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 第8節(jié)
葉氏若知道的也不會隱瞞,一一說給她聽,說著話兒便到了。 皎娘跟著葉氏下了車,抬眼便是氣派的朱漆大門,高挑的門樓子上兩只羊皮大紅燈籠,映著日頭光閃閃,上面似是有字,卻未等皎娘看清,便被葉氏攜著手領了進去。 過了福壽三多的影壁,沿著一側(cè)抄手游廊,行過垂花門便是內(nèi)宅,一路行來,皎娘心中暗驚,雖說自己并未見識過幾個園子,到底去過潘府,潘府好歹也是百年望族,府邸亦是祖宅歷經(jīng)數(shù)代擴建修整,在燕州城已是名聲在外,不說潘府便是隔壁葉府的園子也是頗講究了,而今日進了這別院之后,皎娘方知那潘府跟葉家實在算不得什么。 這別院初初進來,也不知有多大,這一路行來穿廊過廡,一進一進竟數(shù)不清過了多少層院子,只記得那廊間花窗之中望過去,皆是移步異景,并無一個重疊往復的,沿路所見花木許多皎娘不曾見過,想來是什么珍惜名品也未可知。 進了內(nèi)院更為考究,一草一木擺設桌椅用具,無一凡品。 葉氏拉她坐在屏榻上,見她有些不安遂笑道:“meimei不必拘謹,只當是自己家里一般便是?!?/br> 皎娘掃過屏榻上嵌的螺鈿祥云花鳥,上面那只翠鳥的尾羽翠生生翹起,幾可亂真,莫說這滿屋的擺設,便是自己坐下的這個屏榻也可價值千金吧,如此貴氣奢華,怎可能當自己家一樣。 第23章 昭昭瑤池仙境 葉氏笑問:“meimei瞧這屋可還過去眼嗎?” 皎娘忙道:“不怕葉jiejie笑話,皎娘還是頭一次進這樣好的屋子呢?!?/br> 葉氏:“meimei喜歡我就放心了,先頭還想若meimei不喜歡這間,便得再挑一處,倒需費些周折?!?/br> 皎娘一驚:“葉jiejie是說我在此處安置,這如何使得?” 葉氏笑道:“我跟meimei投緣,恨不能天天在一處里說話兒,先頭在家時雖說是隔鄰住著,到底是兩家,中間隔著一堵花墻呢,若想跟meimei說話兒,還得繞個大圈子從門過去才行,著實有些不便,想著若能跟meimei住在一處方得個自在,這不心里想著就來了別院,如今這里也沒旁人,就咱們姐倆兒,正好清清靜靜的說話兒,索性都在這邊住下,也好生親近親近,這本是我的私心,若meimei怕擾,我另尋一處安置也無妨?!?/br> 皎娘本是陪客,哪能本末倒置,喧賓奪主忙道:“我這身子jiejie也知道,夜里常睡的不好,旁的倒無妨,就怕夜里擾了jiejie的好眠。” 葉氏拉了她的手:“這個你可白擔心了,我睡覺最死,便是打雷都吵不醒的,更何況這院子大著呢,也不止這一間,這屋給meimei住,我住旁邊的跨院,若想跟meimei說話兒,只從廊間的腰子門過來尋你,既便利又不會總擾了你,豈不好。” 皎娘又掃了這屋子一遭心覺不妥,這屋子收拾的如此用心,縱不是主人住的也該是接待要緊的貴客,自己不過是陪著葉氏來閑住幾日,如何能在這里安置,更何況,也沒道理葉氏夫人這個主客住在旁側(cè)跨院,自己這個陪客反而住在正院正房的。 想到此忙推辭:“這萬萬使不得,此處是正院,我一個外人若住進來,豈非鳩占鵲巢,實不妥當?!?