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林以檸低著眼，纖長的眼睫在眼下掃出一小片陰翳。她神情專注，纖白指尖捏著消毒紙巾，將血跡一點點擦掉。

    車子里有淡淡的檸檬味溢開，是林以檸慣用的沐浴露香味，清新溢開，蓋住了血腥的銹。

    晏析的掌骨幾不可查地收了一下，林以檸驀地抬頭，「弄疼你了？」

    晏析抿著唇，視線依然落在窗外。

    「沒?！?/br>
    沒有嗎？

    可她明明覺得剛才有一瞬間，他人是僵的。

    林以檸重新低下眼，從袋子里拿出碘酒和創(chuàng)可貼。最簡單的黃色，沒有任何花哨的圖案，淡淡的藥香在密閉的空間里溢開。

    直到傷口被創(chuàng)可貼覆上，林以檸像在欣賞一件完美的作品，唇角終于漾出點笑。

    「好了，傷口不深，你這兩天不要碰水，很快就會好的?！顾駛€小醫(yī)生，叮囑起自己的患者。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多余，他本身也是醫(yī)學(xué)生，還是京大這樣頂尖的學(xué)校，比她優(yōu)秀多了。

    身側(cè)，晏析疏淡的視線落在手背上的創(chuàng)可貼，從前更深的傷口，他都沒有處理過。他側(cè)過頭，剛好看見林以檸有些尷尬地吐了下舌尖。

    觸上男人沉黑的眸子，林以檸心尖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太緊了？」

    「沒事?！?/br>
    晏析收回視線，發(fā)動引擎，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繃著白皙手背上的創(chuàng)可貼。

    *

    林以檸和晏析回到家的時候，晏老太太還等在客廳里。不止是晏老太太，沙發(fā)里還坐著一男一女，男人大約四五十歲，沉著張臉，五官和晏析有三分像，女人啼啼哭哭。

    見晏析進來，女人的哭聲更盛，「老太太，小槐現(xiàn)在人還躺在醫(yī)院里，醫(yī)生說肋骨斷了兩根，別的……還不知道會落下什么毛病?！?/br>
    林以檸身側(cè)，晏析扯了扯唇。

    看見林以檸，晏老太太皺了皺眉，「檸檸，你先上樓。」

    「好?！沽忠詸廃c頭，她明白晏老太太的意思，這總歸是晏家的家事，她在這里不合適。

    她往轉(zhuǎn)角的樓梯走去，晏析便也自然的跟在她身后。

    「你給我站??！」坐在沙發(fā)里的男人倏地開口，聲線里怒意非常明顯。

    林以檸被嚇了一跳，步子驀然頓住。

    晏老太太睇了眼沙發(fā)里的男人，「正昭。」

    晏正昭看向晏析，一張臉沉得像墨，「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晏析立在客廳，唇角勾著笑，「那您想我什么態(tài)度？」

    他反問，聲線譏誚。

    「孽子！」晏正昭驀地起身，指著晏析的鼻子，「把你弟弟打成那個樣子，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嗎？！」

    晏析唇角的笑意收住，明明是笑著的樣子，眸中卻浸著寒涼。

    「弟弟？」他唇齒間玩味著這兩個字，「我媽就我一個兒子，我哪來的弟弟？」

    「你……」晏正昭被他頂?shù)谜f不上話，只沉著張臉，他身側(cè)，沙發(fā)里的女人似是被觸到了什么傷心事，哭聲微頓。

    女人哽咽起身，扯了扯晏正昭的衣袖，「正昭，算了?！?/br>
    再望向晏析的時候，眼中便帶了悲愴之色，「別說了，總歸是我的錯，小析對我有偏見，才會遷怒到小槐身上?！?/br>
    這樣的戲碼晏析不知看了多少遍，他扯了扯唇，沒再理會晏正昭，只看向晏老太太，「奶奶，時間不早了，您早點休息。」

    說完，他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林以檸還安靜的站在樓梯口。

    她不是有意要聽什么豪門辛秘，只是事情來得太突然，她被晏正昭那一嗓子嚇到了。眼下觸上晏析的視線，林以檸回過神，便見晏老太太沖她微微點了下頭。

    林以檸咬唇，又看向晏析，「晏……晏析哥哥，我房間的電腦壞了，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她從沒說過謊，聲音很輕，到后面幾乎沒了尾音。

