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 第40節(jié)
小廝搖頭:“這個奴才可不知,也不敢瞎掃聽,不過瞧見韓mama也跟了去,還搬了箱籠,瞧著倒像是出遠門兒的樣兒。” 出遠門?潘明成越聽越糊涂,難不成驚鴻兄膩煩了,趕著一早把人送走,不能啊,真要膩煩了,哪還會自己親自送,再有韓mama可是侯府的老人,頗有體面,真要把人送走,也斷不會讓韓mama跟去,更何況還有李順兒呢,這么大陣仗出行,哪是膩煩了送走,倒有些像回門…… 回門?潘明成福靈心至,難不成真是去了玉家,驚鴻兄這是被皎娘迷昏頭了不成,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這么大張旗鼓的送皎娘回門,見了人家爹娘如何解釋?要是他敢把強取豪奪人家閨女的事兒說出來,那玉老先生非得跟他拼老命不可,不,不可能,這都是自己瞎猜的,驚鴻兄再怎么想不開也不會上趕著找打吧。 潘明成卻忘了梁驚鴻的心機手段跟那堪比城墻的臉皮,心機深便能先想在前頭,手段高什么事干不出來,而最無敵的便是臉皮厚,只要臉皮厚就能睜著眼說瞎話,并且毫無壓力。 皎娘卻不知他心里的計量,本是怕梁驚鴻反悔,畢竟這兩日他都纏著自己一刻未離開,皎娘心里還納悶呢,不說北國的那位賢王殿下來了別院嗎,他作為主人連頭兒都不露,豈非怠慢,這可干系兩國邦交,絕非小事。 倒是問了一句,梁驚鴻卻沒好氣的說是那位不請自來,用不著禮數(shù)周到,若再問便被他攬在懷里親上來……皎娘頗不適應這般親近,在她想來便是夫妻也不該如此毫無節(jié)制的胡鬧,偏梁驚鴻極霸道,根本不容自己反抗,若稍有不順,雖不會打罵動粗,卻會變本加厲的折騰,直到自己服了軟方罷…… 好在過了兩日,他終是信守承諾讓自己回家,卻未等皎娘高興,便說要親自送自己回去,皎娘真被驚住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說是不用擔心,他自有安排,斷不會讓自己難做,可皎娘仍是心中惴惴,越近家門越是不安。 第118章 不若親我一下 玉家住在燕州城東的潘家巷, 皎娘的爹玉先生本是外鄉(xiāng)人,趕上那年家鄉(xiāng)鬧瘟疫,一村子的人都死絕了, 玉先生因舉試在外, 得了條活命,后屢試不中,囊中羞澀, 不得過活,得朋友幫忙,薦到燕州城潘府來做了蒙學的先生,方謀了個安穩(wěn)生計, 橫豎老家也沒了親人,便留在了燕州府娶妻生子安家落戶。 潘府是燕州望族,對學里的先生頗為優(yōu)待, 供奉之外賞撥了住處, 便在潘府后面的潘家巷內(nèi), 出了巷子不遠便是潘府所設學塾, 這潘家巷子里都是一個個小獨院, 住的人家也都是府里當差的,不是學里的先生便是有體面的管事,故此大都認識,平常也常串門子嘮家常。 當日潘復上門提親, 左鄰右舍的可沒少勸玉家二老, 都說是難得一門好親事,這樣的人才, 識文斷字不說還謀了衙門里的差事, 雖是外鄉(xiāng)人可已置下房產(chǎn), 便不提這些,只人家不嫌棄咱大姑娘身子不好,這一樣便是最難得的。 左鄰右舍的一勸加上媒婆子舌燦蓮花,便應了親事,后成禮,吹吹打打的轎子從潘家巷抬出去,那些熱鬧到如今皎娘都不大記得了,只記得冬郎那幾日鬧脾氣,成禮的時候也沒見他露頭,后來回門才見著人,低著腦袋叫阿姐,卻怎么也不肯叫姐夫,便后來肯叫了,也并不熱絡,小孩子一樣的別扭。 