/br> 葉氏夫人卻道:“想這個可是多慮了,哪來的什么鳩占鵲巢,我這表弟皎娘不知 ,是個最樂意交朋好友的,平日里詩會宴席沒個消停的時候,這園子想來是在席上吃多了酒,又逢著朋友攛掇幾句,一時興起買了下來,過后酒一醒又嫌麻煩,便求我來給他看著房子,順便幫他調(diào)理調(diào)理雜事,等調(diào)理順了,他再邀朋友過來擺宴游園賞景的,豈不省事,你說他這個主人都沒來住了,哪來的什么鳩占鵲巢,況,雖你我并不沾親,我卻當你親妹子一般看待,怎是外人了?!?/br> 說著頓了頓又道:“除了這些還有個緣由,meimei可還記得我說過,表弟當初買下這個園子是因此處有一脈熱泉上,雖說外面也有沐浴的湯池,卻在外面花園那邊兒,若從內(nèi)院走,需得從廊子過去,總要費些時候,旁人也還罷了,可meimei身子弱,若在那湯池中泡的熱烘烘的,回來道上讓冷風一拍,豈不雪上加霜,而獨這院里引地泉修了可供沐浴的私湯,meimei住在這邊,泡起來也方便些,meimei且別忙著推辭,不瞞meimei,我家祖上也是行醫(yī)的出身,曾頗有些名聲,家中兄弟都是精通岐黃的,只我不爭氣,混吃過日子,倒沒什么本事,雖不精卻也略知些皮毛,至少知道這熱泉能扶正祛邪,meimei若能常泡泡,對身子大有益處,這也是jiejie的一番心意,若meimei執(zhí)意推辭,豈非辜負了我對meimei的心?!?/br> 葉氏把話說到這份上,皎娘哪里還能推辭,雖覺不妥,卻也只能應了下來。 葉氏見她不再推辭,方暗暗松了口氣,心道,這丫頭別瞧著溫溫柔柔的樣兒,內(nèi)里卻不然,是個有主意的,禮法規(guī)矩,是非黑白,心里自有把尺,更難得不貪富貴不羨榮華,進退有度,是個最本份的良家好女子,偏偏這樣本份的女子卻讓梁驚鴻那魔星瞧進眼,上了心,不弄到手誓不罷休,便這丫頭再本份, 也架不住那有心的算計不是,這一步步的,終是走到了這兒,如今兩人還能好好的說話兒,今日過后,便不知這丫頭該如何恨自己了。 用過晌午飯,葉氏喚了婆子引路,兩人粗略逛了逛,便是走馬看花,一圈逛過來也是下半晌了,葉氏便說正好趁著疲乏去泡熱湯,泡透了方解乏。 催著皎娘去換了寢衣,攜著手往湯池去了。 正如葉氏所言,湯池就在院子一側(cè),正院跟跨院中間兒,連著皎娘所住的正院東側(cè)稍間,皎娘正好在稍間里換了寢衣出去便是湯池,雖是家用私池卻也修的格外用心,用了湖石花木設景圍住湯池,泉水從湖石間汩汩而出,落在湯池內(nèi)騰起霧氣,昭昭如瑤池仙境。 第24章 愈發(fā)困倦 地熱引泉,水汽蒸騰,即便室外也是溫暖如春,皎娘進來的時候,葉氏早已到了,卻并未下湯而是罩著一件銀灰色織錦斗篷在池邊小亭內(nèi)吃茶,候著皎娘。 見皎娘進來,葉氏微怔了一下,繼而放下茶盞,迎了過來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一遭贊道:“都說衣裳襯人,我看meimei倒是人襯了衣裳,這件氅衣若穿在旁人身上不過尋常,可在meimei身上卻愈發(fā)的惹人憐愛了?!?/br> 皎娘給她夸得俏臉一紅:“葉jiejie打趣皎娘呢,因怕外頭冷,才套了這件氅衣出來?!?/br> 葉氏道:“這可不是打趣,是我的真心話?!比~氏還真不是客氣,剛見皎娘出來著實被驚艷了一下,跟皎娘走動了這些日子,自然清楚皎娘穿戴尋常,說尋常都是客氣,在葉氏看來,皎娘的穿戴頗有些寒酸。 