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366節(jié)
性給予他短暫的歡愉,留下長久的空虛。 他不想回家,上海太大,那個家太小,小得話題來來去去只有那一個??墒遣换丶倚枰粋€正當?shù)徽_的理由。 寧晟凱歇了一會兒,余光瞄見考究的漆木桌面邊緣放著的那份合同草稿,靜了片刻,從名片夾里找出那天張信禮給他的名片,沒叫秘書,直接自己撥通了上面的電話。 “……”寬敞的、寂靜的、像是黑白照片般的辦公室里,他說:“你好,我是寧晟凱。明天晚上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一起吃個飯。還有……如果小梵有空,你們一起來,就在第一次會面的地方吧,我會讓秘書安排?!?/br> …… 與此同時,并不遙遠的上海某單位某處。 不同于寧晟凱占據(jù)頂層偌大空間的單人辦公室,這辦公室里擠著七八張桌子八九個人,八九份盒飯里散發(fā)出的菜味雜糅在一起,反倒讓原本勾人饞蟲的飯菜香氣變成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味,像是擦過食堂桌子的抹布。 “好,我會來?!绷骤は词秩チ耍瑥埿哦Y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在食堂抹布味里單手開了他給自己送來的飯盒蓋子。 在聽完寧晟凱后半句話時,他想也沒想就說:“他沒空?!?/br> 他只是想幫林爸爸搞定這件事,絕不真的用林瑾瑜去做交換。俗稱想“不勞而獲”、“偷jian?;薄⒂窒雽幙偱?,又想寧總不吃草。 答得這么快,明顯沒問過當事人,寧晟凱又說了些話,張信禮道:“他上課,我有空過來。” “什么有空過來?”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的林瑾瑜邊越過張信禮肩頭抽桌上的紙巾擦手上的水珠邊問:“誰上課???該不會是在說我吧?!?/br> 雖然在問話,不過他語氣挺隨意的,應該只是順口,張信禮馬上把手機按了,反扣到桌上,說:“沒有,是你爸那個合作對象打電話過來約明天晚上吃飯?!?/br> 名曰吃飯,實則拉鋸合同上的資金跟一些七七八八的細節(jié),林瑾瑜看著他好似扣掉一個炸彈一樣反扣住手機——這是第二次了,這種被防備著的感覺讓他在心里狂揍張信禮。 他面不改色問:“是嗎,那怎么問我有沒有空?是不是聽說我爸有個兒子,要我一起去?” 雖然過程完全錯了,結(jié)論倒歪打正著。林瑾瑜聽張信禮說‘他上課’,既然這通電話是準甲方打過來的,那這個‘他’除了自己沒別人了,畢竟他爸及一干叔叔阿姨又不用上課。 “不……是,沒有,”張信禮在千分之一秒里緊急思索完然后說:“只是問我有沒有空。我說對象上課,不用我陪,我有空過去。” 呃,林瑾瑜心想:現(xiàn)在回句有沒有空都已經(jīng)需要對準甲方交代得這么清楚了嗎? 這幾周,張信禮經(jīng)常神神秘秘接電話,林瑾瑜的第六感告訴他,張信禮心里肯定有小九九,不過他沒責問——口頭責問有什么意思,這家伙肯定抵賴,車轱轆話來回說。當場抓現(xiàn)行才叫有意思,看這廝還怎么抵賴。 “行,那你去吧,明天晚上不回來吃了是吧。”林瑾瑜一屁股坐他桌上,沒事人一樣拍拍他肩:“趕緊吃,我借同門的廚房做的,多給你放了辣?!?/br> 現(xiàn)如今張信禮兩頭忙,午飯經(jīng)常對付,恰好林瑾瑜上午10點后很少有課,便常常給他做了飯送單位來,監(jiān)督他吃飯,就跟值班時候一樣。張信禮心里想著和寧晟凱的見面,無暇分心察覺林瑾瑜這個小難纏精如此簡單就不追問了有些反常。 五分鐘后,張信禮把飯吃完了,林瑾瑜收拾好飯盒,在大庭廣眾下堂而皇之捏了捏他耳朵,從桌上跳下來,一溜煙走了。 …… 晚上張信禮開車接他放學回家,兩人做飯、吃飯、遛狗、睡覺,一派琴瑟之好的樣子,林瑾瑜表現(xiàn)得甚至比平時還乖順幾分,老沖他笑。 “對了,對方明天約你見面是不是要復核那合同啊,”臨睡前,偽裝許久的林瑾瑜開始給張信禮挖坑:“就上次你說看不懂批注的那個?!?/br> 剛看了兩小時林懷南給他的一些金融學基礎(chǔ)概念書籍,正帶著滿腦子橫飛的術(shù)語準備入睡,為明天養(yǎng)精蓄銳的張信禮:“已經(jīng)發(fā)給甲方了?!?/br> “這么快就發(fā)了,”林瑾瑜說:“我還準備再給你檢查一遍……說起來那字是對方那邊負責對接的人寫的?還挺好看?!?/br> 是好看,而且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那筆跡有點眼熟——但他沒說。 林瑾瑜曾費大力氣啃過寧晟凱辦公室那些各類文件,其中一些上面不乏寧晟凱自己隨手標上去的內(nèi)容,當初啃那文件可費了林瑾瑜老鼻子功夫,要不是那時候惡補過一些基礎(chǔ)的專有名詞,前幾天張信禮那標注只怕他且看到今天還沒看明白,想這么快返給寧晟凱讓他刮目相看一把是不可能的。 “是啊,那邊派來接頭……我是說對接的寫的。”張信禮道:“多拖一天資金就晚一天到位,你爸的意思是越快越好?!?/br> “這樣,”林瑾瑜好似不疑有他:“你們明天晚上在哪兒吃飯?” “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張信禮沒有說具體地址:“那邊做東?!?/br> “那看來很貴了,哈哈,要方便打點什么燕窩雞絲湯、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之類的剩菜給我嘗嘗,咱們家也吃頓好的?!绷骤ら_了半句玩笑,然后借桿往上爬道:“我爸也去?” “……沒說,應該不去?!睆埿哦Y自己也覺得這不符合常理,這次,林懷南是親自負責這個項目的老板,沒道理他不去或者不讓他去。他想了個半真半假的說辭道:“就……還在初步確定合作意向階段,等我這里溝通好了對方的全部要求才會往上遞?!?/br> “哦——這樣啊,”林瑾瑜靠過去,咸豬手拍拍他光潔的胸口,半怪不怪地又問了遍:“具體哪個地方?” “就……”張信禮還是說:“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得,都問兩遍了,看來這貨是鐵定不想告訴我了,林瑾瑜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說了句“好吧”,和平時一樣給了他個晚安吻,翻身蓋被子假裝入睡,同時心想: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呵,我問我爸不就知道了,不說有什么用,傻瓜。 他不清楚具體情況,看張信禮這幾天殫精竭慮又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的樣子,是怕張信禮替他擔了這個擔子,可又手生,應付不過來,出于不想讓他爸看輕他的顧慮又不敢跟他爸說……就比如那些標注。 也怕是他爸硬把這擔子給他,而那邊的甲方為難張信禮,覺得他資格不夠,叫他爸親自出面,或者叫他爸法律上的繼承人——也就是他出面,而張信禮護著他,不告訴他。這猜測不無道理,一個小小的標注都不寫人話,非拽洋文,可見對方這刁難勁已經(jīng)滲透到了何種地步。怎么,認識26個字母給那甲方牛逼壞了?切。 何況張信禮上次小小提過句,對方確實有故意難為他。 他還怕是酒桌上談生意,對方有些不正當愛好,安排了點什么少兒不宜的內(nèi)容,張信禮想拒絕,拒絕不了,又怕他生氣,一個人忍著。 ……那么那么多靠譜或者不靠譜的猜測、顧慮,比撒哈拉沙漠的沙子還多,林瑾瑜想了一大堆。不管這破生意談得如何,他絕不讓張信禮為這受一丁點委屈。 明天晚上他沒課,正好是個閑人,他要是單方面聯(lián)系他爸,說自己想去觀摩學習,他爸想必沒理由拒絕吧。 身邊張信禮已閉上眼睛睡去,黑暗里,林瑾瑜裹著被子,眼睛瞪得像銅鈴:我的好男小歪(上海話里的某種調(diào)侃愛稱),且讓我來看看,那廝到底怎么為難你。以為自己是甲方就高乙方一等?