想起這些仿似昨兒才發(fā)生的一般,實則卻已過去一年了,這一年里除了三朝回門那次,便再未回來過,出嫁的姑娘便是婆家的人了,想回娘家也得趕日子,爹娘過壽或是年節(jié)兒才成,偏趕上日子自己都病著,屋都出不去,更不用說回娘家了。 大約正因一年里都沒回來過,馬車走的越近越有些近鄉(xiāng)情怯,時已近夏,車窗的厚簾換成了紗的,既透氣又能瞧得見外頭愈發(fā)熟悉的街景,皎娘知道前面便是潘家巷了,卻不見馬車有停的意思,心里有些慌,絞著手里的帕子,不知梁驚鴻又打什么主意,他這般送自己回家,莫說自己爹娘見了要嚇住,便是街坊鄰居也得炸了營。 越想越有些著急,不妨手里的帕子被梁驚鴻拿了去道:“再絞下去,這帕子便腰部成了,費了精神繡的,豈非可惜?!?/br> 皎娘咬了咬唇終是忍不住道:“你待如何?” 梁驚鴻卻忽的湊過來道:“怎么,皎娘是擔心我這剛上門的姑爺被你爹亂棍打出來不成。” 見皎娘瞪著自己不吭聲,一張小臉卻漲得通紅,明顯是賭氣呢,這模樣倒越發(fā)嬌俏了幾分,不禁輕笑出聲:“好了,莫氣,莫氣,我是看你緊張與你說笑罷了。”說著又道:“如今隨了你的心愿,該擔心的是我才對?!?/br> 皎娘:“你擔心什么?” 梁驚鴻: “擔心皎娘隨了心愿,見了爹娘,就把我丟到脖子后頭去了,如此,驚鴻豈非要傷心了?!?/br> 皎娘知他慣來如此,什么話都是隨口就來,也便不理會他說了些什么,別開頭瞧窗外的街景,想著再走兩個街口便是潘家巷了吧,那些鄰居瞧見一個陌生男人送自己家來,該怎么想,往后的閑言碎語爹娘如何應付。 正想著,卻不妨梁驚鴻湊到她耳邊來,笑瞇瞇的道:“不若打個商量,皎娘要是肯親我一下,我便下車,讓韓mama送你家去,如何?” 皎娘不想都這會兒了,他還有調(diào)笑的心思,饒是好脾氣也不免有些惱上來,更是冷著臉不肯搭理他,卻忘了梁驚鴻是個格外臉皮厚的,哪會管她冷不冷臉,橫豎皎娘也沒對自己笑過幾次,大多數(shù)都是冷著一張臉,見了自己并無半分旁的女子的含羞帶怯,傾慕就更不用想了,只不似看仇人一般,梁驚鴻就覺賺到了。 更何況,便冷著臉的皎娘他瞧著也是分外可心,梁驚鴻有時候自己都覺納悶,遇上皎娘之前,便再美的美人,看幾回也都厭煩了,偏到了皎娘這兒,越看越喜歡,要說皎娘哪里生的美,也說不上來,就是瞧著哪兒哪兒都順眼,合該就是自己的人。 心尖子上人兒,哪里舍得真難為她呢,不過就是嚇嚇她罷了,免得這丫頭一回了娘家,就真把自己忘了,想到此,梁驚鴻頗有些郁悶,這么個可心的人,偏生是個冷心腸的,自己對她如此呵護在意,不說別的,便是那事上,也多由著她,收著性子沒怎么折騰,卻也不見她領情。 雖郁悶到底也未反悔,送了她家來,想到此,心里忽有些惱恨她不解風情,開口道:“皎娘若不肯,便只能驚鴻代勞了?!闭f著扭了那張小臉過來,在那因驚訝微張的紅唇上親了下去…… 待梁驚鴻心中郁氣盡數(shù)散去,才饒過皎娘,吩咐停車,方道:“過幾日我便來瞧你,不許你忘了我,若忘了可要罰的?!绷滔略挶闾铝塑?,臨下去之前還在皎娘臉上摸了一把,十足的登徒子行徑。 