衣裳大都是半舊的,也就有那么一兩身新的勉強能看過去,還得是出門亦或有什么要緊的應酬才上身,首飾也沒幾樣能拿得出手,來來去去就是那幾支金銀簪子輪換著戴罷了。 要說起來也合情理,想潘復不過是個衙門里的文書小吏,那點兒年俸月銀的歸總在一處也沒多少,他自己要在外應酬吃酒,還一心想謀個好前程,時不常便要去潘府走動,這一走動自然不能白著兩只手去,多少需置辦些伴手禮,外頭應酬還要養(yǎng)家活口,哪一樣少的了銀子,能撐著過下去已是不錯了,哪還有閑銀子給妻子置辦衣裳首飾。 不過,即便如此寒酸的穿戴,擱在皎娘身上卻別有一番韻致,而今兒這件氅衣更為驚艷,要說料子不過是鋪子里常見的青綢,顏色不鮮亮,式樣更簡單,對襟大袖,連個繡花都沒有,這樣的氅衣男人們穿都嫌素凈了些,偏偏穿在她身上,卻襯的纖腰一束,膚色勝雪,緩步行來,身姿裊娜,翩然若仙。 葉氏忽有些明白驚鴻為何非得把人弄到手不可,如此我見猶憐的美人兒著實不多見,便自己同為女子都被驚艷了,更何況驚鴻一個大男人。 皎娘見葉氏一個勁兒盯著自己看,不免有些害羞,下意識攏了攏身上的氅衣道:“葉jiejie做什么這般瞧我?” 葉氏方笑道:“我呀是瞧meimei生的好看,一時有些看傻了?!?/br> 皎娘 :“葉jiejie又笑話我呢?!币粡埱文槄s更紅了。 葉氏怕自己再說下去,皎娘羞臊的轉(zhuǎn)身跑了,可就砸鍋了,便道:“我們下去吧,水里暖和,也不用再穿這些勞什子?!闭f著把斗篷解了,只穿寢衣看著皎娘。 皎娘本是害羞,可見葉氏落落大方,自己若再遮掩反倒小家子氣,況來都來了,難道還能回去不成,便一咬牙脫了外面的氅衣,跟葉氏步下湯池,褪了氅衣,里面那羊脂玉一般的細rou皮兒,葉氏一個婦人都有些挪不開眼,心里暗贊,身子雖弱,卻著實是個尤物。 在池邊待了這一會兒,被熱氣熏蒸的身子都熱了,下了水不一會兒便適應了,雖是家里的私湯,卻頗有意境,沿著池壁蜿蜒而行,用修竹蘭草花木湖石隔開,即便兩人同時泡也可各不相擾。 葉氏大約怕她尷尬,只是一開始打趣了幾句,下了湯池后,便自去尋了一處湖石邊兒上泡去了,皎娘喜歡這邊的一叢蘭草,不知是什么名貴品種,條葉間抽出一支支嫩黃的花,葉姿優(yōu)美,花香清遠,氤氳在這霧氣間,沁人心脾。 皎娘便在這株蘭草邊上坐了,旁側(cè)隔著一叢修竹便是葉氏,剛?cè)~氏說她們得泡一會兒子呢,圍著一大堆婆子丫頭做什么,便都遣了出去。 皎娘一開始還有些拘謹,過不會兒便自在了,跟葉氏一邊泡一邊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兒。 這邊兒正說著,忽見婆子進來蹲下身子在葉氏耳邊回了什么。 葉氏頗有些不滿:“什么客這么不長眼,早不來晚不來,非這時候跑來,你出去跟他說,表少爺現(xiàn)今不在別院,若是有事兒,去燕州城他府里找去。” 那婆子一臉為難:“老奴知道夫人不想被打擾,剛也是這般說的,尋思著把人支出去便了,可那人卻非說尋表少爺有要緊事,一刻也耽擱不得,府里已然去過了,正是因為不在,才尋到這邊來,瞧他那神情,不像作假,說不準真有事?!?/br> 葉氏哼了一聲:“當日真不該應下他,也沒如今這些麻煩?!?/br> 婆子:“夫人您已經(jīng)在這兒了,再說這些也晚了?!?