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 第42節(jié)
尹氏待要說什么 , 韓mama先一步道:“瞧這天有些陰上來了,怕要落雨,要不先把這些箱子抬屋里去,里頭都是大娘子慣常用的東西, 抬進去也好安置, 使喚起來也能方便些?!?/br> 尹氏剛就瞧見這兩個大箱子,還想著不知裝的什么東西, 怎抬院里來了, 如今聽韓mama一說, 竟是皎娘的東西,不免愕然:“你說啥,這箱子是皎娘的?怎么可能,她哪里來的這么多東西?” 韓mama指了指前頭一個箱子道:“這一箱子是大娘子平素里穿的衣裳鞋子,后面那箱子是妝匣首飾跟一些零碎東西,都是日常使的,因大娘子這次回來的匆忙,不及仔細收拾,只帶了幾樣常用的,不過您老也不用擔(dān)心,六爺一早便吩咐下了,若缺了什么遣人回去取來便是?!?/br> 尹氏聽的愈發(fā)迷糊:“mama是說你們要留下?” 韓mama:“李順兒是府里的管事,府里一些雜事多離不得他,那幾個小子在這兒也不方便,過會兒便跟他回去了,只老奴跟兩個丫頭留下伺候大娘子。” 尹氏一聽李順兒幾個一會兒就走,剛放了心卻又聽韓mama說她跟兩個丫頭留下,忙道:“這些日子虧得mama跟這兩位姑娘照應(yīng)我家皎娘了,如今既然家來了,哪里還能勞動您幾位?!?/br> 韓mama:“您老可不用客氣,這是六爺?shù)姆愿溃吓茸匀灰駨?,再有,大娘子如今正調(diào)養(yǎng)身子呢,除了一日三頓藥膳不能斷,平時的茶水點心也要格外精心,不能有絲毫差錯,若逆了藥性可不得了,且前頭那些好容易見的成效,也盡廢了,不瞞您,老奴跟著兩個丫頭知道些藥理,之前便伺候慣了大娘子的,正因這個緣故,六爺才遣了過來?!?/br> 尹氏一聽是真沒法推拒了,畢竟自己閨女的身子要緊,打皎娘落生,老兩口子便為女兒的身子cao心,求醫(yī)問藥折騰了十幾年,險險的養(yǎng)到大,方好了些,卻仍是弱,寒涼冷熱都不能沾,便如此,平日里也是小癥候不斷,到換季的時候,必要鬧場大病,瞧了多少大夫也都說胎里帶的毛病去不了根兒。 正因這個緣故,兩口子當(dāng)初未想過女兒嫁人的事,畢竟這不能生養(yǎng)就斷了香火,也怕女兒嫁出去受委屈,這養(yǎng)弱的身子,肩不能擔(dān)擔(dān)手不能提籃,便識文斷字也沒多大用處,若不是潘復(fù)當(dāng)日屢次登門,賭咒發(fā)誓的說他爹娘早喪,也無兄弟姊妹,他這一支上香火斷不斷的無人在意,雇了使喚婆子不用皎娘cao心家務(wù),又是玉秀才教過的學(xué)生,也算知根知底,才應(yīng)了親事。 哪知,這才一年就生了變故,那潘復(fù)瞧著老實本份,內(nèi)里卻是個花花腸子,嘴里說不需傳香火,卻以無子為由寫下和離書,逼的女兒和離了也不敢家來,若不是遇上了那位葉氏夫人心腸好,收留了皎娘,這既已和離又不敢家來,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嗎。 到底是菩薩保佑,這丫頭命中有貴人相助,不僅得了個安身之處 ,身子也好了許多,剛一照面,尹氏就知道康健了許多,雖仍是瘦,臉色卻紅潤了,心里本還納悶,怎受了這么大委屈,不僅沒鬧病倒還見好了? 