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328節(jié)
“那就好,”張信禮很克制地說:“車次發(fā)我,后天等你?!?/br> 后天什么后天,林瑾瑜心說我現(xiàn)在就上了車,估計明天凌晨就到了。他沒告訴張信禮自己哪班車,只說了到站時間。 車廂里列車乘務(wù)員的吆喝聲跟嬰兒哭聲交織在一起,吵得人頭炸,自從不花家里錢之后,林瑾瑜感覺把這輩子的火車都坐完了,出遠門不管去哪兒,頭一個考慮的交通工具就是火車,因為票價便宜,選個合適的車次,車上就能睡一夜,連住宿錢都省了,就是慢點。 按照原本的車次,林瑾瑜到的時候天都還沒亮,正是睡大覺的時候,但張信禮什么多余的話也沒說,干凈利落回了一個“好”。 一路顛簸,林瑾瑜睡一會兒被吵醒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他設(shè)的提醒自己到站的鬧鐘響了。 窗外一片漆黑,大概正經(jīng)過片連一盞燈也沒有的什么荒山田地,車廂里大部分人睡著,林瑾瑜等了好一會兒,乘務(wù)員沒來,沒人吆喝著xx站到了,叫熟睡的乘客起來換票。 這不應(yīng)該啊,照理來說到站前半小時就該換票了,現(xiàn)在可只剩十五分鐘了,林瑾瑜納悶。他坐起來穿上外套,搓了把臉搓去枕頭上沾來那股油膩感,給邊上沒睡的大伯遞了根煙,說自己剛剛睡著了,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到站了嗎,什么情況。 “晚點了唄,”大伯接了他煙,回答:“剛剛停了好長一段時間,應(yīng)該是在讓軌道?!?/br> “這樣,謝了?!绷骤ぷ嘶厝ァ?/br> 速度慢的車得避讓速度快的,買便宜車票就這樣,晚點不罕見,且自己受著。 林瑾瑜穿鞋去到車廂連接處,問乘務(wù)員晚點多久,具體什么時候到,對方說晚點半小時,于是他回去坐著,給張信禮發(fā)了條消息,說要晚點一會兒,讓他自己在家休息,不用來接,對面很快回了四個字:“沒事,不急。” 又吭哧吭哧跟著車晃了幾十分鐘,林瑾瑜車站沒看見,倒是又等來了第二次待避。 已經(jīng)凌晨三點,按理來說該到了,同車廂人紛紛醒了,女人躺在鋪位上看手機或者看孩子,男人站著圍在一起說嘴,有人說是天氣不好,鐵軌結(jié)冰了,很多車次晚點,避讓級別最低的這班車不僅受天氣影響,還得不停讓路,自然就越來越晚。 天災(zāi)屬于不可抗力,怎么著急罵娘都沒用,林瑾瑜安慰自己,好在他不用轉(zhuǎn)車,不存在這班晚了趕不上下一班的事,算不幸中的萬幸,就等著吧。 “一直晚點,煩死了,你回家吧,我到了自己回去?!?/br> 他又給張信禮發(fā)了消息,說不知道晚點到什么時候,叫他睡覺得了,這次那邊沒回信,林瑾瑜又催了幾次,張信禮終于回了個“好,別煩”。 那就行了。 車里有暖空調(diào),不論外面如何天寒地凍,林瑾瑜暫時也凍不著,他便往后一靠,開始看天氣跟地圖。 這之后張信禮沒再發(fā)來信息,林瑾瑜以為他睡覺了。車廂里三不五時響起陣竊竊私語,又過了一個小時,大約四點多的時候,乘務(wù)員終于過來換票,說前面到了。 林瑾瑜背好包,下床,跟著人群慢慢往前挪動。 終于,車廂門打開,他還沒來得及多在“終于到了,可以洗個澡干凈睡一覺了”的美妙暢想中多沉浸一會兒,撲面而來的大風就差點沒把他吹一大跟頭。 本省三天前就發(fā)布了大風加暴雪紅色預(yù)警,然而林瑾瑜那時剛好回上海了,所以不知情。此刻,盡管站臺地面已經(jīng)過除雪,但仍濕漉漉的,風聲獵獵,好似無數(shù)長滿刀片的妖魔在天地間橫沖直撞。 