/br> 葉氏:“行,行,算我欠他的,這就給他料理事兒去?!?/br> 說著跟皎娘道:“meimei且自在著,我去去就回?!?/br> 皎娘自然不能攔著,忙道:“葉jiejie請自便。” 葉氏換了衣裳出去,出去前還特意囑咐皎娘,莫泡的時候長了,若覺困倦,便先去屋里睡一覺,睡醒了再泡也無妨,橫豎這別院也沒旁人,怎么自在怎么來。 皎娘笑著應下,一時間只剩了皎娘一人,沒人說話兒,不大會兒便覺有些困倦,心知自己身子弱,不能多泡,這熱湯雖難得也怕適得其反,便上來披了衣裳,進稍間里歇覺去了。 這湯池連著的東稍間,本就是供泡湯小憩時所用,雖不大卻布置的頗為舒適,床帳被褥一應俱全,早有婆子把床帳被褥打點妥當,服侍著皎娘用了茶躺下,把紗帳放下,在床邊香幾上的青玉獸首香爐里添了把香,便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不知是不是泡的時候長了些,皎娘只覺身子一著榻,便愈發(fā)困倦起來,暈沉沉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來。 第25章 九幽地獄的惡魔 隱約感覺有人進了屋,想著大約是伺候的婆子進來收拾什么東西,收拾妥當便會出去,也未在意,實在乏的不想動,仍閉眼躺著。 卻覺紗帳似是動了一下,皎娘本是臉朝里側(cè)而臥,瞧不見外面的情形,以為還是那婆子,便未動勁兒,只略抬了抬眼道:“我這里不用伺候,歇一會兒就好,你自去忙你的事去吧?!别镫m困乏,話說的還算清楚,只要不是傻子聾子,應都能聽明白,聽明白了自然要退下去。 不想,她話說完一會兒,仍并不見紗帳放下來,反而那紗帳直接掀了起來,皎娘正困倦難當,恨不能清清靜靜的睡上一覺,哪知這婆子竟是聽不懂話一般,自己說了不用伺候,偏還要湊上來。 饒是皎娘也不禁有些惱,索性想直接揮手把人遣下去,誰知一抬手卻發(fā)現(xiàn),渾身發(fā)軟,竟是連抬抬胳膊都不能,心覺不對,倦意去了些,努力睜了睜眼,想瞧瞧倒是怎么回事,不想一睜開眼,便對上一張并不陌生的臉。 皎娘大驚,這哪里是什么婆子,分明是梁驚鴻,他怎會在這兒?驚慌之下忙要起來,不妨身子綿軟無力,便她使出吃奶的力氣,莫說起身,連動一動都難。 這一番折騰沒起來身子,反倒折騰的愈發(fā)沒了力氣,雖沒力氣,到底是清醒了,眼看著梁驚鴻直接在榻邊兒坐了,笑微微的望著自己,一點兒避諱的意思都沒有,神情自然的仿似這里是他的寢室一般。 皎娘不免有些氣急:“此是女眷所居內(nèi)宅,梁大夫闖進來是要做什么?” 自打明樓下那晚之后,梁驚鴻是夜夜都夢見這張瑩白的俏臉,水盈盈似有明輝流轉(zhuǎn)的眸子,分明秀美的眉眼,風帽下霧沉沉的發(fā)鬢,唇角那一抹動人的笑,見天的往他夢里頭鉆,想忘忘不了,想丟丟不開,真?zhèn)€茶不思飯不想的難耐。 后來輾轉(zhuǎn)設計接近潘復,好容易以看病之名去了潘家,誰想她卻避開了,讓人好不著惱,過后雖說見過幾次,卻也只匆匆照個面,仿似梁驚鴻是吃人的餓狼一般,能避則避,能躲則躲。 只不過躲也無用,自己瞧上的人,怎是想躲就躲開的,不過就是多費了些手段周折罷了,這不還是落到自己手里了嗎。 