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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皎娘在線閱讀 - 皎娘 第60節(jié)

皎娘 第60節(jié)

    阿寶:“可,可是師傅難道不喜歡師娘嗎?”阿寶心里很是郁悶,即便是當(dāng)日的權(quán)宜之計,可這五年里自己可是看在眼中的,師傅對師娘溫柔體貼,對小壽兒疼愛有加,繡坊里來過的繡娘私下里都說師傅師娘是神仙眷侶,自己可是聽過很多次的,難道這些都是假的。

    南樓月目光微抬,落在對面案上的一方繡屏上,烏沉沉的底座上,薄如蟬翼的白絹,繡著杏花春雨,竹籬茅舍,繡屏不大,卻仿佛繡盡了江南春。

    如此心思靈巧的女子,哪個男人能不喜歡呢,只是自己……抬眼看向阿寶:“這世上不是你喜歡就該是你的,更何況,此事又豈是你我能左右的?!币姲氁荒橑鋈?,南樓月不覺嘆了口氣道:“你隨我南來北往漂泊多年,遇上的人事也不在少數(shù),怎么竟還如此看不開,更何況,能跟皎娘壽兒有這五年的安逸快活已是上天賜予你我?guī)熗降木壏恕!闭f著停住話頭,半晌方道:“你去吩咐啞伯夫妻,收拾收拾,這姑蘇城是不能住了?!?/br>
    阿寶愣了一下,想了想,忽然就雀躍了起來,心道,就說師傅怎么舍得把娘跟小壽兒交給梁驚鴻那個混賬男人,果然有對策,就算他位高權(quán)重又怕什么,跑路不就得了,五年前能跑路,如今當(dāng)然也能,只要他們跑得快,藏得深,不信那混賬男人能找的著。

    想到此,立馬答應(yīng)一聲躥了出去,尋啞伯夫妻收拾東西去了。

    南樓月見阿寶一臉喜色的跑了出去,不禁搖頭,自己這徒弟當(dāng)真是被自己養(yǎng)的過于天真了,他也不想想,梁驚鴻是什么人,若不得消息還罷了,但能有一點蛛絲馬跡,他如何肯放過,而這蛛絲馬跡更是有意為之,阿寶天真的想著過安逸快活的日子,哪里知道這背后是怎樣的博弈,更何況,如今天下南楚北國分庭抗禮,縱這天下之大他們又能跑去何處,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南樓月不知在書房里坐了多久,暮色侵染都無知無覺,直到門簾撩起,燈火驅(qū)走了滿室清寂,那張熟悉恬淡清麗面容映入眼簾,南樓月有剎那失神 ,恍惚記起當(dāng)年初見皎娘之時,精致的衣飾卻掩不住清麗的容貌,要說皎娘生的多美倒也不至于,只是這樣的眉,這樣眼,這樣眉眼間婉轉(zhuǎn)的一段輕愁,這樣纖弱的身姿,只一見便叫人難忘。

    如今,這眉眼依舊,只是那婉轉(zhuǎn)的輕愁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歲月洗練的通透,比之前纖細(xì)裊娜卻更顯出一份別樣的美來,或許她自己不知,如今的皎娘比之五年前更美的驚心動魄。

    南樓月忽有些擔(dān)心,這樣的皎娘落在梁驚鴻手中會不會如五年前一般。

    皎娘用銀簪子挑亮了燈火,見南樓月盯著自己,眼底滿是憂色,心中略轉(zhuǎn)了轉(zhuǎn),把手中的托盤放到炕幾上,南樓月看過去不禁皺了皺眉:“怎么又下廚了,是不是阿寶又吵著讓你做吃食了。”

    皎娘搖頭:“你莫責(zé)怪阿寶,是小壽兒要吃面,我見早上有新送過來的鮮筍,便做了幾碗竹筍面,這東西如今正當(dāng)時,過了時節(jié),便想吃也做不成的,更何況,我也不是紙糊的人,偶爾下廚做些吃食也累不著,倒正好能動活動活動,免得一天到頭只管傻坐著繡花,你快吃,面糊了就不好吃了?!闭f著遞了筷子在手上。

