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沒用刀刃，是他覺得砍下頭顱噴涌出血不好帶回去，而且在山里放血剝皮也費(fèi)工夫，不如趁白天多抓幾只，帶回去一齊剝皮才省事。

    當(dāng)然有時候控制不住力道，一刀下去把獾子砸了個碎骨斃命也是常有的，沈玄青不覺得失手，獾子rou他不愛吃，死了不能放血也無妨，能剝皮煉油就成了。

    他在深林子里奔波六七天打回來不少獵物，野兔山雞都有，還有十來只肥獾子。

    沈玄青在外面忙碌，陸谷也沒閑著，能找到多少野菜菌子就采多少，還有藥材和點(diǎn)火草，趁太陽好的幾天都曬干了，還去摘了兩筐野澡珠，這東西剛摘下來青濕，一滿筐子挺沉的，路上他歇了好幾回。

    放晴這六七日后，天又變了，陰云厚重。

    雖然沒下雨下雪，但刮起大風(fēng)也不好出門，沙石卷起，吹得連眼睛都不好睜開，風(fēng)聲嗚咽，深山林子越發(fā)清冷蕭瑟。

    今天他倆都沒出門，院門關(guān)著，省得一直往里吹風(fēng)。

    下午天太冷兩人又點(diǎn)了火盆烤火，沈玄青喝一口熱水，看看外面的天色對陸谷說：“明天要是不刮風(fēng)的話，讓大灰回去找大哥和娘她們上來，歇一晚，收拾好后天就能下山回家。”

    陸谷拿樹枝撥了撥火盆里的甜窩根，聞言答道：“那我明天就收拾?！?/br>
    山上不少東西要帶下去，只有他倆的話板車太重了，田里最近不忙，多兩個人上來一起拉車推車更容易些。

    甜窩根無論烤著還是蒸熟，甜味都挺淡的，鄉(xiāng)下人吃的沒那么多花樣，冬天烤火時往火里埋幾個烤熟，就當(dāng)吃零嘴了，熱乎乎捧在手里也暖和。

    狗崽和大狗也都圍在火盆附近，蹲坐著圍成一圈，跟人似的，見狗崽蹲坐了一會兒想趴下，陸谷就把它們的麻袋拖了過來，不然趴在地上太冷。

    甜窩根烤熟了，沈玄青拿樹枝撥出來，外皮有的烤焦烤黑了，這會兒太燙不好上手，就在地上晾了一下。

    放涼也不好吃，沒多久他就把地上那塊兒大的撿起來，邊吹邊上手掰開，遞給陸谷半個，說道：“還燙著，吹一吹再吃?！?/br>
    陸谷接過那半塊，確實(shí)燙，只能兩手輪換著拿，熟了后皮也好扒拉。

    從火里撥出來的時候沒吃，狗崽只抬頭看了看，這會兒見他倆上嘴了，就知道是能吃的，爬起來在陸谷小腿蹭來蹭去，還叫了兩聲，明顯是想討吃的。

    “不急，涼了再給它們吃?！鄙蛐嗾f道。

    既如此，陸谷就沒給狗崽喂，沒吃到東西的狗崽嚶嚶叫著，一直看他倆。

    等最后溫涼了陸谷才掰給它吃，和村里別的狗不一樣，它一向吃得好，這會兒許是嫌棄甜窩根不是rou味道也很淡，兩三口吃完又趴回麻袋上了，不再討要。

    半夜風(fēng)就停了，第二天一早，沈玄青找了片不要的破布，用陸谷描繡花樣子的細(xì)筆往上寫了兩個字，“回”和“多”，塞進(jìn)有陸谷小指那么大點(diǎn)的細(xì)巧竹筒里，拿一小股搓好的細(xì)麻繩穿過竹筒上的眼兒，就掛在了大灰脖子上。

    去年前年他入冬后過了幾天才下山，比較晚，這這次上山前也沒跟家里商量早點(diǎn)下去的事，要是今天只有大灰跑下去，沈堯青可能會以為是在半路接應(yīng)，寫了字就明白了。

    他兄弟倆都念過書，“回”字是說要下山回家了，不再上來，“多”字是說東西太多，沈堯青看了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給大灰和大白喂了幾塊rou，沈玄青拍拍兩條狗的脖子，說了聲去，它倆就跑出門，很快不見了。