甲個屁,真以為自己是桂林山水甲天下了,我還丙方丁方戊方癸方。 第426章 不存在的你(1) 翌日下午,下班時間還沒到,張信禮已提前打了卡,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拿了車鑰匙,一路飛馳半個多小時,獨自趕往之前見寧晟凱的那山莊。 ——他以為是獨自。 這里往來人員大半是熟客,地下停車層門衛(wèi)雖然不認識張信禮的車牌,但一見是輛滬牌寶馬5系,攔都沒攔停問一句,直接就放進去了,反正沒卡刷不動電梯,無謂攔下這種車去盤問。眼見就要抵達目的地,張信禮剛掛上倒檔準備停車,誰想這時候林懷南打了個電話過來。 因為寧晟凱只約了他一個人,而工作這事沒人關(guān)心過程,老板只要結(jié)果,因此作為臨時小職員,張信禮沒跟林懷南提今天見面,準備等他這邊商定好了再做個總報告,誰知…… 他這時候打電話來干什么,難道是巧合? 離約定時間還早,張信禮一把倒進車位,接通了電話。 “喂,小張,下班了沒?”彼此都比較熟悉了,林懷南跟自己兒婿沒怎么虛與委蛇,有什么就說什么:“今天項目那邊是不是約了會面?”他道:“怎么也不說一聲,自己能行嗎?要不我現(xiàn)在過來?!?/br> 他第一反應和林瑾瑜一樣,以為小張這孩子好強,不愿意給他添麻煩,才自己一個人悶聲不響地來了。 也有部分這個原因吧,不過不是主因,張信禮主要是不想這事穿幫,一來這事不光彩,如果林瑾瑜和自己在一起時淪落到要被包養(yǎng)者覬覦,讓林懷南怎么想他,二來……寧晟凱就一輩子在夢里“思念”小梵這個不存在的人好了,張信禮不止連讓他見自己男友一面的機會都不給,甚至連林瑾瑜的真名都不舍得讓他知道。 “不用,您今天不是還有別的事,”張信禮邊掛擋熄火邊回絕:“我已經(jīng)到了,沒事,可以的。” 奇怪,他怎么知道這件事的,難道是寧晟凱那邊臨時通知了?難不成真是約他去談合同的。 林懷南每天干什么往往提前一星期就安排好了,他今天原本還還真沒什么空,不過…… 兒子剛來找他問這件事的時候,他雖然也有點不放心張信禮一個人跟對方碰面,不過后來思量片刻,覺得給他個機會鍛煉鍛煉也好。之前張信禮對繼續(xù)深造這事的態(tài)度一直模棱兩可,好似顧慮很多,不太愿意的樣子,要么提前試試獨當一面,刺激刺激他的興趣。 以張信禮學校的層次,僅靠本科學歷,他是絕無可能進林懷南公司的,林懷南是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幫襯把自己兒婿,但不會無原則開后門,張信禮有做事的能力,他才會給他做事的崗位。 他道:“還是多幾個人過去跟全程吧,算當你副手,”林懷南半開玩笑道:“也好幫你……” “真不用,”林懷南話未說完,張信禮已快速道:“我跟那邊已經(jīng)交換過一稿意見,再來人反而費時間?!?/br> 才這么幾天時間,連一稿意見都交換過了?動作還真快。林懷南說:“其實……” 其實小瑜突然找他說要子承父業(yè)見見世面我雖然覺得他去了也是添亂但他一意孤行這會兒已經(jīng)扒了我車鑰匙下樓活車去了。 但他沒來得及沒說完整,張信禮已搶在前頭道:“真沒事,我一個人就行,還在路上開車,不方便接電話,先掛了。有情況給您匯報?!?/br> 離約定時間越來越近,估計林懷南說來說去還是加人跟他一起去的事,張信禮不想浪費時間,搪塞了過去,林懷南聽他在開車,也不好啰嗦什么了,道:“這樣,那好,你多注意……不要搞砸。” 反正他們一會就出發(fā)了,正可謂不是冤家……呃,不是冤家也聚頭,早見晚見都得見。 對此毫無察覺的張信禮鄭重答應,掛了電話。 雖然他從小到大從未有機會進出什么高級場所,但一回生二回熟,張信禮照著記憶里林懷南上次的做派,停了車,在侍者的夾道引路下走到電梯,直接說約了寧晟凱吃飯,順利上樓。 這山莊主營江淮菜跟日式料理,倆餐廳加一塊每天也只開十桌。 “您好,請問是有預約嗎?入內(nèi)必須穿著正裝,謝謝您的配合?!笔陶叨Y貌鞠躬,看似溫柔謙卑的臉上其實無一處不透出機械性訓練的痕跡。 