    南樓月也不客氣,拿了筷子,三下五除二吃了個精光,連湯都沒剩下,皎娘看著直笑,遞了茶給他,收拾了碗筷打算出去,走到門邊卻站住身子低聲道:“我跟壽兒的東西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了,蕭大哥,這五年多謝你照顧我們母子?!闭f著,邁步出去了。

    南樓月愣了好一會兒,繼而微微苦笑,是了,自從五年前自己就該知道,皎娘從來不是什么愚鈍女子,她不說并不代表不知道,以她的聰明怎會想不出這底下的官司,更何況,近幾個月梁驚鴻幾乎把江南的繡坊翻了底兒朝天,鬧得整個江南風(fēng)聲鶴唳,皎娘偶爾教皎月坊的幾位繡娘刺繡,如何能不知道,且看她神色,大約早料定了有這一日吧,倒是自己枉作小人了,而她這一聲蕭大哥卻讓南樓月更是羞愧難當(dāng),自己這五年的照顧,說到底不過是一場陰謀罷了,皎娘這一聲多謝,聽在南樓月耳中簡直是諷刺。

    其實南樓月倒是想差了,皎娘并無諷刺之意,是發(fā)自真心的謝他,就如南樓月所想,皎娘只是身子孱弱并非癡傻,有些事便當(dāng)日糊涂看不清,如今都五年了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救人的,更何況他們無親無故,且在梁驚鴻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的帶走自己,藏匿五年之久,這豈是尋常人能做的,要知道梁驚鴻在南楚可算得權(quán)勢滔天,這一點皎娘當(dāng)年在燕州府可是深有領(lǐng)教,那男人滿臉堆笑,看似溫柔可親人畜無害,實則一肚子陰謀算計,為一己私欲,什么陰損的招數(shù)都使的出來。

    一想起那張俊美溫柔的臉,皎娘忽有些發(fā)冷,卻忽聽房里傳來壽兒笑聲,皎娘抬頭,窗上映出兩個湊在一起的小腦袋,正不知玩什么游戲呢,咯咯笑的格外開心,皎娘便覺心中一暖,頓時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勇氣來,是了,她如今有壽兒,她不能怕,不能退縮,更何況,事到如今怕也沒用,且,以那男人的性子,既知自己仍活在這世上,又怎會放過自己。

    第181章 忽然出現(xiàn)的耳珰

    南樓月深知那位的心機(jī)手段, 既然阿寶今日碰上了李順兒,這姑蘇城他們就算住到頭了,其實當(dāng)日自己也未想過, 能在這個小院里能住上五年之久。

    他記得小時候有個老道給自己批過命數(shù), 說自己是孤鴻命,注定一生漂泊,無父無母無親無友無依無根, 而這五年的安穩(wěn)倒似是偷來的,既是偷來的早晚都要還回去。

    日子如此,人也一樣,況這一切本就是算計, 畢竟這線放了多年,如今也該收網(wǎng)了。

    三日后一輛馬車從杏花巷出來,直往運河碼頭去了, 馬車外面瞧著尋常, 內(nèi)里卻寬敞舒適, 即便坐了三個人也絲毫不覺擁擠。

    趕車的是阿寶, 阿寶年紀(jì)不大, 卻是趕車的老把式,車趕的很穩(wěn)并不顛簸,卻架不住皎娘懷里有個扭骨碌糖似的小人兒。

    壽兒再懂事也不過才剛四歲的小孩子,又是頭一回出遠(yuǎn)門, 看什么都新鮮, 一會兒摸摸車?yán)锏膸冢粫簭澫卵タ吹厣箱伒臍痔? 一會兒又要去撩車簾, 猴子般一刻也不消停, 皎娘抱著著實有些吃力。