這也太冷了……北方與上海相隔千里,同住地球村但天氣大不一樣,昨天上海那邊還在出太陽,林瑾瑜上車的時候圍圍巾都覺得熱,下車的時候卻恨不能裹個軍大衣外加戴個狗皮帽子。 他艱難下車,找了個柱子擋風,先從包里摸出圍巾圍上了,然后開始冒雪往外走。 凌晨的火車站相比白天僻靜了很多,站臺上空吊著的燈光昏黃,無數(shù)行李箱滾輪磨過帶著一層雪和沙土的地面,仿佛蟻群行走過叢林的聲音。 林瑾瑜雖然沒帶傘,但還好戴了帽子,一團團蓬松的雪點落在他肩頭。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時間進出火車站,漆黑的夜空、荒涼的城市邊緣景象、猩紅的播報字體、白色的鵝毛雪,一切白天看來平平無奇的物件此刻滋生出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冷之氣。 難道是回了上海幾天又變嬌貴了?林瑾瑜下車沒幾分鐘,被空調(diào)吹熱的身體就迅速涼了下來,大自然果然才是最偉大的,跟這凜冽的大風比,人造空調(diào)那點毛毛風就是個弟弟中的弟弟。 下車的不少是同個車廂的,林瑾瑜混在人群里,悶頭走出出站口,看見自己剛遞過煙的那個大伯哈哈一笑,邊接受老婆的白眼邊摟著老婆孩兒開車回家。 嘖嘖,唉,他這凌晨歸來的單身漢沒人疼啊。 大部分公共交通都已經(jīng)停了,林瑾瑜瞇眼,在能見度極低的大雪里掃了圈,想著再走幾步路,出了廣場去攔出租車。 出口就在斜對面,廣場上空無一人,所有人要么被家人朋友接走了,要么繞遠路貼著背風的墻根慢慢往外挪,林瑾瑜有點急著回家,想冒風直接走過去。他把包往肩上送了送,目測了下距離,也就是幾百米,平時隨便走走就到了,橫插過去應(yīng)該問題不大。 他低估了風 暴雪的威力。 北方的大風威力強大,強大到有點超出他的想象,林瑾瑜在這邊讀了幾年書,但很少凌晨還在外面晃,更沒碰見過這種極端天氣,他自恃二十多歲身體好,沒想太多,出了避風的屋檐就往對角走,結(jié)果走到一半撐不住了。 暴風跟暴雪的精髓就在一個‘暴’字,不僅下的總量大、風力猛,而且段時間內(nèi)增量迅速,林瑾瑜剛邁出屋檐的時候吹在他身上的還只是大卻柔軟的雪團子,走到一半活活變成了雪加小冰雹。 廣場四面空,正是通風的好場所,風刮得本來就急,再這么經(jīng)過物理加持直接能把人吹偏移方向,林瑾瑜只覺得迎面而來夾著小冰粒的風跟刀子一樣,剌得臉生疼,想必水刀切大理石的時候,大理石應(yīng)該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感覺了。 媽耶,難怪那么多人,一個也不走廣場正中央。林瑾瑜后悔了,但又沒法退回去,他往出口走是逆風,咬著牙還能保持方向,要是背過身去,黑燈瞎火的,人就真的不知道要被東倒西歪地吹哪兒去了。 平時幾步就到的出口此刻看起來是那么遙遠,往前走不過去,往后退不回去的,啥叫騎虎難下,這就是。 就在林瑾瑜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恨不能穿越回去在自己耳邊大喊“傻逼!從眾就得了!別不走尋常路”的時候,一束手機電筒光忽地刺破黑暗,在大風與暴雪中一步步朝他靠攏過來。 “瑾瑜。” 雪好像忽然沒了一半——林瑾瑜感覺有人抓住了他凍得僵硬的手,然后把他擁進了懷里。 他擋在上風口,于是風和暴雪都向他傾斜而去。 …… 林瑾瑜帶著滿身雪抬臉看向張信禮,問:“這么黑,你咋知道是我?” 