皎娘抬手摸著自己的臉,有些燙熱,卻見韓mama了妝匣上車,忙用帕子遮了遮,韓mama也未點破她的掩耳盜鈴,只是打開妝匣取了梳子出來,給她抿了抿鬢發(fā),抿好鬢發(fā),又取了香粉胭脂與她重新整理妝容,那妝匣支開上面卻是一面銅鏡,窗外透進光亮落在鏡面上,映出一張熟悉卻又仿佛有些陌生的臉,眉眼還是那個眉眼,只是卻沒了過往的蒼白,雙頰暈紅,如凝新荔,眸光似水,春意盎然,這樣一張臉即便仍有些瘦弱,卻瞧不出病態(tài),故此,皎娘才會覺著有些陌生。 韓mama收拾好妝匣,方道:“ 大娘子不必憂心,六爺雖霸道了些,卻是真心疼愛娘子,今日的事也早已安置妥當,一會兒大娘子不必說什么,只都交于老婆子應對便是?!?/br> 皎娘雖好奇她要如何應對,卻知韓mama不比梁驚鴻,說話做事都是極靠譜的,若無把握,斷不會如此大包大攬。 心里雖仍有些忐忑,卻不似剛才那般慌亂,點點頭道:“辛苦mama了。” 第119章 哪又來個新姑爺 玉家住在潘家巷第二戶, 巷口的槐樹下有一眼甜水井,附近的人家便也過來挑水,故此常有人在巷口, 等著挑水的功夫嘮家常, 橫豎就是誰家的閨女許了什么人家,小子訂了誰家的姑娘,亦或是誰家媳婦好福氣, 新媳婦頭一胎便生了小子,又誰家連著生個幾個都是丫頭云云。老百姓的家長里短大致如此。 都是多少年相熟的老街坊,誰家什么樣兒都知道,若忽然來了個生臉的, 自然惹人注目,更何況還不是一位臉生的,竟是來了兩輛馬車。 平常日子大家伙出門都是用走的, 橫豎都是就近的營生, 非得趕上年節(jié)兒陪著媳婦回娘家, 道遠兒了, 才雇個驢子來當腳力, 若是拉什么大件兒頂大了雇回牛車。 馬車也不是沒見過,畢竟這邊守著潘家,潘家可是燕州府首屈一指的望族,府里的主子們出門都是坐馬車的, 卻都在前街上, 不會往潘家巷這邊來。 這忽的來了兩輛馬車,真成了新鮮景兒, 男人們還好, 雖也好奇, 到底沉穩(wěn)些,可槐樹下的井臺邊,還有一早來洗衣裳的幾個婦人,見了這么兩輛馬車,哪里還能忍得住,市井婦人多沒多少講究,揚聲便問了一句:“你們找誰家?敢是走錯了路吧。” 李順兒讓車夫停下,跳了下去,先是見了禮才道:“ 敢問這里可是潘家巷?” 那婦人目光在李順兒跟后面兩輛馬車上來回打量了好幾遭方道:“還真是來潘家巷的,是來串親戚的?沒聽說誰家有這般親戚啊。” 這婦人的聲音皎娘聽著有些熟悉,倒似隔鄰的陳家嬸子,皎娘透過紗窗往外一瞧,果真是陳家嬸子,生怕李順兒跟他主子一樣胡說,忙開口喚了一聲:“外頭可是陳家嬸子?” 皎娘一出聲,那婦人愣了楞,不禁道:“怎么聽著好像有人叫我似的?” 旁邊跟著玩的小丫頭指了指馬車:“是玉家的大jiejie?!?/br> 那婦人呵道:“胡說,玉家jiejie去年就出門子了,這如今不年不節(jié)兒的,哪可能回來,再說玉家那女婿雖說衙門里當差,可也沒這樣的排場啊?!?/br> 小丫頭卻道:“娘不信,瞧啊,那不是玉jiejie是誰?” 都是老街坊,皎娘自然不好在車里不露面,便要下車,韓mama便吩咐了一聲,讓李順兒放穩(wěn)了凳子,自己先下去,再扶著皎娘下車。 皎娘這一下車,看清了臉,周圍人都愣了,一時竟鴉雀無聲,到底還是那個小丫頭搖了搖她娘的胳膊:“娘,娘……”連著叫了幾聲,婦人都未回神,直愣愣盯著皎娘發(fā)呆。 皎娘只得走前幾步,蹲身行了一禮叫了聲嬸子,那婦人方回過神來,蹭的站了起來:“哎呦天老爺,還真是皎娘回來了,我還當是眼花了呢,這可是昨兒去你家串門子,你娘還念叨呢,說這一程子聽不見你的信兒,擔心你身子弱,到了換季的時候,怕又病了,若不是你爹攔著非得瞧你去不可,不想你真不禁念叨,這就回來了?!?