    好在小家伙兒年紀(jì)小,昨晚上過于興奮,纏著皎娘問東問西,折騰了半宿才睡下,今兒又起了大早,車上還鬧了這半天,精力耗盡,便覺困了,捂著小嘴打了大大的哈氣,瞇著有些惺忪的眼,扭過身沖對面的南樓月張開兩只小胳膊奶聲奶氣的撒嬌讓爹爹抱。

    南樓月知道這是困的很了,伸手抱了過來,一抱過來小家伙兒便輕車熟路的扎在他懷里,閉上眼睛,立刻便睡了過去。

    南樓月不免失笑,略低頭,目光落在懷中的小人兒上,一時有些出神,這小人兒是自己親自接生的,仿佛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從呱呱墜地的小娃娃長成能跑會跳的小人精了,而這一趟進(jìn)了京,以梁驚鴻的秉性,自己別說抱著,只怕想見一面小家伙兒都不可能。

    念頭至此,南樓月又覺自己可笑,莫非小壽兒喊了自己幾年爹爹,便真成了父子不成,小壽兒的爹爹可不是自己,且,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謀算罷了,自己心里這般酸澀不舍豈非諷刺。

    正想著,忽聽皎娘低聲開口:“他,知道壽兒?”

    南樓月抬頭看向她,即便她極力的平淡安和,卻仍能看出神色間的忐忑不安,提起梁驚鴻的時候,只一個他,目光便有些微瑟縮,可見,即便過了五年,皎娘仍是怕那梁驚鴻。

    南樓月不想瞞她什么,更何況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瞞得住,南樓月看著眼懷中的小人兒輕聲道:“今日應(yīng)還不知?!?/br>
    皎娘神色變了變,并未再問下去,南樓月這話已說的很明白,今日不知,也只是今日罷了,早晚都會知道,畢竟自己跟孩子是籌碼。

    南樓月忍不住道:“你不想知道原因?”

    皎娘苦笑一聲反問他:“知或不知,可有區(qū)別嗎?”

    南樓月愣了一下,是了,知或不知,結(jié)果都一樣,那人籌謀經(jīng)年,斷不會舍棄這樣得之不易的籌碼,更何況就算身在局中的南樓月也不明白,那人如此費盡心機(jī)的籌謀,到底要做什么?

    外面趕車的阿寶,把頭上的斗笠略往上抬了抬,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城門,嘿嘿笑了兩聲,他且不管什么謀劃不謀劃,他就知道,今日的姑蘇城里的那位李大總管怕是不會消停了。

    李順兒的確不消停,他在姑蘇城轉(zhuǎn)了三天,這三天里把姑蘇城大大小小的繡坊都查了個遍,也沒查到什么蛛絲馬跡,李順兒再一次覺著,六爺是思念玉娘子太甚入了情魔,想這天下之大,繡娘千千萬,繡工相似些也不算稀奇,更何況,六爺這把江南都翻了個過子來,不也沒找見人嗎,說起來五年前在燕州府人就沒了,這要是在江南找見才是活見鬼,可六爺哪兒沒發(fā)話,自己這差事交不了,難道一直在江南不成。

    正想著怎么交待差事,卻見侍衛(wèi)手里拿著個匣子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李頭兒,剛門房的人說,有人送了這個來,指名是給李頭兒您的?!?/br>
    李順兒愣了愣:“誰送來的?”

    侍衛(wèi)搖頭:“門房是個生臉兒的小子,其余的什么也沒說,只說李管事您一瞧這匣子里的東西就明白了?!?/br>
    李順兒微微蹙眉,這事兒可蹊蹺,雖說這園子是六爺數(shù)年前置下的別院,可知道人卻不多,便前次六爺下江南尋人,也沒在這園子落腳,自己是昨兒琢磨過些日子京里那邊得了空,說不得六爺還會來南邊,才這邊瞧瞧,想著讓人底細(xì)收拾齊整,若六爺再來姑蘇,也免得再住旁處了。