張信禮一手舉著把大傘,一手摟著他,說:“看到你了,風太大,叫你你沒聽見……而且只有你這么愣頭青,別人都不走,就你走?!?/br> “這么巧,我剛出來你就看到了,你一直等著???” “嗯,”張信禮沒說別的,那冰冷刺骨的風、鵝毛般的雪,還有不知期限的等待,他全吞進了肚子,只說:“回家吧?!?/br> 這班車晚點了至少兩三個小時,除了愛人跟父母,沒有人會在這種風雪里一直等一個人。 林瑾瑜忽然意識到:凌晨歸來的單身漢確實沒人疼,不過……他好像可以不是。 在這狂風暴雪的城市,風雨飄搖的人間,有人在等他回去。 第378章 回家的路(1) 兩個人的力量合在一起貌似真的比一個人大太多了。 風依然那么猛,雪也依舊那么大,可林瑾瑜跟張信禮貼在一起,忽然就比之前走得穩(wěn)多了,也沒那么冷了。 “先靠到墻那邊去,”張信禮手里的傘沒完全撐開,只松松垮垮半散在頭頂,擋去一部分夾冰雹的雪:“斜著走,慢慢靠?!?/br> 完全轉(zhuǎn)身肯定摔跤,往前也不行,斜切過去倒勉強可以,斜吹來的冰粒讓林瑾瑜瞇起了眼,他和張信禮互相摟著,說:“你為啥不把傘打開擋擋風?” “你傻啊,”張信禮邊帶著他走邊說:“這天氣,傘一開,人都吹飛了。” “哦,”林瑾瑜說:“我沒文化,沒有物理常識。” 張信禮笑了一下,用半開的傘跟自己的身體給他擋風擋雪,兩人歷經(jīng)千難萬險終于走到了墻邊,總算能喘口氣了。 “回個學(xué)校還千難萬險的,累死了,真想馬上上床睡覺?!绷骤ざ度ゼ缟稀⒚弊由系难┗?,看了眼時間,凌晨四點半了。他問:“你幾點到的車站啊?” “兩點整吧,”張信禮也在拍身上的雪:“沒注意?!?/br> 沒注意,但肯定比林瑾瑜通知他的、原本到站的時間早,兩人拍干凈雪以后誰也沒走,不約而同靠在暫時的避風角里休息,林瑾瑜說:“那你豈不等于一晚沒睡?” “差不多,”張信禮道:“沒關(guān)系?!?/br> 那語氣輕飄飄的,好似只是說自己吃了碗飯,上了次廁所。 “不睡覺哪能沒關(guān)系,”林瑾瑜往天上看了眼,黑壓壓的,只看見數(shù)不清的雪點子,看樣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停,也許要下到天亮也說不定:“走,別歇了,回去再歇?!闭f完起身往外走。 張信禮跟了上去,說:“沒公交了?!?/br> 公交師傅也是人,也要下班休息,凌晨四點當然沒公交,林瑾瑜帶他頂著雪熟門熟路從出口出去,本想奢侈一把打個的士,結(jié)果這惡劣的天氣連出租車司機也回家休息了,等了半天,一輛也沒見著。 三更半夜的,坐著晚點的車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眼看勝利在望了,結(jié)果堵在車站回不去,這叫什么事兒。林瑾瑜忍不住罵了句臟話,道:“干,要是有車就好了,我們自己開回去,哪用在這兒傻逼一樣干站著?!?/br> 有車當然好,不過車是要錢的。張信禮說:“以后會有的?!?/br> “以后,估計也就是個破二手?!绷骤は胨麄z工作了大概算正兒八經(jīng)的白手起家,能挑上什么好車。 對于一個坐過的私家車不是頂配路虎就是邁巴赫的人來說,除開豪車別的確實都‘算不上什么好車’。 張信禮說:“你不是喜歡法拉利么?!?/br> 林瑾瑜當初那話其實算半句玩笑之語,張信禮卻一直記得。從完全理想化的角度來說他確實喜歡,跑車的流線型車身線條、極具機械美學(xué)的發(fā)動機,誰不喜歡呢。林瑾瑜說:“沒,我瞎說的,反正我還得上幾年學(xué),你要上班,你看著買輛還可以的開開就行了?!?/br> 張信禮在他身后道:“我知道你沒瞎說?!?