如今聽了韓mama的話,方明白其中緣故,不禁道:“莫非你家六爺是大夫?” 韓mama略頓了頓,方道:“六爺?shù)拇_通曉醫(yī)理?!?/br> 這話,尹氏便自動理解成是了,心道,莫非真是菩薩顯靈保佑,自己閨女這運氣也忒好了,被那混賬潘復(fù)逼著和離,本是一樁壞事,不想?yún)s得遇貴人,先是那位葉氏夫人好心收留,繼而還有這樣一位通曉醫(yī)術(shù)的大夫上心治病,這可真是鴻運迎頭,壞事都變成好事。 不過,那位葉氏夫人好心收留,說是跟皎娘投緣勉強說的過去,這位梁六爺對皎娘如此上心是圖什么,況,不僅上心治病調(diào)養(yǎng),回家還派了這么些人護送,這位韓mama跟那李管事,自打進了院,對自己兩口子便格外恭敬,明擺著是把皎娘當(dāng)主子了,可兩家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的,這主子是從哪兒算的呢? 尹氏雖不好拒絕韓mama帶著兩個丫頭留下,心里卻滿是疑惑,怎么也想不通這里的事兒,尤其李順兒帶著幾個小子走了之后,韓mama跟那兩個丫頭根本不用自己管,便各自分工明確的做起事來。 兩個丫頭去了灶房,那么干凈好看的姑娘,干起活來卻格外利落,不大會兒功夫便把灶房收拾妥當(dāng),藥粥熬上便燒水烹茶,玉秀才在堂屋里瞧著眼睛都直了,怪不得剛才除了那兩個大箱子,又搬進來好幾筐東西呢,鬧半天都是廚房使喚的,小到鍋瓦瓢盆,大到熬粥用的爐子,燒的炭,一應(yīng)俱全,瞧著兩個丫頭出來進去的忙活,都疑心自家這院子莫非易主了? 玉秀才疑心,尹氏卻是心驚,她本是過來跟女兒說話的,想著雖不好直接問,或能旁敲側(cè)擊的打探一下,那位梁六爺?shù)牡准殻钜o尹氏想知道自己閨女的心思,是不是自己猜度的那意思,若不是倒好辦了,知了多大的人情,橫豎往后尋機會謝人家便是,若是那個意思卻有些麻煩了。 第125章 你可中意他? 未等她打探呢, 一邁進屋就驚住了,若不是確定是自己家,真以為走錯屋子了呢,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 屋里都變了樣兒,從床上的帳子到被褥,乃至桌案上的擺設(shè)都換了, 地上還鋪了氈墊,難怪那么兩大箱子?xùn)|西呢。 尹氏瞧著那干凈的氈墊,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雖說不用下地干農(nóng)活, 卻總出來進去的跑,鞋上難免沾上土,這要是踩上去挺干凈的氈墊不就糟蹋了, 故此站在外頭略有些局促, 猶豫著自己該不該進去。 皎娘正低頭繡花, 這個鞋幫子先前本是給阿娘上壽用的, 因此描的松齡芝壽的紋樣, 這個紋樣寓意好,繡起來卻頗費功夫,皎娘先頭打算著,離著阿娘壽辰還有些日子, 怎么也能做好了, 也就繡活兒麻煩些,只繡好了鞋幫子, 鞋底兒是現(xiàn)成的, 上了幫一裹邊兒就成了, 哪想偏趕上自己鬧了場病,雖不打緊,到底耽擱了針線,等病好了,歇養(yǎng)過來便到了出嫁的吉日,想帶去做,不想臨走卻找不見了,去歲阿娘過壽的時候,趕著另做了一雙如意紋樣的讓李mama送了來。 