    這園子少有人知,自己又是昨兒臨時起意過來的,今兒一早上便有人指名道姓的送了東西過來,這足以說明,這院子的底細(xì),六爺?shù)纳矸?,以及自己這三日來在姑蘇城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皮子下面看著呢,而自己身邊這么多侍衛(wèi)好手,卻并未察覺,可見這暗處之人絕非泛泛之輩。

    想到自己在這兒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李順兒頓時冷汗直冒,卻也明白,若這暗處之人心存歹意,自己這會兒估摸尸首都涼透了 ,  既不是想弄死自己,如此大費周章便是別有所圖了,而這匣子里的物件大約就是答案。

    想到此,李順兒急忙把匣子打開,匣子一開,看清了里面的東西,李順兒忽覺腦袋嗡一下,人一下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把抓住那侍衛(wèi):“送東西的人呢?”

    李順兒身為侯府大總管,又是六爺跟前兒最得用之人,平日里可都是四平八穩(wěn)的,頗有幾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勢,怎么今兒這一個小匣子就把李大總管整炸毛了,侍衛(wèi)心知出了事,忙道:“沒見著人,一早送到門房來就走了?!?/br>
    李順兒氣急敗壞的道:“叫門房過來?!?/br>
    不大會兒功夫兒門房進(jìn)來,見李總管一張臉黑的跟鍋底似的,問話的語氣冷刀子一般,嚇得兩條腿直打顫兒,話也說的磕磕巴巴:“這,這匣子一早就送來了,是,是個,個十四五的小子,生的挺好看的,說話的聲兒更好聽?!?/br>
    十四五?生的好看?說話聲好聽?聽著門房的話,旁邊的侍衛(wèi)忍不住道:“這聽著怎么有些像那天在街上無理取鬧的小子呢?!?/br>
    李順兒悚然一驚:“去查查那小子的底細(xì)?!?/br>
    侍衛(wèi)應(yīng)著去了,若不是暗訪,以侯府侍衛(wèi)的名頭,在這姑蘇城里查個人實在輕而易舉,不到盞茶的功夫,侍衛(wèi)便回來了,一進(jìn)屋便道:“李頭兒,這事兒可不對頭啊,我就說怎么瞧著那小子有些面善呢,竟真是見過的,李頭兒可還記得五年前在燕州府,咱們六爺從倚泓樓弄來的那個頭牌紅倌人嗎?!?/br>
    李順兒,眼皮跳了幾跳:“你說南樓月?!?/br>
    侍衛(wèi)點頭:“對,就是那個唱戲的南樓月,那天咱們街上撞上的那小子就是南樓月身邊那個叫阿寶的小徒弟,也是今兒一早送這匣子的小子,而那南樓月的宅子,我去看過,已沒人了,問了鄰居也說含糊,好像是老家出了急事,草草收拾了行裝,一大早便走了,房子都托給了牙行打理,瞧意思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回來住了,再有,皎月坊在姑蘇的鋪面今兒都貼了關(guān)張的告示,我從墻頭跳進(jìn)去看了看,這不過一宿的功夫,掌柜伙計繡娘都不見了,您說這事兒蹊不蹊蹺?!?/br>
    侍衛(wèi)說了半天,卻見李總管并無反應(yīng),只是目光落在桌上的匣子上,便也跟著看了過去,匣子沒什么特別,就是街市上常見的,匣子里放著一對女子戴的耳珰,樣式雖簡單,可那猶如能滴出水來的翠色,一看就是極難得的好東西。

    侍衛(wèi)雖是糙漢可家里也有婆娘,知道這耳珰是女子家常房中戴的,是女子極私密貼身的首飾,外人可見不著,卻怎么送到李總管手上了,莫非這李總管在外頭惹了什么風(fēng)流賬,人苦主尋上門來了,不對,這是那個叫阿寶的送來的,忽想起當(dāng)年燕州府時那些香艷的傳聞,莫非李管事跟那南樓月有點什么,不然,怎么遣了徒弟巴巴送了這樣私用的東西來,還言明李管事一看便知。

