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136節(jié)
“說真的,我們都很好奇唉,”結(jié)果這倆00組合說著說著還來勁了:“我們都不相信你居然從來沒有談過?!?/br> 林瑾瑜說:“嗯嗯嗯,驚喜刺激意外吧。” 那倆人無比認真地說:“是挺意外的?!?/br> “你要是個1就好了,我肯定對你死纏爛打?!?/br> “哦,”林瑾瑜敷衍地說:“那太可惜了?!?/br> “可惜個鬼哦,”那個0說:“你明明一點都不可惜……話又說回來,你都沒有談過,怎么知道自己喜歡男的,又是什么型號的啊?!?/br> 林瑾瑜心想:同性戀話都這么多嗎? 他道:“呃……就這么知道的啊,沒有談過,不代表沒有喜歡過吧。” 這話一出,那邊瞬間就興奮起來,吵著要看照片聽八卦。 林瑾瑜被起哄得頭疼,耐不住磨從手機一個單獨的相冊里翻出一張照片,道:“大庭廣眾別吵了!給看還不行嗎……就一眼啊?!?/br> 倆人狂點頭,湊過去看。 林瑾瑜跟做賊一樣微微把手機屏幕朝他們那邊側(cè)了一點……只很短的一瞬間亮相,那邊響起一陣整齊的驚呼聲:“臥槽,帥啊,我超喜歡這種的!” 林瑾瑜往上翻了半個白眼,把手機收回來。 那邊已經(jīng)圍繞著照片陷入了新一輪的話題熱,這對小0姐妹花組合討論什么也沒有討論起帥哥來興致熱烈,林瑾瑜坐一邊,看他們眼冒星光,尖叫四起的那股勁,很輕地笑了笑。 他叼了根煙,偷偷低頭看桌下手機里的那張照片……秋天的陽光和煦,如金黃的銀杏葉,黃浦江上渡輪駛過,高中時候的張信禮手搭在外灘江邊的欄桿上,在林瑾瑜的呼喚下轉(zhuǎn)過頭來。 他的背后是上海標(biāo)志性建筑物之一的東方明珠塔,白天雖然沒有開燈,可黃金分割比的塔身仍給人一種極具儀式感的美感。 那張屬于高中生的臉五官立體,眉眼英氣,讓林瑾瑜覺得有些許陌生……畢竟那是有些遙遠的事了,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張信禮才十八歲,如今林瑾瑜自己都已經(jīng)即將迎來他的二十歲。 總是時間如流水,匆匆不回頭。 他想也許這張照片里的人早就已經(jīng)有了新的同學(xué)、新的生活,沒準還交了女朋友,和和美美地走他正常的人生軌跡,只有自己宛如一個傻逼一樣,總也沒法真的把一個過客當(dāng)做過客。 不過沒關(guān)系,總有一天會忘記的,有一天他會真的忘記那張臉,提起那個名字的時候只會很平淡地說一句“哦……這就是那誰誰,我一高中同學(xué),后來轉(zhuǎn)走了”……林瑾瑜原本是這么打算的。 如果沒有那封信的話。 林瑾瑜沒有在網(wǎng)上買任何東西,卻在大二即將結(jié)束的某一天收到了一個來自涼山的包裹,那里面是一盒喜糖,還有一封簡陋的紅皮請柬。 第148章 重回涼山(1) 一通暴力拆卸打開包裹之后,林瑾瑜對著里面那盒喜糖足足定了快二十秒。 快遞是從涼山發(fā)過來的,寄件人是個陌生名字,叫曲什么什么,他想破了腦袋還是覺得自己不認識??沙四钦l誰,還有哪個人會從涼山給他寄東西呢? 而且還是這種東西。 請?zhí)鞘謱戵w打印的,全是彝文,林瑾瑜看不懂,但是字看不懂,看東西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除了喜帖里面還夾了張紙條,歪歪扭扭寫著個地址,還有日期。那個地址林瑾瑜認識,就是那誰的老家。 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張信禮要結(jié)婚了?! 這好似不可思議,完全在意料之外,可貌似又在情理之中。無論林瑾瑜想要假裝得多么淡定、多么不以為意,他都假裝不了。 那一瞬間他如遭雷擊,好似被人一斧子劈中了天靈蓋,那顆木頭一樣落滿灰塵的心忽然重新充血,咯噔咯噔跳動起來。 