    吃完早食沒別的事做，陸谷把雞鴨放出去，關(guān)在外面的大籬笆圈里讓刨食，他回到院子第一件就是進(jìn)矮屋去看自己曬的那些野菜和干菌子，吃的最是重要。

    矮屋陰涼干燥，帶多的糧食怕廚房成天用水太潮，都會放在這里，見沈玄青進(jìn)來了，他問道：“被子褥子要帶回去嗎？”

    要下山一個冬天，陸谷不知道這些，肯定要問問。

    “不用，明年開春還要上來，塞進(jìn)箱子里關(guān)嚴(yán)實(shí)了，明年挑個有太陽的天兒早早上山，翻出來曬上一整日，晚上就能蓋了?！?/br>
    沈玄青邊說邊看了眼米袋面袋，都只剩小半麻袋，他開口道：“糧食不用拿下去，冬天冷不會出芽潮濕，明年上來還能吃。”

    “嗯。”陸谷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眼攢下的一布口袋干菌子，布口袋滿了，放在地上和他小腿差不多高，看著心里很滿足，高高興興和沈玄青收拾起來。

    第71章

    沈玄青把靠在墻上的板車放下來，今天拾掇好了，明天一早能直接走。

    陸谷早就編好了兩個長條雞籠，和板車長度差不多，七只鴨子八只雞在里頭擠一擠，擠不下的話也能用竹筐帶下去。

    雞籠先在板車上放好，明天早上把雞鴨抓來塞進(jìn)去就行。

    板車還有空隙，沈玄青抱起裝野澡珠的麻袋放上去，陸谷摘了兩筐，倒進(jìn)麻袋滿了大半，著實(shí)不輕。

    這東西別看不怎么值錢，一個銅板能買好多，可家家都離不開，冬天野澡珠樹結(jié)的少又小，這會兒多摘些總沒錯的，給家里留夠還能賣點(diǎn)錢。

    把菌子口袋扎好，陸谷看了看自己曬的那些野菜，馬齒菜最多，他足足曬了一麻袋，別說六口人了，十口人都夠吃。

    別的野菜干也有，沒太多布袋麻袋分開，就裝在一起，半麻袋也不少了，想吃的時候拿水泡開，無論煮著炒著還是包野菜包子燉rou吃都行。

    地皮菜和黑木耳比野菜更稀罕些，陸谷拿干凈的布口袋分別裝了，黑木耳少些，地皮菜他雨后撿了好多次，曬干倒是把布口袋快裝滿了。

    藥材陸谷在曬好風(fēng)干好后該一捆捆扎起來的已經(jīng)扎好了，最多的是艾葉，弄了一麻袋，好在曬干后會變輕，沒有那么重。

    枸杞山茱萸那些果子入藥的拿口袋裝了，這段時日枸杞子已漸漸敗了，沒有那么多，三四個口袋往竹筐底下一放，再把山茶和藥材放進(jìn)去，一竹筐堪堪裝完。

    至于甜窩根，陸谷后來沒有多挖，這幾天吃的只剩五六個，等家里上來后就蒸了，吃完不用帶下去。

    “栗子榛子要帶下去嗎？”陸谷把裝藥材的竹筐拎出來問道。

    除了之前和家里人撿的那些栗子，他倆后來自己想吃也到林子里撿了些回來，到今天還剩些沒吃完。

    “家里還有好些，多不多？不多的話帶下去。”沈玄青邊說邊走過來。

    “不多了，只剩一點(diǎn)，我這就去裝?！标懝却鸬?，他知道家里有所以才問的。

    “嗯?！鄙蛐啻饝?yīng)一聲，見竹筐里都是藥材，就接過去說道：“夜里太冷，先放到堂屋，隨時能看見不怕忘記?！?/br>
    “好?！标懝赛c(diǎn)點(diǎn)頭，又把矮屋里的幾個布口袋提出來。