    李順兒可沒心思理會侍衛(wèi)想什么,他正想著這耳珰的事,說起來當(dāng)年在燕州府別院那會兒,六爺真是把玉娘子稀罕到骨子里去了,且不說旁的,便是玉娘子平日里穿的衣裳,戴的首飾,鞋襪,哪一樣不是精挑細(xì)選,過了六爺?shù)难鄄潘偷接衲镒痈皟喝サ模@還不算,六爺更喜歡親自動手,或刻個閑章或雕個玉佩簪子送與玉娘子以博美人一笑,只可惜玉娘子姓玉,人也跟姓一樣的冷,輕易也不笑,若是偶爾淺笑那么一下,六爺便能高興好些日子,而這一對翡翠耳珰,正是李順兒親眼看見六爺?shù)竦?,在書房里足足雕了一宿,后來自己去后宅回話兒,倒是見玉娘子戴過,只玉娘子戴上這對耳珰,那一日六爺必然心情極佳。

    當(dāng)年別院遭了山匪,那些山匪殺人縱火,金銀等物也搶掠一空,六爺一怒之下借兵剿了山匪老巢,玉娘子的首飾大都找了回來,只沒見這對耳珰,這些年六爺一直讓下面鋪子里的掌柜留意尋找,卻始終沒找見,不想今日卻送上門了。

    這可是玉娘子貼身戴的首飾,如今這耳珰完好無損的送了回來,那么玉娘子人呢,莫非真如六爺所想,玉娘子并未葬身當(dāng)年大火,而是好端端活著。

    第182章 當(dāng)真好算計

    侍衛(wèi)見李總管臉色不對, 越發(fā)以為自己猜中了,怪不得平日里弟兄們?nèi)コ曰ň?,這李頭兒怎么都請不動, 他們幾個都以為李頭兒懼內(nèi)呢, 畢竟家里那個婆娘可不是善茬兒,不曾想竟是別有所好,這真真兒的沒想到, 如此說來,往后哥幾個再請李頭兒得換地兒了。

    想到此,忍不住湊過來一臉曖昧的道:“李頭兒,聽人說京里有個依云館, 里頭的相公不僅知情識趣還一個賽一個的俊,等回了京咱去見識……”

    這特么混賬 一撅屁股,李順兒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不等侍衛(wèi)話沒說完, 抬腿就是一腳, 侍衛(wèi)自然不敢躲, 不過練家子皮糙rou厚, 被踹一腳也沒啥,心知自己這馬屁拍馬腿上了,剛要再找補(bǔ),李順兒神色一肅:“胡說什么, 出大事了?!?/br>
    侍衛(wèi)見李總管的臉都有些發(fā)白, 心也跟著提了起來:“莫非那皎月坊真有問題?!?/br>
    李順兒忍不住翻白眼,怪不得都說這些練武的四肢發(fā)達(dá)頭腦簡單呢, 這腦子瓜子簡直就是實著的, 遂沒好氣的道:“這不明擺著, 要是沒問題,這么多鋪子能一夜之間都關(guān)張嗎,更何況連掌柜伙計繡娘一個不剩的都不見了,誰家繡坊這么干。”

    侍衛(wèi)撓撓頭:“那,那南樓月一家子也不見了,難道跟皎月坊也有干系,可南樓月師徒是唱戲的,皎月坊是繡坊,兩下八竿子打不著,能有什么牽連?!?/br>
    李順兒:“怎么沒牽連,你莫不是忘了前月六爺為什么來江南折騰,你我又為何留在姑蘇?”

    侍衛(wèi):“這個哪能忘,不是來找人的嗎?”

    李順兒:“找什么人?”