雖也吉祥應(yīng)景卻不如這個紋樣好看,如今既找見了自然要接著繡,趁著自己在家這些日子做好了,也好讓阿娘穿上,好歹是自己的一點兒孝心。 這一繡起花來,便認在里頭了,也瞧不見來人,還是韓mama開口喊了聲老夫人,皎娘方抬起頭來,看見她娘站在門外抬著腳似要進來,又縮了回去,神色頗有些糾結(jié)。 忙站起快步走了過去,伸手拉了尹氏進屋:“阿娘來了,怎么不進來,在外面做什么?” 尹氏極力忍住不低頭看那氈墊上自己走過的腳印,跟著皎娘進來,韓mama早搬了椅子過來放在窗下,尹氏坐下,韓媽奉了茶,皎娘接過遞在尹氏手里。 尹氏接了茶盞,心里愈發(fā)有些驚,玉家什么樣兒,尹氏自然最清楚不過,家里雖算不得富裕,但兩口子也絕不會委屈兒女,吃穿上比別人家不差,即便不差,也是尋常百姓人家,沒那么多講究。 可今兒瞧女兒這一行一動的,真真是好日子過慣了的,尹氏雖不似丈夫讀書識字有見識,卻不傻,潘復(fù)那混賬雖說衙門里有個差事,也不過是個抄寫文書,能有多少月俸,便前頭幾年省吃儉用的有些積存,又是置房子置地,雇婆子,娶媳婦,也折騰的差不多了,自己當(dāng)日都擔(dān)心皎娘嫁過去受苦呢,后來讓冬郎去瞧了,才放心。 即便兩人沒和離,就憑潘復(fù)衙門里的那份差事,也供不起這樣的日子,瞧著像沒什么,可就如那韓mama說的,一茶一飯都格外精心。 再說女兒這身上的穿戴,剛在院外一見著女兒,光顧哭了,未來得及細瞧,如今這一端詳,可不得了,衣裳的式樣看著簡單,料子卻能看得出是極好的。 倒是未戴什么首飾,只頭上挽了發(fā),簪了一支銀簪子,簪頭鑲著一朵玉蘭花,小小巧巧的隱在烏壓壓的發(fā)鬢上,跟耳朵上的玉蘭花墜子應(yīng)是一套的吧。 尹氏娘家貧苦,嫁了玉秀才就算過上好日子了,可她的好日子也就是吃飽穿暖,手里能攢下幾個閑錢就高興的了不得了,即便如此,也能瞧出好壞來,就她閨女這一身穿戴,別瞧著不起眼,可沒一樣孬東西。 莫說潘家巷這些鄰居家里見不著,便是潘府里那些主子奶奶們的穿戴也不過如此了。再有,瞧瞧這屋子,便知女兒之前過得啥日子,且瞧韓mama的神色,像是還有些不滿意似的。 尹氏越看越想越心驚,也越發(fā)想不明白那梁六爺跟皎娘倒是怎么個干系,韓mama頗識趣,知道娘倆必是有梯己話說,便尋了去看藥膳的由頭出去了。 等她走了,尹氏方道:“ 這會兒屋里沒外人了,你跟娘透個底兒,那位梁六爺跟咱家無親無故的,怎對你如此上心,連府里的mama都遣過來給你使喚?!?/br> 尹氏這 一問皎娘垂下了目光,雖知早晚瞞不過,卻不知該怎么說,她跟梁驚鴻從頭至尾就是一段孽緣,若非置身其中,她自己都不相信,世上竟有這樣的事。 見她低著頭不吭聲,尹氏卻會錯了意,以為說中了心事,閨女害臊了,遂道:“我是你親娘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話不能跟親娘說的?!币娕畠阂е齑饺允遣婚_口,不免嘆了口氣:“還說出了門子這性子怎么也改了些,卻怎還是這般跟個鋸嘴的葫蘆似的,得了,你既害臊,那娘說你聽著,若說中了你點點頭,這總成吧。” 說著起身把椅子拉近了些,方坐下道:“娘問你那位梁六爺可是對你有意?”皎娘微微點了下頭。尹氏雖早有猜測,可見女兒當(dāng)真點了頭,仍有些意外,忙又問: “聽韓mama說他是個大夫?” 