/br> 皎娘聽了心里發(fā)酸,爹娘自是疼自己的,只是卻礙于禮法,出門子的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便再擔心也不能去探視,便如回娘家一般,非得等著年節(jié)兒或過壽才能回來。 那婦人見皎娘眼里似有水氣,暗暗后悔自己不會說話,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忙道:“你這回來了就好,你娘瞧見你這般好,哪還有不放心的呢,快著家去吧?!?/br> 皎娘:“那皎娘先家去,待安置妥當再與各位街坊說話兒?!?/br> 那婦人:“哎喲,說話什么時候不成啊,快著去吧,去吧。” 皎娘這才進了巷子,韓mama自然跟了去,卻留下李順兒吩咐小廝從后面車上提了一個好幾層的大提盒下來,打開來是一層層的精細點心,沖著巷口的孩子們招招手:“來,吃點心了?!?/br> 這潘家巷住的雖說不是窮的吃不上飯,卻也都是尋常百姓,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舍得給孩子買塊甜糕解解饞,甜糕哪是這樣精細的點心可比,剛一打開盒子,光那股子香油味兒就把孩子們饞的直吞口水了,這會兒李順兒一招呼,哪里還能忍的住,哄一下便跑了過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好幾層的點心就分了個精光。 陳家嬸子家的小丫頭年紀小身子弱,擠不過那些小子,等到了她,點心盒子早空了,癟癟嘴委屈的直掉金豆子,陳家嬸子心疼閨女,指著那些跑走的小子罵了幾句。 李順兒道:“哪些不過是個孩子們吃著玩的,各位鄰居的也早預備好了,都在車上呢,我家六爺說了,玉家就兩位老人,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往后指不定還得勞煩各位鄰居幫扶看顧著些,這些擔心權當一點兒心意了,各位鄰居千萬別嫌棄,這會兒拿著走也成,若不方便的,過會兒讓小廝挨個給您送家去?!?/br> 眾人誰能想到忽得了這樣的好處,哪還能讓人送家去啊,再說雖都吃這口井里的水,卻不都是潘家巷里住的,有的離著好幾條街呢,便再夠也跟玉家夠不上鄰居啊,忙道,不勞煩了,自己拿回去也省的再勞動小哥們跑腿兒。 李順兒自然知道這些不都是玉家的鄰居,也不點破,讓小廝把備下的禮挨個送了,都是兩層的一盒點心,加上一串簇新的銅錢,用紅線串著下面結著平安扣,好看的緊。 這錢可比點心實用多了,如此意外之財誰不樂呢。 有遠處的拿著就跑了,生怕李順兒發(fā)現(xiàn)他們是渾水摸魚的,把東西收回去,剩下的大都是潘家巷的鄰居,那陳家嬸子瞧了瞧手里的東西,心里納悶啊,雖說燕州府新姑爺上門有給鄰居送禮兒的習俗,可都是近處常走動的鄰居,大多是糕餅點心,卻不過一個油紙包罷了,若是看見孩子,給個銅錢買糖吃,都算極體面大手的,哪見過這樣大手筆的。 更何況,這位嘴里一句一個六爺,這六爺難不成是玉家那女婿,不對啊,且不說皎娘出門子已經(jīng)一年了,新姑爺早上過門了,怎么又來了個送禮的,別人不知,自己難道還不清楚嗎,皎娘那女婿叫潘復,雖說跟潘家沾了些親戚,卻是個早死了爹娘也沒兄弟姊妹的,這六爺卻是從哪兒算的? 