    這個……他們幾個都是侯府當(dāng)了七八年差的老人兒,五年前燕州府六爺跟玉娘子那些事,沒有不知道的,可越是知道越不敢說,其實都知道那位死好幾年了,當(dāng)年六爺還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迎了牌位進(jìn)府,別看是個死人牌位,排場卻一點兒都不馬虎。

    直到如今京里的老百姓提起此事,都從心里羨慕玉家的好運道,寒門小戶人家的姑娘竟然能嫁進(jìn)侯府,就算人沒了,也占上了侯府嫡孫原配大房的位份,以后就算小侯爺再怎樣的名門貴女進(jìn)門,也是續(xù)弦,照禮得給大房娘子的牌位敬茶,規(guī)規(guī)矩矩的稱一聲jiejie,玉家機(jī)緣造化,攀上侯府這樣的姻親,豈止是好運道,簡直祖墳冒青煙了。

    本以為玉娘子的事就算過去了,畢竟人都沒了,六爺再稀罕能怎么著,過個一兩年的也就丟開手了,到時候再續(xù)一房也就是了,估摸老侯爺老太君也是這么打算的,哪想六爺這回就認(rèn)了死扣兒,自迎了玉娘子牌位進(jìn)門,別說續(xù)弦就連先頭院里伺候的小丫頭也都遣了出去,等后來西郊的園子蓋好,干脆搬出侯府住到西郊去了,老侯爺老太君在旁邊看著干著急,一點兒法子沒有。

    而府里當(dāng)差的都知道不能提玉娘子的事,這是老侯爺老太君的心病,六爺跟前就更不能提了,日子久了便成了府里的忌諱。

    雖說不敢提到底有些憋不住,忍不住低聲道:“李頭兒,咱六爺是不是想著想著就糊涂了,小的說句不該說的,您說這人都下了葬了,難不成還能活過來啊?!笔绦l(wèi)沒敢說的是,當(dāng)年那場大火偌大的別院都燒成了灰,抬出來尸首就算是個囫圇個的,也焦糊不成個人樣兒了,若非如此怎會不等著六爺見,便忙忙的下了葬。

    燒的這般厲害,就算天上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回來了,況且,這都五年了,說不得那位早已轉(zhuǎn)世投胎了,往哪兒找去。

    李順兒瞥了他一眼:“若果真死了自是活不過來……”

    侍衛(wèi)愣了一會兒,才算聽明白,頓時唬了一跳,忙道:“您是說,那位沒……”到底不敢把死說出來,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這,怎么可能,那樣的大火,別院都燒沒了,更何況……”當(dāng)年燕州府那檔子事,牽連頗多,有些話不好說也不能說。

    當(dāng)年燕州府的那場大火,的確有些蹊蹺,只不過當(dāng)時六爺瘋了一般的四處找那些山匪,自己忙的跟陀螺一般,便也未深想,后來又出了許多事,等料理順當(dāng)?shù)昧丝?,也回京?/br>
    即便當(dāng)年未深想,如今卻也露了端倪,而且這端倪分明是人家故意露的,這說明背后一直有人cao縱,這事兒越琢磨越是心驚,而且他很清楚,這件事事關(guān)重大,已不是自己能料理的了。

    想到此,忙寫了封信,吩咐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信送出去,李順兒方緩了口氣,侍衛(wèi)道:“聽那些鄰居說,南家的馬車一早走的,就算腳程快,也走不多遠(yuǎn),我?guī)е苄謧兛祚R加鞭把人都追回來?!闭f著就要往外走。

    李順兒伸手?jǐn)r了,讓他下去,心里暗暗苦笑,人家既然敢大搖大擺的上門送信,又怎會不知道這些,以南樓月的聰明斷然不會走陸路,坐船的話只怕已行出百里,往哪兒追,況,就算追上又能如何,若玉娘子當(dāng)真沒死,必然就在南樓月手上,五年了,不管是什么人,用五年的時間費了諸多多人力物力財力,設(shè)下這樣一個局兒,圖的自然不是金銀,且這幕后之人當(dāng)真了解六爺,有玉娘子這個籌碼在手,就等于拿住了六爺?shù)钠叽?,?dāng)真好算計。