想到此,心情大好,也不急著如何,而是笑微微的道:“哦,原來這里是女眷所居內(nèi)宅,貿(mào)然闖進來倒是驚鴻失禮了,既是失禮在先,不若驚鴻給皎娘賠個不是吧,是驚鴻莽撞唐突了姑娘,姑娘且念在驚鴻一片癡心思慕,相思成疾的份上,原諒驚鴻這一遭可好?!?/br> 皎娘聽了這明擺著不正道的話,又氣又急又驚又慌,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你,你胡,胡說……”何曾想過他這樣一個世家公子,如此厚顏無恥肆意輕薄,氣的話都說不出了。 她這副氣急的樣子,落在梁驚鴻眼里卻愈發(fā)覺得可愛,遂輕笑了一聲:“驚鴻倒不知哪里胡說了,不若姑娘與驚鴻解惑可好。” 皎娘哪里不知他是故意逗弄自己,眼睛若能噴火,都恨不能把這無恥之極的男人燒成灰:“你,你,你無恥。” 梁驚鴻卻并不惱,反而心情更好了,柔聲道:“自那日明樓一見,倒讓驚鴻好生惦念,今日終是如了我的心,皎娘你若憐我一片癡心,從了我,往后咱們好生過日子。”說著低頭俯身竟往她唇上親了過來。 皎娘眼睜睜看著這無法無天的輕薄之徒湊了上來,氣的渾身直打顫,恨不能一巴掌抽過去,把這輕薄之徒抽死,奈何身子動不得,別說抽,就是抬抬胳膊都做不到。 到了這會兒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梁驚鴻從一開始就沒按好心,什么跟相公一見如故,什么診病開醫(yī)館,還有搬去的那新院子,這個別院,隔鄰的葉氏,潘明成,這些人都是梁驚鴻安排下的,就為了設下陷阱,一步步引自己入甕。 皎娘雖說早覺梁驚鴻不對勁兒而有所防備,卻怎么也沒想到堂堂一個出身世族公子,竟然能使出如此下作手段,到了如今落在他手里,除開一死,哪還有第二條路走。 念頭至此,心一橫便要嚼舌,可她還未咬下去,便被一只手捏住了下顎,是梁驚鴻,他力氣頗大,雖早有預料,可眼看著她真要嚼舌自盡,梁驚鴻也是氣恨不已,難道自己就這么讓她瞧不上,寧可死也不想跟著自己,還是說為了那個潘復。 想到潘復,這兩個月來的嫉火忽的一股腦燒了上來,湊近她耳邊低聲道:“想以死明志,保你的貞潔清白,一了百了,怎的就不想想你一死倒自在了,活著 人可該怎么過下去呢,你剛也說了我梁驚鴻卑鄙無恥,既然卑鄙無恥,自然什么手段都使的出來,你爹,你娘,往京里進學的你那親兄弟,你便舍得下自己,可舍得下他們?” 梁驚鴻的聲音不大,臉上仍噙著笑,語調(diào)甚至很是輕柔,若此情此景旁人看來,十有八九會以為他說是私語情話,絕不會想到他說的每一句都是惡意滿滿的威脅之詞。 他每說一句,皎娘的臉便白一分,等他說完,皎娘一張臉已慘白的毫無一絲人色,這樣一邊噙著笑一邊說出如此狠厲威脅之語的梁驚鴻,根本不是人,他是來自九幽地獄的惡魔。 皎娘忽就明白了,自己無論如何也斗不過梁驚鴻的,他早把每一步都謀劃好了,堵死了自己所有退路,連死路都堵的嚴嚴實實,不用說冬郎去京進學自然也是他安排的,只冬郎上了那行船,自己姐弟倆就等于捏在他手里了,除了讓他如意,讓他得逞,已沒有旁路可走。 第26章 認不認命吧 爹娘勞苦半生,臨老臨老本該頤養(yǎng)天年,安享余生,自己怎忍心讓他們老弱霜年再受磋磨,還有冬郎,那樣的天資,那樣懂事,那樣的志向,本該有似錦前程,若毀在自己手上,讓她這當阿姐的情何以堪,梁驚鴻說的是,自己一死容易,丟下爹娘冬郎如何能抵擋的住梁驚鴻的手段。 