皎娘雖覺梁驚鴻大約不是什么大夫,但的確通曉醫(yī)術(shù),具體他是什么來歷底細,皎娘無從知道,也不想掃聽,想來韓mama既如此說,也是他吩咐的,既如此,便順著他的意思好了,想到此便又點了下頭。 尹氏心里卻更納悶了,如今當(dāng)大夫都這么厲害嗎,瞧這排場比那些豪門大戶都不差什么了,莫非家里有祖上傳下的產(chǎn)業(yè),這些事倒不著急,以后再問也不晚,當(dāng)前先要弄清女兒的心意。 尹氏又往皎娘跟前兒湊了湊低聲道:“既然人家的意思明白了,那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用害臊,橫豎娘得知道你的心意,先頭那潘復(fù)上門提親的時候,我跟你爹就沒問你的意思,結(jié)果卻讓你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好在你命好,遇到貴人相助,不然真出了什么事,爹娘不得悔死,娘知道,你這丫頭是個心里有主意的,既讓他送了你家來,想必是信得過,只是這樣的大事,娘還得問清楚了才能放心,你跟娘說句明白話,是不是心里也中意他?” 皎娘滿腹的委屈卻不能說出一字半句來,只覺像是吃了黃連,苦澀難言,皎娘很清楚梁驚鴻的本事,便是再子虛烏有的事,只他想便能成真,而他既肯放自己回家,便有十足的把握,所有事都會照著他的意思,自己中不中意又能如何? 想到梁驚鴻,不免在心里嘆了口氣,正要點個頭應(yīng)付過去,免得阿娘再問,卻未等她點頭,便聽外頭陳家嬸子的大嗓門傳了進來:“嫂子可在家不?” 第126章 莫非 有什么不周全 尹氏站起來往外走, 皎娘也要跟著起來,尹氏卻攔下了她:“你就別折騰了,外頭這會兒起風(fēng)了, 眼看就要落雨, 你這身子好容易見好,得經(jīng)心在意著,莫著了寒涼, 再說你陳家嬸子也不是外人,平日便常來跟我說話兒,她知道你身子弱也不會挑理?!?/br> 皎娘往窗外瞧了瞧,早上出來的時候便是陰天, 這會兒還真是起了風(fēng),吹得院里葡萄架上新竄出葉子的枝條搖搖蕩蕩的。 韓mama也進來道:“是起風(fēng)了,大娘子身子弱, 怕禁不得, 還是莫出去的好?!闭f著伸手把窗子關(guān)了。 尹氏忙點頭:“mama說的是, 你這身子可萬萬不能吹風(fēng), 再說, 你陳家嬸子不定是尋我有事兒呢,你若在跟前兒反倒不方便。”囑咐了兩句,抬腳出去了。 皎娘聽著阿娘迎著陳家嬸子進堂屋說話兒去了,方坐下來繼續(xù)繡那鞋幫子, 只是捏著針卻有些出神, 陳家嬸子來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今兒自己忽然回了娘家, 勢必引得街坊們猜疑議論, 至于梁驚鴻怎么交代的,光聽阿娘剛才進來問自己的那些話也大約能猜到,梁驚鴻把潘復(fù)說成了混賬的負心漢,逼迫自己和離之后無路可走,他便順理成章成了自己的貴人,面兒雖未露,只怕如今潘家巷的街坊四鄰,沒有不知道這回事的。 