    晏析卻被她突然叫出的「哥哥」兩字個，聽得有些晃神。

    他立在樓梯口，比林以檸矮了兩個臺階，他們的視線終于齊平。林以檸望進他深邃的黑眸，不知道他為什么不說話，更怕他當(dāng)場會揭穿她拙劣的演技。

    深吸了口氣，林以檸鼓起勇氣，去扯晏析的衣袖，「晏析哥……」

    「嗯?！龟涛鲑慷鴳?yīng)了聲，很輕，打斷了林以檸的「哥哥」兩個字。

    他抿著唇，視線垂下，瞥見袖口女孩子白嫩的指尖，在黑色布料的映襯下，瑩白得像一截嫩筍。

    「不是要修電腦？」他抬眼。

    林以檸微怔，沒想到他會這么配合，繼而明白過來，他大抵是不想拂了老太太的面子。

    在她的注視里，晏析淡聲開口：「走吧?！?/br>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樓。

    林以檸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才發(fā)現(xiàn)晏析也跟著停了下來，她轉(zhuǎn)頭看向他，愈發(fā)不解。

    晏析倚在門邊，垂眼看她。

    沒有了臺階加持，這樣的身高差，讓林以檸莫名有種被壓制的錯覺。

    「開門啊?！?/br>
    「？」

    「你不開門，我怎么進去修電腦？」

    「……」

    「噠——」門鎖被旋開，兩人又一前一后進了房間。

    樓下忽的響起更大的哭鬧聲，林以檸有點明白，晏析為什么非要跟她進來。

    做戲要做全套，樓下有人在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可眼下，兩人單獨待在密閉的房間里，林以檸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

    晏析卻隨意的將桿箱丟在沙發(fā)腳邊，有些疲憊地靠進沙發(fā)里。

    沒了方才包間里的眾星捧月，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薄唇抿著，眼底一片寂然。

    林以檸看他手背微微滲出血跡，轉(zhuǎn)身走向書桌。

    片刻，她將醫(yī)藥箱放在沙發(fā)邊的小幾上，人半蹲下來，「傷口應(yīng)該是繃開了，我再給你處理一下?！?/br>
    「不……」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女孩子溫軟的指尖已經(jīng)觸上手背。

    醫(yī)藥箱里的東西更齊全，林以檸將傷口重新消了毒，用紗布輕輕覆上。她的樣子專注認真，每一個動作都輕微細致，像是生怕弄疼了他。

    末了，林以檸拿起茶幾上的中性水筆，在白色紗布上寫了一排日期：2015.2.14

    今天是2月14日啊。

    林以檸心尖微動，然后在數(shù)字末尾畫了個彎著眼的小兔子。

    晏析皺眉。

    林以檸抬起眼，烏亮的眸子染著笑。

    「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歡，所以為了擺脫這張傻乎乎的紗布，明天，一定要記得換藥?！?/br>
    方才在車里，她就感覺到了晏析的抗拒，他大概是不會主動去換藥的。

    觸上她狡黠的眸光，晏析扯了扯唇角，視線卻未挪開半分，就這么定定地看著林以檸。

    女孩子皮膚凝白，瞳仁烏亮，微彎的唇角邊還掛著淺淺的小梨渦。

    依然乖巧的模樣，卻讓晏析覺得，有點不一樣了。

    門外依然有女人啼啼哭哭的聲音，林以檸有些好奇地望過去，再轉(zhuǎn)過頭時，便撞上晏析凝著的眸子。

    男人收回審視的視線，窩進沙發(fā)里，手臂隨意的搭在扶手上。

    「好奇？」

    林以檸連忙搖頭，「沒有?！?/br>
    「撒謊?！?/br>
    晏析唇角微挑，毫不心軟地戳穿了她。

    四目相對，男人黑眸深湛，像藏了千盞琉璃，微末的薄光鎖在她身上，似乎早已經(jīng)將她看穿。

    僵持中，林以檸率先敗下陣來，「我……我就是……因為……」

    因為這件事和你有關(guān)，所以我想知道。

    但林以檸也明白，這是晏家的家事，而她姓林，終歸是個外人。

    「沒什么可好奇的?！龟涛稣碇嘲l(fā)的靠背，仰頭看向房間的頂燈。

    燈光白熾，他眼中有一瞬的失焦。

    半晌，才又沒什么情緒的補充了一句：「以后離他們遠一點。」

    是告知，也是叮囑。

    林以檸看著他，總覺得他身上有種清寂感，荒涼的讓人探不到底，和他這個人很違和。

    但他叮囑她的話，她會聽。

    林以檸點頭，「好?！?/br>
    晏析側(cè)眸看過來，視線微凝。

    「這么聽話？」

    他勾唇，沉磁的聲線里帶了點痞壞，讓林以檸恍然覺得，她自己是不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