zhuǎn)身體面朝外面，說道：“定下來了，過幾天回家要告訴娘他們?！?/br>
    “自然。”沈玄青說完，想到自己要走，兩三個月見不到陸谷和孩子，伸胳膊將身旁的人摟進(jìn)懷里。

    夜風(fēng)徐徐從窗外吹進(jìn)來，逐漸涼快了。

    陸谷窩在熟悉溫暖的懷抱，只覺一陣心安，不舍是不舍，沈玄青有志氣他高興，他自己沒什么本事，怎么能攔著別人去見世面增本事。

    熟悉的吻落在眉心以及臉頰，輕輕的，有點(diǎn)癢，他忍不住彎起唇角淺淺笑了下。

    自打有了靈哥兒，還開了rou鋪，家里太忙，他和沈玄青少有親昵溫存的時候，偶然趁孩子夜里睡熟了才抱一抱親一親。

    親吻加重，來到唇邊流連。

    黑暗中身影翻動，陸谷身上一沉，被親吻他是喜歡的，只是因窗戶開著，旁邊還睡了孩子，實在是羞人，他低聲在沈玄青耳旁祈求，夏日的躁動在兩人親密無間的深吻里漸漸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