皎娘都開始佩服梁驚鴻的心計了,怪不得如此順當(dāng)?shù)膽?yīng)下自己回家,想來早就打算好了,人大都是先入為主的,往往聽了一件事便認了實,想必如今街坊鄰居都跟阿娘一樣,覺著自己命好,遭了丈夫厭棄卻得遇貴人相助,且貴人還是個家財豐厚的大夫,對自己頗為上心,即便回娘家都要遣了家下的mama丫頭跟來伺候,如此一來 ,他再上門求親便水到渠成了。 想必在鄰居們甚至爹娘看來,他都是個大善人,癡心人,自己能遇到他是天賜洪福,交了好運,誰能想到這個大善人底下卻是最卑鄙無恥的,說到卑鄙無恥,皎娘忽的想起在別院這兩日的情形,竟是連屋子都未出,若說做了什么,并不似自己之前擔(dān)心的那般,只在屋子里便是那檔子事。 雖然也未放過自己,卻頗有節(jié)制,至少在皎娘看來比起之前是節(jié)制了許多,反倒是對旁的一些事有了興致,如梳頭發(fā),他好像極喜歡擺弄自己的頭發(fā),即便挽不好,卻依然樂此不疲,不止梳頭發(fā),還非要替自己挑衣裳,簪子,耳墜子,今兒這耳墜子跟簪子便是早起梁驚鴻幫自己挑了戴上的。 想到此,抬手摸了摸,眼前卻仿佛劃過梁驚鴻的臉,他微微彎腰,笑道:“你瞧,我的眼光不差吧,這對玉蘭花的,你戴上好看的緊?!?/br> 皎娘對著妝臺的銅鏡,銅鏡里映出梁驚鴻的臉,眉眼含笑,在鏡子里看著自己,目光灼灼仿佛能看到自己心里去,或許梁驚鴻天生一副好相貌,也或許是他眉眼含笑語氣溫柔,總之那一瞬皎娘竟有些恍惚,以至于如今又起那張臉來。 怎想起他來了,都是這耳墜子勾起來的,想到此急忙放下,仿佛那耳墜子燙手一般,抬頭想看看窗外是不是落雨了,抬起腦袋才想起韓mama已把窗子關(guān)了。 皎娘望著窗上的明紙發(fā)了會兒呆,方低下頭繼續(xù)繡花,也不知自己能在家里住多久,得趕著早些做好了才行。 韓mama并未打攪她,只是把溫著參茶的盅子放在她跟前兒的小幾上,又尋出一盒茶葉去了灶房,讓丫頭泡了端到堂屋里去,剛瞧著玉秀才出去了,想是刻意躲出去,讓妻子跟那位陳家嬸子說話兒。 丫頭不大會兒回來跟韓mama低聲道:“奴婢端茶進去的時候,聽見那個陳家嬸子說,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姻緣,想必是說咱們六爺呢。” 韓mama囑咐一聲:“看好粥,莫熬糊了?!狈竭~腳回皎娘屋里去了。 丫頭吐了吐舌頭,往堂屋里望了望,心道,若六爺都不是好姻緣,這世上怕就沒好姻緣了呢。 陳家嬸子也正這般勸尹氏:“哎呦,這樣天賜的好姻緣,往哪兒找去啊,你還有啥不中意的?” 尹氏:“倒不是這個,我這心里頭總覺著哪兒不對似的,你說這樣人家的公子,若是娶妻不得娶個門當(dāng)戶對的啊,哪能瞧上咱這寒門小戶的丫頭,更何況,皎娘前頭還嫁過一回,雖說和離了,到底不是未嫁的姑娘家,身子還不好,你說說那樣人家的公子倒是瞧上皎娘哪兒了?!?/br> 陳家嬸子道:“嫂子也真是的,想這么多干啥,你管瞧上哪兒了呢,反正就是瞧上了,還上心的緊,要不然能這么大鳴大放的送著皎娘家來嗎,嫂子你是沒瞧見,剛在巷子口,人家可是連街坊四鄰的見面禮都送了,這不就是把自己當(dāng)成上門姑爺了嗎,聽說人家可不是燕州府人,能知道這些老禮兒必是刻意打聽過的,不沖別的就沖著這份心,也是難得了,再說,也不是咱家姑娘纏著要嫁,是他上趕著要娶的,人家都不嫌門第,你倒嫌了人家不成。” 