再有,自己可是知道底細的,皎娘那女婿雖說再衙門里當差,日子過得是不差,卻也這般富貴,好家伙就瞧今兒這場面,別說衙門里的當差了,就是知府老爺估摸著也沒這臺面啊。 第120章 戲文里的故事 卻見李順兒指揮著小子從馬車上搬箱籠, 愈發(fā)疑惑,就算那潘復忽的騰達了,也沒見誰家回娘家還帶著箱籠行李的, 怎么瞧著倒像長住的, 想到此忍不住問了句:“你說的那位六爺可是姓潘?” 李順兒目光一閃搖頭:“我們六爺不姓潘姓梁?!?/br> 陳家嬸子一拍大腿:“我說不對勁兒嗎,這不果真鬧擰了不是,就說瞧著不像玉家那姑老爺啊?!闭f著又覺不通:“不對啊, 若不是玉家姑爺,為何送了皎娘家來?” 李順兒:“這事兒說來卻有些長,其中更有許多曲折……”說著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兒。 周圍大多是婦人,平日里最喜歡家長里短的八卦, 沒事兒都恨不能找點兒事兒,更何況這樣明擺著稀罕事,哪能忍得住, 忙道:“長了怕什么, 我們幾個橫豎也沒什么事兒, 有的是閑工夫, 你慢慢說便是。” 那陳家嬸子也道:“是啊, 這里也沒有外人,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瞧著皎娘丫頭長起來的,跟自家的丫頭一個樣兒, 雖說如今出了門子, 也是潘家巷的姑娘,在外頭遇上什么委屈了, 我們這些老街坊便幫不上大忙, 也能站個腳不是?!?/br> 李順兒忙道:“怪道大娘子常提起家里的街坊鄰居, 今兒小的算見識了,真真兒都是熱心腸的好人,說起來也是大娘子跟我家六爺緣法……” 李順兒照著自家六爺?shù)姆愿赖拈_講了,大致意思就是六爺來燕州探望嫁到這邊來的表姐,因心儀燕州美景,便留了下來,可巧表姐家跟潘家比鄰而居,且表小姐跟大娘子相好,兩家常走動來往,便免不得跟六爺碰上,先頭只是照過兩面,并未說話,后來那位潘大爺不知怎么總往戲班子跑,一來二去的竟和離了,那陣子大娘子可難著呢,不想回娘家讓爹娘知道,恐二老憂心,又不知該怎么辦,我家表小姐心疼的不行,便接到了府里住,權當多了個妹子,若非大娘子記掛著娘家二老,非要回來,表小姐可舍不得放人呢。 李順兒口才了得,半真半假的故事,被他說的格外跌宕起伏,且雖未明說,可透出的意思,只要不傻都聽出來了。 陳家嬸子心道,這不活脫脫一出戲文嗎,美人遭難卻遇上了貴人相助,認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jiejie,jiejie家里偏偏有位未娶的公子,這邊遭難正難過,那邊有心憐惜,兩下里湊到了一起,就成一對。 不然,這皎娘回娘家,怎么竟是這位姓梁的六爺派人護送打點,且還預備了禮,這可是燕州府新姑爺上門才會遵循的老禮,若不是瞧上了皎娘,哪可能這么做呢。 自己腦補了一通之后,陳家嬸子是又氣又羨慕,潘家巷里誰不知道玉家啊,祖墳好風水,出了個冬郎那樣爭氣會念書的小子,如今都去京城進學了,將來中榜做官,眼望著光宗耀祖呢,倒是女兒這兒有些不順心,模樣雖好,身子卻弱,自小便是個病秧子,三天兩頭的吃藥,玉秀才兩口子沒少cao心,鄰居們嘴上不說,心里都明白,這丫頭可惜了好樣貌,這么個病身子不能生養(yǎng),怕是沒人上門提親,這娶回去不就成了絕戶嗎。 