皎娘身子雖羸弱,卻并非天真不諳世事,心下清楚以梁驚鴻的身份地位,若想對付她們這樣寒門小戶的老百姓,簡直易如反掌,甚至不用他動手,只輕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能讓她們一家三口在燕州甚至南楚都無法立足。 更何況梁驚鴻如此精心布局步步謀劃,在自己毫無所覺之時,便已經(jīng)計劃好了一切,他早料到她舍不下家人,故此以此要挾,迫自己就范,這男人深諳蛇打七寸的道理,爹娘跟冬郎便是自己的七寸,已盡數(shù)捏在他手中。 如今這般境地,連死都不能,還能如何,梁驚鴻必不會放過自己,只怕清白不保,無奈之下不免悲從中來,不想再看這男人的臉,側(cè)頭扭過一邊,緊緊閉上眼,咬住唇。 不再徒勞掙扎卻也并未服軟,硬撐著躺在榻上,一聲不吭,那張小臉慘白無一絲人色,死死咬住下唇,皓玉貝齒陷在潤紅唇間,留下一排深而細小的牙印,水眸緊閉,似是認了命,卻眼睫微顫,一串晶瑩水澤順著眼尾淌下隱入烏壓壓的鬢發(fā)間,不見蹤跡,裹在錦被下的身子禁不住輕顫,如那藏于暖房的嬌花,只一陣風雨便會零落成泥,皎娘這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兒,本來是梁驚鴻刻意逼迫所致,可這會兒落進眼里,卻又不覺心疼起來。 說到底是自己心里稀罕之人,這些手段也是為了把人弄到手,既已得償所愿,日后自該恩恩愛愛,哪還能跟仇人一般。 想到此,心中一軟,打跌起溫柔,低聲道:“皎娘如此,倒叫我愈發(fā)心疼,驚鴻雖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到底是一片癡心,想來你我也是天定的姻緣,才讓我一眼便入了心,這些日子見不著你,日里夜里都惦記,好在老天垂憐終今日得償心愿,能對著皎娘一訴衷腸,便立時便讓我死了驚鴻也毫無怨言,我知你心中怪責我手段卑劣,可你捫心自問,若非如此,皎娘可會依從了我的心意?驚鴻也是無計可施,方出此下策?!闭f著頓了頓,見她仍是不言不動,遂嘆了口氣道:“想來你心中必是恨毒了我,恨也罷了,千萬莫要憋悶在心里才好,你身子弱,悶了氣在心里,回頭病了又不知要受多少罪去,你若受罪驚鴻亦心疼,你若實在恨我,驚鴻便這兒,由著你打罵,只皎娘能解氣,便打殺了驚鴻也無妨?!?/br> 皎娘何曾見過這等巧言令色的無恥之人,明明使了諸多卑劣手段,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卻還能睜著眼說出這樣不要臉的輕薄之言,饒是皎娘一貫的好性兒都有些聽不下去。 忍不得睜開眼,說了句:“梁大夫開醫(yī)館當真是屈才了。” 梁驚鴻見她雖仍是一臉冷色,說的話也是諷刺之語,卻并不在意,只她搭理自己,便是好事,就怕這丫頭性子倔,認上死扣兒,雖不會尋死,卻對自己不搭不理,又有什么意思,他要的可不是木呆呆的冰坨子,他要活生生的人。 想到此,便順著她的話道:“那皎娘說,驚鴻做什么才不屈才?!?/br> 皎娘冷笑了一聲:“梁大夫這般能言善語,倒不若到臺上唱戲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