尹氏道:“咱這樣的寒門小戶,哪能嫌人家的門第,我就是覺著不踏實,你說莫不是有什么隱疾吧,亦或身子有什么不周全的,不然,這樣富貴人家的公子,做什么不娶那些未嫁的名門閨秀,偏生瞧上咱家這和離過的丫頭了?!?/br> 陳家嬸子倒未往這上頭想,如今尹氏一提忽覺有些道理,她剛在巷口聽那李管事說完了,也覺稀罕,跟戲本子似的,可老百姓過日子,卻不是唱戲,即便她們這樣的人家說親都得差不多的 ,富貴人家娶貧民女子的稀罕事,可從沒聽過。 莫非這位梁六爺真有什么不周全之處,才瞧上皎娘的?想到此,卻一拍大腿:“你說咱在這兒猜能猜出個啥來,見見面,不就啥都知道了嗎?!?/br> 尹氏:“你說的輕巧,人家沒上門,咱往哪兒見面去,難道去人家府里不成?!?/br> 陳家嬸子笑道:“嫂子是遇到喜事,高興的糊涂了,哪里用咱們?nèi)?,他這般陣仗的送皎娘家來,自是要登門提親的,不然,送什么見面禮啊,嫂子別著急,我把話撂這兒,不出三天,你家這位新姑爺必就登門了?!?/br> 第127章 小樓一夜聽春雨 尹氏唬了一跳:“可別瞎說, 皎娘剛和離,哪來的什么新姑爺,若給人聽見不定怎么嚼舌根子呢?!?/br> 陳家嬸子也知自己失了口忙道:“瞧我這張嘴總沒個把門的, 嫂子莫怪, 我這也是替丫頭高興不是,再說這不是在家里沒外人嗎。” 尹氏也知她的性子,嘴是快卻沒壞心, 便也不會怪她,只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是怪你,是怕外頭那些不知根底兒的亂說話,要知道舌頭底下壓死人啊, 皎娘這忽然和離了回來,本就好說不好聽,要是再傳出什么難聽的, 著丫頭心思重, 我怕她受不住?!?/br> 陳家嬸子:“嫂子放心吧, 都多少年的街坊鄰居了, 便有那瞧著眼酸的, 大不了說兩句風(fēng)涼話,倒也沒什么壞心,再說我瞧著你家那位新,哦, 六爺, 是個頗有心的,又會做事兒, 這人未登門呢, 禮都到了, 那些點心錢可不是白送的,便瞧在這些東西的份上也不能攪合了這樁好姻緣吧,要說眼熱,嫂子想想皎娘攤上這樣一門好姻緣,誰瞧著不眼熱,甭說別人,就是我瞧著都眼饞呢?!?/br> 尹氏不禁道:“你眼饞啥,等過幾年你家二妮子長起來,說門好親事不就結(jié)了?!?/br> 陳家嬸子擺手:“我家二妮子是個皮猴子,模樣生的尋常也就罷了,針線上還不通,成日就知道往外瘋跑,跟皎娘可沒法比,不瞞嫂子,我瞧著都發(fā)愁,你說將來誰家要這么個野丫頭啊?!?/br> 尹氏:“瞧你說的,二妮子生的挺周正的,一瞧就是福相,針線上不通怕什么,回頭讓皎娘手把手的教教不就會了。” 陳家嬸子一聽眼睛都亮了,她早便有這打算,就皎娘那一手針線繡工,真是好,整個潘家巷的閨女媳婦都算上,也沒一個能比上的,只是先頭皎娘未嫁時身子不好,三天兩頭的病,便也不好開這個口,如今尹氏既主動提了,哪有不接下的,畢竟姑娘家要是有一手好針線,將來說婆家,也有一樣能拿出手的本事,忙道:“嫂子這話我可當(dāng)真了,回頭就讓二妮來?!闭f著又頓了頓道:“就怕累著皎娘?!?/br> 尹氏:“不過就是教教針線有啥累的,她是命不濟倒有些運氣,雖受了大委屈卻也因禍得福,身子好的多了,不像在家哪會兒弱巴巴的瞧著就讓人擔(dān)心。” 陳家嬸子:“在巷口就瞧見了,小臉紅潤潤的,氣色可好呢,說話也有氣力了,人們都說別是吃了什么仙丹吧。” 