/br> 風雪不僅沒半點停的意思,反而還在變大,林瑾瑜一門心思急著回家,聽見他的話,心道:沒瞎說又怎么,咋,你還真準備給我買? 不過他只在心里想想,沒說出口。 “我看是等不到出租了,”林瑾瑜決定討論些更切實際的:“要不坐黑車?” 火車站周圍總有各種非正規(guī)拉客的,張信禮說:“我沒意見?!?/br> 10年之后管得嚴了,拉客的黑車不讓進車站里面,兩人便又出發(fā)往更外面走,一直完全走出火車站范圍,走到街面上。 到處厚厚一層積雪,以往隨處可見的拉客大媽大叔此刻通通不見了蹤影,四周有許多同樣拖著行李箱在風雪里蹣跚的人,應(yīng)該和他們一樣,都是累了,想打個黑車回去的。 “跟緊我,什么都看不清,別丟了?!绷骤@塊很熟,不像有些人無頭蒼蠅一樣亂轉(zhuǎn)。張信禮道:“丟不了,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 也不知林瑾瑜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總之,他帶著張信禮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于在一平時根本不會注意到的小角落找到了一這天氣還出來的黑車司機。 “您怎么擱這兒貓著,”林瑾瑜用手擋雪,敲了敲車窗,大聲朝他喊:“沒幾個人到這兒來!” “冷啊!”那司機把車窗降下來一半,說:“您走不?到哪兒?” 林瑾瑜報了地址,司機道:“八十一個人!上車即走!” 這里雖然是火車站,但又不是離市里十萬八千里的荒郊野嶺,按人頭,還八十一個?怎么不去搶呢?! 林瑾瑜大喊:“你想錢想瘋了?這樣,我們一起的,到一個地方,八十兩個行嗎?” “不行!按人頭,沒商量!這天氣,也就我還在外頭跑!你要走就快上來,窮逼活該挨風吹!再晚點估計100一個都沒人拉了!” “你怎么說話的?”林瑾瑜差點當場和他大吵一通,這段時間他花銷很大,又是包養(yǎng)張信禮本人又是招待張信禮父親跟堂弟的,還有復(fù)試的路費、住宿費,本來好不容易達到平衡的財政就有點捉襟見肘了,現(xiàn)在還得被黑車宰,宰就算了還要聽狗叫,簡直豈有此理。 開黑車的很多本來就是半個盲流,這會兒求遠遠大于供,他也牛逼哄哄起來了,覺得這時候還討價還價的人磨磨蹭蹭耽誤他發(fā)財,真討厭,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閃一邊去!別耽誤我發(fā)財!” “發(fā)你的冥幣財吧!”林瑾瑜重重敲了下車窗。 張信禮道:“別上了,我們走?!?/br> “去哪兒?”林瑾瑜也受不了這氣,可這天寒地凍的:“怎么回去?” 張信禮說:“走回去,我就是走過來的?!?/br> 只不過他來的時候天氣還沒這么惡劣,至多氣溫有點低,沒冰雹,也沒風。 “能行嗎?”林瑾瑜現(xiàn)在的理念是面子千斤不如菜市場買菜給我便宜一毛:“要不上車得了?!?/br> “不上,”張信禮給他緊了緊圍巾,林瑾瑜全無排斥跡象:“沿著馬路走,總能看見車。就司機那人品,沒準走一半還坐地起價,不給就把人扔路上?!?/br> 確實有這可能……林瑾瑜看他穿得薄,想坐黑車算了,真碰上坐地起價再說吧,張信禮卻一反常態(tài),堅持走回去。 他想跟林瑾瑜多待會兒,自己凌晨來接他,林瑾瑜是有點感動的,他看得出來。但這感動能持續(xù)多久他沒底,林瑾瑜有點狗臉屬性,明兒一早睡一覺起來,萬一碰上什么不高興的,他可能就又變刺猬了,張信禮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