這次見面張信禮沒有提前告訴林懷南,林懷南當然也就不會像上次一樣記得特意給他一套西裝,而定做一套手工西裝需要等待很長時間不說,費用也十分高昂,目前除了見寧晟凱,張信禮根本用不上,他覺得太浪費,便婉言謝絕了林懷南定一套的提議。 門口還有其他食客,大家看起來都對這一筷千金的地方很熟悉了,男的基本西裝革履,女的穿著宛如禮服,只有張信禮沒外套,一身平平無奇的白襯衣就打算往里走,所以被攔住單獨提醒了。 這模樣一看就是第一次來,好在這山莊原本就休閑娛樂一條龍,餐廳自帶專門供客人換衣服的更衣間,里面有貼心地為粗心的客人準備服裝。侍者提醒了他,帶他去換衣服,架子上衣服是滿的,沒人動過,張信禮拿了一套,于是滿架的衣服缺了一角。 接著女侍者領(lǐng)他走到寧晟凱預定的包間,替他推拉完椅子,鞠躬道:“寧總還沒來,您先喝杯咖啡稍等片刻。請問您一般喜歡什么咖啡呢?或者需要茶我們也完全可以提供?!?/br> 來這兒的老板一般都有自己固定的喜好,咖啡的什么烘焙程度、茶要生茶還是熟茶,這些人不管懂不懂都會說得好像很懂,因此女侍者壓根沒提供選項。 張信禮不喝咖啡也不喝茶,甚至第一次喝到瓶裝礦泉水還是十四五歲出去縣鎮(zhèn)上學之后。他把帶來的合同復印件放到暫時還很空曠的桌上,道:“一杯白開水?!?/br> “什么?”女侍者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杯白開水?!睆埿哦Y又重復了一遍。 女侍者說:“餐前飲品是免費的?!?/br> 張信禮不說話了,看著她。 “……好的,您請稍等?!迸陶咭庾R到自己失言,趕緊鞠躬走了。來這兒吃飯的根本沒有工薪階層,沒準是個口味獨特的老總公子……又或者對咖啡因過敏,忌茶忌咖啡什么的——有這樣的人。 算了,這不關(guān)一個小小女服務(wù)生的事。 為了待會兒交談的時候不出錯也不露怯,張信禮特意早到了,利用這段時間把晦澀的合同重新過了遍,順便還復習了林懷南、林瑾瑜兩父子有意無意提點過的許多商務(wù)概念。 他在竭盡全力學習著,張信禮感覺自己準備高考的時候都沒如此認真。 大半個小時后,寧晟凱終于來了。 他穿著考究,德比鞋亮得能照鏡子,張信禮站起來,和他握了手,各自入座。 “抱歉,遲到了五分鐘,”寧晟凱示意張信禮把復印件遞給他:“家里來電話?!?/br> 張信禮道:“沒關(guān)系?!?/br> “我上次的意見你都看過了?” 侍者拿著今天的菜單敲門進來讓他們作最后瀏覽,寧晟凱示意給張信禮,道:“因為懶得提前詢問你的口味,所以自作主張決定了菜單,你看看有沒有什么忌口的,可以去掉不上桌……嗯,不過加菜會比較困難,為了保證新鮮,每天的原料有固定份額,不預定就沒有?!?/br> “寧總客氣了?!睆埿哦Y禮貌性地掃了半眼就把菜單還給了侍者:“上次的意見我都看過了?!?/br> 侍者收了菜單,鞠躬出去,不一會兒送了餐具和餐前涼菜上來。 一黑一白兩雙看起來挺沉手的筷子被端端正正擺在木質(zhì)筷枕上,細節(jié)見服務(wù),寧晟凱準備的這頓飯主題是海鮮,因此特意用了扭腰往上打挺的小魚筷枕。 “那效率還挺高的,”寧晟凱要了杯茶,示意他嘗嘗涼菜,道:“我和小梵以前工作的那家店的經(jīng)理聊過,他說你也去過那家店,不過因為英語不好沒有入職。” “我認為我以前的工作經(jīng)歷和本次談話無關(guān),”張信禮斜眼向下瞄了眼那雙筷一勺,坐在他對面,沒動筷子,只說:“甚至算不上工作經(jīng)歷?!?/br> “是的,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有能力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看懂所有標注,說明你的外語能力可以,當初是自己不想去所以故意讓小梵代替你?;蛘哒f,是……”寧晟凱道:“是他幫了你?” 永遠這樣,這男人只會靠小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