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是看不下去的父親，把這個被推脫的孩子接了過來。

    起初，她為這件事跟父親吵過好多回，不滿于他瞞著自己，也埋怨于他年歲漸大，照顧自己有時候都需要旁人幫襯，何談再帶一個孩子。

    而到了后來，這些話，她看著頭發(fā)漸白的老人家，也不說了，全埋進心里。

    日子就這么糊里糊涂過了下去。

    直到出車禍的那一天，那些堵在心口的郁氣，終于一股腦全被倒了出來。

    她把所有的錯，全都歸在那個孩子身上，認為父親的離開是他造成的，所以，她不允許他做任何與父親有關(guān)的事，不允許他參加競賽，限制他報考數(shù)學(xué)專業(yè)，更不允許……

    他堂而皇之地搬到這里。

    王箐走上前一把拉住了許柏成胳膊：“你說，你說到底會不會！到底會不會！”

    許柏成被迫停下腳步，表情近乎漠然：“這問題，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王箐伸手指向面前的門，“如果不重要，你會搬來這里?。磕銜@么不要臉的，又回到這里??？”

    許柏成：“……”

    場面沉寂下來，半秒的空隙，是蔡莞先打破的。

    小姑娘撥開女人的手。冷淡道：“阿姨，租這屋子的人是我，住在這里的人也是我?！?/br>
    站在后頭的孫奶奶也走過來：“是啊，這屋子是小蔡住的，與小許沒任何關(guān)系啊?！?/br>
    王箐的表情愣了一下，只是目光掃到許柏成時，又恢復(fù)如常：“沒有任何關(guān)系？如果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你們是男女朋友？還是——”

    頓了下，她笑聲刺耳：“許柏成，你為了住進來，厚臉皮出賣色相，哄騙小姑娘??？”

    出口的話難聽得難以入耳。

    許柏成表情凝了下，直接道：“我住隔壁?！?/br>
    “還有，”他理所當(dāng)然道，“這事，和你沒關(guān)系?！?/br>
    王箐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嗤笑兩聲，轉(zhuǎn)而走了過去，對著置于樓道間的雜物就是一通砸：“和我沒關(guān)系，你就有本事別住在這！你有本事，就別住在我爸屋子的隔壁！”

    各種物品應(yīng)聲而落，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

    緊跟著，輪到置于對門的那把黑傘……

    場面陷入一片混亂。

    孫奶奶一邊勸一邊攔，還是抵不住王箐的破壞力。大概也是知道，許柏成這個當(dāng)事人不好處理這事，她順著樓梯拐角下去，搬救兵的時候，沖著蔡莞喊了句：“小蔡，你幫忙攔著點，我去找樓下老趙來幫忙。”

    話音剛落，就是一陣急促而不流暢的腳步聲。

    只是幾步不到，又突然響起了沉悶的一聲，像是有什么落在地上，拾級而下，動靜在面前東西砸落的聲響中壓也壓不住。

    蔡莞和許柏成相視一顧。

    似是同時想到*t  什么，一齊往樓下跑了過去。

    -

    孫奶奶這一跤摔得不輕。

    一進醫(yī)院被推進了急診，手術(shù)也馬上開始進行。

    蔡莞還有幾個鄰居等在手術(shù)室門口，王箐也在半小時之前聯(lián)系了孫奶奶的兒子，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

    手術(shù)室上掛的燈亮著。

    這個時間點的醫(yī)院人很多，周圍一片嘈雜哄鬧，這片的緊張倒絲毫不受半點影響，沒人說話，略顯窒息的氛圍得讓人隱隱瑟縮。

    許柏成拍了兩下身旁蔡莞顫抖的肩，就拿起方才醫(yī)生遞過來的繳費單，起身去了繳費處。

    走了幾米的距離，跟在身后的人就越過了他，擋在面前。

    王箐這會眼角還滲著的微紅，只是情緒平靜多了，看表情，是近乎漠然的一種狀態(tài)。她抬手往手術(shù)室那地方指了一下，才開口說了話：“熟悉嗎？”

    短短的三個字，許柏成卻一下子就懂了。

    明明目光被收得很緊，明明都沒偏頭往她指的方向掃一眼。

    似曾相識的場景。

    他等在外公車禍的手術(shù)室門口，王箐也在場。

    許柏成幾不可察地換了口氣：“您想說什么？”

    “我想說什么，你不都清楚么？”王箐輕笑聲帶著嘲諷，“許柏成，你都不覺得，誰要是碰到你，誰就是倒了八輩子霉嗎？”

    王箐：“我爸當(dāng)年因為接你，出了車禍，你一點愧疚都沒有，照樣報數(shù)學(xué)專業(yè)，照樣參加數(shù)學(xué)競賽，現(xiàn)在還搬到他以前的房子去住，你故意惹我不痛快的是不是？如果——”

    “如果，”她指著手術(shù)室的手沒有收回，又狠狠地指了一下，“如果要是你沒有搬到那里去住，今天這樣的事，就不會發(fā)生，不會發(fā)生，你知道嗎？”