    干菌子一袋，黑木耳半袋，干地皮菜一袋，還有一布袋野山茶，干貨還算輕，他看一眼板車，太重了不好拉，這四個口袋干脆就放進(jìn)竹筐背下去。

    獾子和野兔山雞明天都要帶下去，這些野物塞進(jìn)麻袋也不礙事，就是得給留出空隙來，不然不好背。

    沈玄青又來矮屋看一眼，說道：“馬齒菜和艾葉不重，放到雞籠上，明天車裝好拿麻繩一捆，不怕掉下去。”

    他說完就動手了，兩個麻袋弄出去后，陸谷見矮屋只剩糧食，再沒有要帶的，就提了竹筐出來，把門關(guān)上鎖好，矮屋算是收拾完了。

    廚房里鹽巴干辣子之類的不用拿，小半罐蜂蜜要帶下去，至于咸菜壇子，陸谷打開看了看，還有小半壇呢，之前腌了好幾次酸水芹，就改拿鹽巴腌咸疙瘩。

    鹽貴鄉(xiāng)下人買的少，是以酸菜腌的多，畢竟咸菜要用很多鹽巴，一般人吃不起，陸谷還是到沈家后才學(xué)著腌咸菜，在陸家的時候多是酸菜，偶爾杜荷花腌個酸辣的豇豆還防著他。

    咸疙瘩腌好后切片切絲都行，切片一般都是捏在手里就饅頭吃，切絲是吃飯時拿筷子夾。

    上次回家紀(jì)秋月還把咸疙瘩切成碎丁，再切了點(diǎn)姜末，拿guntang的熱油往上一淋，刺啦一聲，再把姜末和咸菜碎拌勻了，油咸油咸的，掰開熱騰騰的白面饅頭夾進(jìn)去，只吃這個不吃菜都很香。

    生姜驅(qū)寒暖胃是好東西，不過姜末切的沒有那么多，姜味挺淡的。

    咸菜疙瘩用了不少鹽，金貴著，他們上次去吃館子，雖然只點(diǎn)了rou，但陸谷聽到食肆里有人要咸菜下酒呢，人多嘈雜他沒聽太清，一碟好像是十五文還是多少，可貴了。

    他蹲在壇子前有點(diǎn)舍不得，見沈玄青進(jìn)來就小聲說道：“今天明天吃一些，剩下的我想拿碗帶下去?！?/br>
    他神情不舍，沈玄青沒忍住笑了，開口道：“帶就是了?！?/br>
    山路遠(yuǎn)，大灰和大白回去要跑好一陣，沈堯青他們走上來也得一陣，晌午飯陸谷多做了些，但沒有等，和沈玄青先吃了。

    下午陸谷收拾兩人衣裳時，就聽見院里的大黑汪汪叫，還跑出去了。

    他連忙和沈玄青到院外去，不一會兒就看到了衛(wèi)蘭香沈堯青和沈雁，大黑和狗崽跟在旁邊跑上來，尾巴搖的歡快。

    “娘，大哥?！鄙蛐嗪暗?，陸谷也喊了聲。

    大灰大白沒跟上來，這么遠(yuǎn)的路來回跑狗也累，就留它們在家里歇歇。

    走一路累了餓了，鍋里捂著飯菜，陸谷先到廚房點(diǎn)了灶火燒熱，天冷還是吃熱乎的好，肚里不難受。

    “谷子哥哥，你看我頭上的絹花?！鄙蜓銣惖疥懝雀皝?，笑瞇瞇說道。

    她頭上兩個發(fā)髻旁都有一朵淺黃色的小絹花，還挺漂亮的，陸谷眉眼微彎，說道：“真好看?！?/br>
    沈雁更高興了，聽見外頭衛(wèi)蘭香說有獾子，熱飯只用燒火，不用幫忙，她就到柴房去看獾子了。

    飯菜熱好端上桌，沈玄青和陸谷沒別的事做，就點(diǎn)了火盆坐在旁邊烤，他順嘴問道：“阿嫂在家里？”

    這本是一句家常話，誰知正吃飯的沈堯青嘴里東西還沒咽下去，沒法兒說話，卻抬頭笑得有點(diǎn)憨，衛(wèi)蘭香更是喜意滿面，說道：“你阿嫂有喜了?！?/br>
    “山路太遠(yuǎn)就沒讓她上來?！鄙驁蚯嘈Φ?。