    李順兒八百里加急的信到京的時候,梁驚鴻并未在西郊的園子里,而是被皇上召進(jìn)了御書房,梁驚鴻心知是為了北國使團(tuán)來訪之事,而這次仍是蕭璟瑀。

    梁驚鴻打心里不待見這位北國的賢王殿下,至于為什么不待見,大約是遷怒,五年前要不是這蕭景瑜帶著使團(tuán)跑來南楚,皇上便不會召自己回京,而自己若不回京,在別院里守著皎娘,她又怎會遭那樣的橫禍。

    即便過了五年,他依舊不敢去深想,略一想胸膛間便一剜一剜的疼。

    大太監(jiān)劉柱兒弓著身子小心恭敬的引著這位爺過了連廊到了御書房外方站下,躬身道:“小侯爺請在此稍候,容奴才進(jìn)去稟一聲?!眲⒆旱脑捯魟偮?,便聽里面?zhèn)鞒鲆粋€聲音道:“是小六兒來了,進(jìn)吧?!甭曇袈缘陀兄c生俱來的威嚴(yán),語氣卻隨意親近。

    劉柱兒道:“今兒奴才造化了,借了小侯爺?shù)墓猓『顮斈堖M(jìn)吧。”

    梁驚鴻點點頭,抬手甩了個紙片子過去,劉柱兒急忙接住,手腕子一轉(zhuǎn)便袖了起來,一連串動作利落非常,可見輕車熟路

    看著梁驚鴻進(jìn)去,劉柱兒躬著身子退到廊外,才從袖子里把剛的紙片子抽了角出來,只瞅了一眼就樂的見面牙不見眼的,心道,怪道都說這位是財神爺呢,出手真是大方,這滿朝文武都算上,打個賞就是一百兩銀票的,也就小侯爺了。

    不過,劉柱兒心知,這一百兩可不是隨便賞的,小侯爺是大方,可不會胡來,這每次打賞都有章法,這回是因狀元郎吧。

    說起來萬歲爺也不知咋想的,這滿京里誰不知狀元郎跟小侯爺不對付啊,那是能不照面就不照面,就算萬一碰上了,也跟沒看見似的。

    要說兩人也沒什么深仇大恨,不禁沒有深仇大恨還是實打?qū)嵉挠H戚,小侯爺五年前在燕州府折騰了一出癡男怨女,末了迎了玉氏的牌位進(jìn)侯府,三媒六證明媒正娶,這玉氏娘子即便死了也是小侯爺正頭大娘子,而狀元郎正是這位玉氏大娘子的親兄弟,也就是小侯爺正兒八經(jīng)的小舅子。

    民間有句俗語說寧要得罪丈母娘不能怠慢小舅子,就是說姐弟之間親厚,有時候更勝過母女,更何況小侯爺可是百年難遇的癡情種,打從迎了玉娘子的牌位進(jìn)門,這位昔年間風(fēng)流浪蕩的小爺可是跟變了個人似的,身邊連個貼身侍奉的丫鬟都沒有,可見對玉娘子的心意,愛屋及烏,該對這個小舅子格外好才是,怎么反倒不理不睬的。

    不過,這也不是自己該管的事,反正話自己遞過去了,小侯爺心里有數(shù)就行。

    一進(jìn)御書房,梁驚鴻便瞥見了一邊立著的冬郎,眉頭微蹙了一下,方躬身行禮。

    皇上心情卻好,沖他招了招手:“小六兒你來瞧瞧狀元郎繪的這幅江南春雨,不輸宮里那些畫師,那些畫師的畫精巧是精巧,卻多流于匠氣少了靈韻,便如牡丹無香美人無神,著實無趣的緊。”

    梁驚鴻看向那畫,是一幅水墨,運筆簡約卻靈氣內(nèi)蘊(yùn),粗粗幾筆便勾勒出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的江南美景,尤其那石橋小巷中挎著籃子的孩童,以及那籃子里一枝斜出來的杏花,瓊花玉蕊,清美之極,不覺點點頭:“的確畫的好。”

    皇上卻挑了挑眉:“怎么平日里能說會道的小六兒今日卻詞窮了,莫不是當(dāng)著朕,你這個姐夫不好夸自己的妻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