    “你這個人，”她語氣很冷，“誰遇上你，都沒好事?！?/br>
    說完，她不帶半點停頓地，轉(zhuǎn)身就走了。

    她今天穿的并不是帶著尖細跟的高跟鞋，鞋跟落在地上的聲音卻刺耳得抓人神經(jīng)。

    許柏成在原地怔了片刻，他也不知道這點間隙，大腦到底晃過了什么。

    總之，零零散散的，好像全是外公車禍那天的場景，與此同時，目光掠過去，穿過烏泱泱的人潮，看到的燈牌上還正亮著的“手術(shù)中”三個字，如出一轍。

    喉嚨干澀得發(fā)緊，孤身站在那的男人，卻突然很想笑。

    于是，他垂下疲憊的眸子，很輕很啞地低笑了一聲。

    余光里，坐在不遠處的蔡莞方才往他這處看了一眼，估計是意外他怎么還杵在原地，這會正探著腦袋，用口型詢問著緣由。

    再抬起眼睫時，小姑娘已經(jīng)坐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越過往來的人流朝這邊走過來。

    男人神思跟著恍惚一瞬，腦中有無數(shù)畫面閃過，有她越過滂沱大雨，給他撐起傘，有對門間，她傾聽完他的故事，試著給出安慰，有那日雨夜，她抓過他的手腕跑過馬路……

    也想起，昨晚回到對屋。

    他考慮了很多，也思索了很多。

    他這個人*t  ，生活方式簡單，興趣愛好不多，也不熱衷于結(jié)交朋友，除了必要往來的，身邊友人就那么幾位，而這些天，他翻著并不感冒的社交軟件，讓他開始注意頭像上有無新冒出紅色小泡的，蔡莞是頭一個。

    他素來獨來獨往慣了，沒有和誰交代行程的必要，也沒有探求別人生活的欲望，可昨晚，面對接連的私人問題，他如此有問必答的，也試圖通過各種追問，去知曉更多對方的，蔡莞也是頭一個。

    他也知道自己這張臉招人，聯(lián)絡(luò)方式被慣常討要著，卻實則沒和多少女孩有過瓜葛，與異性相處的經(jīng)驗更是不多。

    而在他這里，喊過小姑娘的，只蔡莞一個。

    在聊天中，給“小姑娘”這個稱謂前頭，冠上各種各樣形容詞的，也只蔡莞一個。

    他其實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和蔡莞之間似乎有些不同了。

    也許是那晚她喝醉酒，在他背上說著有關(guān)數(shù)學(xué)的種種難過，他開始同情她，開始主動教人做題；也許是看她每回被氣到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可愛模樣，他開始時不時總想逗著她玩；也許她住在那間公寓，又為他在雨中撐起傘，也在樓道傾聽了他的故事……

    很多很多的時刻。

    也包括，最近的這次交集，他把她拽進的懷里，而后就親上了。

    還沒分析透徹到底是不是故意使了力氣。

    可昨晚。

    男人獨自站在對門之間，垂下眸，反反復(fù)復(fù)得出的結(jié)論還是——

    他應(yīng)該是喜歡這姑娘挺久的了。

    于是乎，他摸索了許許多多。

    小姑娘的喜好，能討她歡心的方式，又或者追人到底該怎么做？

    他沒經(jīng)驗，也不了解，最后在反復(fù)斟酌過后，敲定下來，最不濟的一項，是得把這個自己喜歡了挺久的小姑娘，完好無損地送回隔壁屋。

    至少，安全得保證。

    很多事情，他目前還不知如何去做，也或許唐突莽撞做了，更會嚇到她。

    他決定一步步，慢慢來。

    ……

    而當(dāng)下，許柏成看著走近，站定在他面前的蔡莞。

    耳畔回響起的是前來勸和的孫奶奶摔下樓梯時，令人心悸的動靜聲響，是方才王箐依據(jù)某些事實，對他下的判斷“誰遇上你，都沒好事”，也是……

    蔡莞站在街邊，大大方方地告訴電話那頭的人“可我也真是有喜歡的人！”。

    原先，他可以說，不在乎這個。

    可以說，他有耐心，自身條件也不算太差，可以憑借這些，循循誘導(dǎo)，讓這小姑娘放棄所愛，對他產(chǎn)生點感覺，而后另投懷抱。

    可當(dāng)下，似乎真的不同了……

    四周喧鬧一浪高過一浪，他沒聽清女孩問了他句什么。

    只是偏頭又往那個掛在手術(shù)室的燈牌上看了眼，字眼還亮著，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他想抬手去揉蔡莞毛茸茸的頭發(fā)，又克制著放下了，消沉的情緒被壓得很好很好，他對她說：“挺好的?！?/br>
    小姑娘能有個自己喜歡的人。

    的確*t  ，是件挺好的事。

    作者有話說：

    不要害怕，最終，老許還是會追的~（親媽保證！

    第41章 隔壁那位

    看著眼前略有出神的許柏成, 蔡莞狐疑地眨巴了兩下大眼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抬手在他眼前費勁地摩挲了兩下手指。

    本來是想打個響指的，可惜沒成功, 最后只尷尬地變成了用晃手來吸引他的注意。

    并且用聲音在問他：“什么挺好的？”

    許柏成沒答。

    蔡莞視線盡頭還有遠處王箐的身影, 她看了眼, 想到對門樓道間的那些對話, 只覺心頭襲上來一陣陣難受和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