    沈玄青有點(diǎn)驚訝，隨即就笑了，家里人丁興旺他自然高興，說道：“那幾只兔子山雞就不賣了，給阿嫂補(bǔ)補(bǔ)身子。”

    “好好。”沈堯青沒有推拒，有身孕自然要吃好點(diǎn)。

    沈雁還小，自己就是個半大的孩子，但知道自己要有侄子或是侄女了，哪有不高興的。

    陸谷也不例外，沈家人待他好，紀(jì)秋月有身孕了，他當(dāng)然也高興，想起妮兒喊他小嬤，心道以后他們家也有個小小的孩子喊他小嬤了。

    ——

    深山里頭蓋房不容易，只有兩間屋子能睡人，因沈堯青上來了，他兄弟倆在東屋睡下，陸谷和衛(wèi)蘭香沈雁在西屋，擠一晚也就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趕路不是很著急，等太陽出來后一家子才起床收拾。

    衛(wèi)蘭香和沈雁在廚房做飯燒火，沈玄青和沈堯青在柴房拿麻袋裝獾子。

    這東西說小也不小，還那么肥，抓了十五六只還得兩個麻袋，活著的獾子有六七只，這幾天一直用繩捆住前爪和嘴巴，喂得時候才解開嘴上的繩，不然它們一來會打洞逃跑，二來牙齒太鋒利。

    狗崽跟著進(jìn)了柴房，看見地上的肥獾子就沖它們叫，活獾子蹬蹬腿，它直接撲上去撕咬，獾子皮毛厚實(shí)耐cao，它咬出一點(diǎn)血跡就被沈玄青拎著后頸拽開了。

    狗崽聰明，見過大灰攆兔子，沈玄青也訓(xùn)過它，知道要松嘴，被丟出柴房后，聽見陸谷在房里的動靜，就搖著尾巴進(jìn)去蹭腿。

    所有被褥疊好卷好塞進(jìn)大箱子里后，陸谷把他和沈玄青的厚衣裳冬衣都疊好放在包袱上，兩身薄衣裳冬天不穿不用帶下去。

    至于箱子里那本書，陸谷猶豫了好一會兒沒敢去碰，還是沈玄青裝好獾子走出柴房，從窗子看見他愣在那里一動不動，就走到窗前來問：“怎么了？”

    陸谷連忙轉(zhuǎn)過身，吞吞吐吐說不出話。

    沈玄青站在窗戶前看見箱子，見他這般姿態(tài)，連臉頰都有點(diǎn)紅，一下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院里人多，他假咳一聲，面上做出不在意的模樣，卻壓低聲音說道：“帶上。”

    “二青，這筐草絨帶不帶？”沈堯青在柴房問道。

    “帶?！鄙蛐嗾f完，沒敢多看陸谷的臉色，到后院去趕雞鴨，好放進(jìn)雞籠帶下去。

    草絨是陸谷攢的，除了這一筐，柴房角落還有一小堆，明年上來點(diǎn)火燒鍋就有的用。

    包袱打好了，衣服里藏著的書只有他二人知道。

    等吃喝完，陸谷利索的收拾好廚房，外面板車也裝好了，巡視一圈再沒有別的東西要帶，一行五人各自背著拉著就出了門。

    包袱原本是要讓沈雁背的，比竹筐能輕點(diǎn)，但眼下里面有不能見人的東西，陸谷就不敢讓別人背。

    沈雁背著一筐子草絨，衛(wèi)蘭香背著那筐干菌子黑木耳，里頭還有陸谷的針線籃子。

    裝藥材的筐子較沉，沈堯青背著，他和沈玄青輪換拉車，這會兒先是沈玄青拉。

    陸谷把所有該關(guān)的門關(guān)好，窗戶也上好窗栓，鎖院門的時候他看見院里的秋菜還剩一些。

    這種菜能活到初冬，栽在地里不挖的話，有時候下過雪還能看見點(diǎn)綠意，挖出來把凍爛的葉子去掉，粗莖平時不吃，但到初冬長老長粗了，受過凍就沒有那么澀口，削下外皮切成片焯過水，也能炒盤鮮菜。

    山下家里栽了不少呢，院前屋后都有，這些秋菜雖然有點(diǎn)可惜，但陸谷沒有去挖，板車上東西多，總不能什么都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