尹氏想起韓mama說的那些話,心道,雖不是仙丹,也著實不易,一日三餐的藥膳,加上那什么參茶,真是處處都得用心,想到這些,對那未露面的梁六爺又多了一層好感,便沒見著人,就他對皎娘這份心,也讓自己這個當(dāng)娘的無話可說。 一時送著陳家嬸子走了,便去跟皎娘說了會兒話,玉秀才方家來,三口在堂屋里用了飯,飯是丫頭做的,不是尹氏躲清閑是真插不上手,那灶房里的鍋瓦瓢盆都換了一茬兒,菜單rou什么的也不知啥時候送來的,總之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也有。 一到飯點兒,不用尹氏cao心,便端桌子上來了,四菜一湯,葷素搭配,還溫了一壺酒,顯見是給玉秀才準備的。 尹氏見韓mama跟那兩個丫頭忙活了半天,便開口讓她們一起坐下用飯,韓mama客氣的道了謝,便退了出去。 皎娘拉了她娘坐下道:“阿娘就別cao心了,她們哪兒規(guī)矩大跟咱家不一樣?!?/br> 玉秀才也道:“坐下吧,你也別這么一驚一乍的,還只當(dāng)過去一樣不就行了?!?/br> 尹氏心道,說的輕巧,這忽然家里多出了好幾個大活人,把自己該干的活兒都干了,能一樣嗎,卻見丈夫跟皎娘神色尋常,皎娘還給丈夫倒酒,也只能依著丈夫的話,坐下來用飯。 皎娘先時還擔(dān)心爹娘再問梁驚鴻的事,卻未想連提都未提,暗暗松了口氣,爹娘跟前兒她不想違心說謊哄騙她們,卻又不能說實話,好在未提,皎娘一顆心方踏實了些。 用過飯回屋在燈下做了會兒針線,韓mama便催著躺下了。 家里頭忽然多了三個人,卻也不用玉家人cao心,下午時候兩個丫頭便把灶房旁邊那間本是放雜物的屋子收拾了出來,那屋盤了炕,只收拾干凈,鋪上被褥便能住,至于韓mama,皎娘本想讓她跟自己一起睡的,可韓媽卻執(zhí)意不肯,說不合規(guī)矩,好在家里有個閑著的竹榻搬到屋里,湊合能睡。 而重新躺在自己這張床上的皎娘忽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當(dāng)日出嫁的時候,阿娘便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姑娘出了門子便是婆家的人,她便以為這輩子都會再躺在這張床上了,哪想造化弄人,竟回來了。 閉上眼,聽著窗外的雨聲,比白日像是緊了些,這樣的雨聲倒讓皎娘想起冬郎小時候的事,冬郎小時很黏自己,自己剛搬到這屋來那會兒,冬郎夜里總是偷著跑來,皎娘記得也是這個時節(jié),夜里也落了雨,冬郎睡著了,嘴里卻嘟嘟囔囔的說著夢話。 先時皎娘未聽清,后來底細聽了聽方聽出來,冬郎嘟囔的正是白日里阿爹讓他默的詩,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因錯了一個字,阿爹打了手板,還罰他默了幾十遍,等默完了手都腫了,可見是記住了,夢話說的都是這兩句。 也不知這會兒京里下沒下雨,冬郎這會兒是燈下苦讀呢,還是睡了?不知道會不會說夢話,若說了,怕是讀書讀的累了吧,自己托葉氏夫人捎過去的東西不知收沒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