不想這丫頭自有造化,去年潘復竟然上門提親了,這潘復雖說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卻跟潘府沾親,又念過書,還在衙門里謀了差事,房子也置下了,人也體面斯文,性子溫和體貼,真真可是把潘家巷震了,誰家也沒得這么個體面的好姑爺啊,當日出門子的時候那體面熱鬧,如今街坊們還常提呢。 也有那臟心爛肺見不得人好的娘們,亂嚼舌頭說這男人啊最沒出息,光瞧著臉蛋好看就什么都顧不得了,等日后就知道了光臉蛋好看,不能生養(yǎng)也沒用,到時候瞧著吧,不定怎么折騰呢,別瞧這會兒風光,受罪在后頭呢。 陳家嬸子當時聽了,氣就不打一出來,一瓢水就潑了過去,插著腰罵道:“人家玉丫頭見了你一句一個嬸子叫著,這剛成婚的好日子,你不盼著好說句吉祥話也就罷了,卻還這般惡毒的咒人,虧得還去廟里拜菩薩,仔細菩薩知道你的臟心,降個雷劈不死你?!?/br> 當時好多街坊也把那娘們數(shù)落了一頓,潘家巷住的雖不能說都是善人,可這樣壞心的也極少見,眾人不忿把那娘們數(shù)落跑了。 當日陳家嬸子可沒想到讓那娘們說中了,那潘復瞧著挺斯文正派,卻也是個沒良心的,不用說必是嫌棄皎娘身子弱不生養(yǎng),外頭又迷上了戲子,才鬧著和離,皎娘那性子,若那潘復要和離,必不會為難,那潘復正是知道皎娘的性子,才敢這樣欺負人,若是換了個厲害的,哪會這么痛快答應和離,怎么也得要些大好處才行,想起來都讓人生氣。 可說氣吧卻又羨慕,皎娘自幼身子不好,又碰上潘復這么個混賬男人,按說命是有些不濟的,可若不是潘復這混賬,又怎會被接到鄰居府里里,進而有了這樣一門好姻緣。 這位梁六爺,雖尚不知底細,可就瞧這排場也知道不是尋常人家,不過這樣人家的公子會娶個和離了又不能生養(yǎng)的嗎? 想到此不免又擔起心來,便拉了李順兒到一邊兒問道:“你剛說你們家六爺是來探親的,這探親總歸要家去的吧,不可能一直留在外鄉(xiāng)。” 李順兒道:“這個倒不知我家六爺怎么打算的,不過已在燕州置了宅院,瞧意思是要長住了?!?/br> 陳家嬸子這才放了心,都置了宅院,自是不想走了,又問:“你們家六爺是做什么營生的?” 李順兒:“我家六爺開過醫(yī)館?!?/br> 陳家嬸子沒把開過兩字放在心上,一聽開醫(yī)館的便道:“要說這燕州城里先頭是開了一家醫(yī)館,可紅火呢,里頭的大夫一個比一個厲害,天天瞧病的都排大長龍,不會就是你家開的吧?!?/br> 李順兒點點頭:“正是?!?/br> 陳家嬸子頓時激動起來:“真是你家開的?你小子可莫哄我?” 李順兒:“不敢,先時是我家六爺開的,后來因春芝堂的東家求了人情,便賣與了春芝堂。” 陳家嬸子:“怪不得前些日子忽的換成了春芝堂的招牌,我還納悶呢,原來是這么個緣故,對了,聽人說那醫(yī)館的東家是京里來的一位公子,祖上出過太醫(yī)的,他自己也是位神醫(yī),說的可是你家六爺?” 李順兒老實的道:“我家六爺?shù)拇_通曉醫(yī)術。” 陳家嬸子聽了恍然道:“怪道我剛瞧著玉家丫頭比以往康健了許多,那氣色精神都不一樣了,想來是你家六爺?shù)墓诹???/br> 李順兒未直接說是,只道:“我家六爺常說,三分病七分養(yǎng),大娘子身子雖弱了些,只方子對癥,細心調(diào)養(yǎng)個一兩年,便能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