他飯也不吃了,奶茶也不買了,抱著那包裹從快遞點一路一千米沖刺跑回宿舍,坐在桌前對著那一頁天書一樣的彝文發(fā)呆。 這就結(jié)婚了?太早了吧,大學(xué)都還沒畢業(yè)呢,至于……他還沒在心里嘀咕完,猛然又想起上次輔導(dǎo)員給他們說的在校結(jié)婚可以加學(xué)分的規(guī)定……哦,是哦,大學(xué)生了,成年人結(jié)婚有什么稀奇的,大驚小怪。 林瑾瑜覺得郁悶……郁悶著郁悶著又覺得自己戲多,這種好似“前任忽然給我發(fā)結(jié)婚請?zhí)币粯拥母杏X是怎么回事,人家嚴格來說都根本不是你前任,你在這里給自己加什么戲,糟心玩樣,就是賤的。 一通七想八想足足想了一個小時,林瑾瑜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如此豐富的內(nèi)心活動了。他想著想著煩起來,那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煩,由內(nèi)而外,就像太上老君那用水澆不滅的三味真火,抽多少煙都緩解不了。 室友在一邊插科打諢,林瑾瑜也不能跟他們表露什么情緒,思來想去還是只能找找那些知道他黑歷史的“老咨詢師”。 他點開畢業(yè)以后八百年沒再打開過的一對話框,給對面發(fā)消息道:他要結(jié)婚了。 過了快半小時,林燁才回:什么玩樣?您老人家還沒過這道坎啊。 托你的福,林瑾瑜回:將過不過。 林燁道:將過不過個屁,你們年輕人就是死腦筋,非在一棵樹上吊死。 林瑾瑜覺得自己不死腦筋,張信禮也不是樹。他打字:這不正要死么,死了拉倒,重獲新生……他又發(fā)了一遍:他要結(jié)婚了。 林燁看過無數(shù)gay和直男故事的大結(jié)局,道:結(jié)就結(jié)唄,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多正常一事兒。 我知道啊,林瑾瑜說:我又沒怎么,就是……他給我也發(fā)了喜帖,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林燁心想:拉倒吧,沒怎么你都一兩年沒聯(lián)系了,忽然為這事兒給我發(fā)消息。 他打字道:什么怎么辦,愛去去,不去就不去啊,你自己不都說了嗎,死了拉倒,重獲新生,還猶豫糾結(jié)什么啊。 林瑾瑜被他說得無言以對,靜默半晌后,說:哦。 死了拉倒,重獲新生,死了拉倒,重獲新生……他一邊念經(jīng)一樣不停地念叨這句話,一邊上網(wǎng)看去涼山的票。 如今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少了父母的力量就什么也干不成、哪里也去不了的中學(xué)生了,如今他有自己的銀行卡、自己滿了18歲的身份證、自己的網(wǎng)銀……在法律上他是完全行為人,想去哪里都可以。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當(dāng)然要瀟灑一點,林瑾瑜翻箱倒柜,找了個背包,隨便塞了點換洗衣服還有日用品,就算收拾好了行李。 他不斷在心里給自己催眠:不就張信禮嗎,不就一男人嗎,不就結(jié)婚嗎?愛結(jié)結(jié)啊,誰在乎。 誰在乎…… 書影零落,柜子被他翻得亂七八糟,衣服到處都是。儲物柜的角落里放著個長方形的小盒子,盒子里靜靜躺著一支德國牌子的鋼筆。 那支筆他已經(jīng)很久不用了,可還是走到哪兒都帶著,就像送他筆的那個人一樣,盡管天各一方,可林瑾瑜總知道他還在某個角落里生活著,沒有歸哪個人所有。 現(xiàn)在終于歸了。 林瑾瑜在一地亂糟糟里坐下來,呆了良久,懊惱而有點恨鐵不成鋼地摸了把自己扎手的頭發(fā)。 …… 冬天的涼山不及夏天時曬人,林瑾瑜轉(zhuǎn)了好幾趟車,又踩著盤山路走了好長一段,七問八問,終于看見了他遙遠記憶里那個熟悉的村寨口。 依舊是蒼茫的群山和稀疏的樹木,以及如砂礫一般零零沿山脊線散落的、低矮的房子。 曾經(jīng)的土坯房有不少被灰白的水泥房子取代,林瑾瑜還沒走到村寨口就聽見好幾聲嘹亮而粗獷的狗叫,還有裹在褐黑色棉衣棉褲里,趕牛的孩子…… 所有這些畫面勾他回想起遙遠記憶里的那個暑假,路還是那條路,山也還是那座山,這里的一切和他來的那一年相比似乎并沒有變多少,大同小異,唯春去秋來,季節(jié)變換,他來時這里草木蔥蘢,樹上有鳥兒抱蛋,地下有兔子打洞,而今北風(fēng)凜冽,枯草褪去,裸露出大片黃土,該凋零的都已經(jīng)凋零。 林瑾瑜依稀還記得去張信禮家的路,那條灰撲撲的路從村寨口開始彎彎曲曲地往前,他沿著路繞過幾塊經(jīng)常被用來曬谷的平地后,就來到了那間小卻干凈的房子前。 小院門口那扇熟悉的木板門上新貼了鐵片,林瑾瑜在緊閉的院門口站了幾秒,深吸一口氣,把包往肩上送了送,整理好表情,大剌剌敲門,扯著嗓子大聲道:“有人嗎?嘿!來客了!” 他的心砰砰跳著,等門的這兩三秒內(nèi)林瑾瑜設(shè)想了一萬種張信禮來開門時的情景,并在腦內(nèi)提前打好了幾千字的對白草稿……然而,全都沒用上。 來開門的不是張信禮,而是張信和。 林瑾瑜準備好的草稿全堵在肚子里,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張信和懶懶散散地來開門,卻見是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半晌,眼睛一亮,道:“瑾瑜哥?你怎么……你怎么來了?” 兩三年過去,張信和也長大了,再不是當(dāng)初那個牽狗的瘦削小孩,他站在門口,身高和林瑾瑜差不了多少,五官長開后和張信禮更像了點,聲音里帶著驚喜,顯然見到他很高興。 林瑾瑜本來繃著繃著臉,準備來個心高氣傲、我不care式進門,給張信禮一個毫不示弱的下馬威,這下沒找到示威的人,那口氣xiele,有點松勁了,他揚了揚手里那大紅的喜帖,道:“怎么,發(fā)了還不許我來啊?!?/br> 張信和看到喜帖就明白了,恍然大悟道:“哦……哦!我說呢,原來也給你發(fā)了呀,那感情好!” 他看起來比林瑾瑜最后一次見他時的狀態(tài)好多了,大概時間確實是世間最好的醫(yī)生,無論什么傷痛,經(jīng)它的手都可以無藥而愈。 感情還是偷摸摸給我發(fā)的啊,林瑾瑜心想:至于么。他想起一事兒來,問:“這個曲某某是誰啊,寄件人上怎么是他的名字?!?/br> 張信和一邊招呼他進來,一邊道:“還能是誰呀,那邊負責(zé)cao辦的人唄,說起來也是親家了……哦不,準親家?!?/br> 林瑾瑜不說話了,他想:難怪不認識,原來是那邊的。 他有點想裝無所謂地說一句“那就替我祝你哥新婚快樂”,又覺得這話托人轉(zhuǎn)達是不是不好,還得當(dāng)面說,可又覺得自己當(dāng)面說不出口……最后憋來憋去,只憋出一句:“你哥呢?” “他啊,不在家,”張信和迎他進屋坐下,給他倒了杯水,道:“在縣里工地,這不放假了嗎,他一般都干幾天,拿筆工錢再回來?!?/br> 真辛苦……林瑾瑜想起以前張信禮扭了腳踝,還要在快遞站輪班,干不好還被站長罵的樣子,端著水,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他……考上大學(xué)了嗎?” 張信和道:“考上了呀,走特長,分不低呢!” 林瑾瑜松了口氣,低頭看著杯子里的水,情不自禁地微微露出了點笑容……一兩秒后他意識到自己笑了,勃然大怒,強行又把彎上去的嘴角掰回來,在心里罵道:林瑾瑜啊林瑾瑜,笑個屁啊你,這時候了還因為他笑,別賤了你! “那什么,”林瑾瑜換了個話題,道:“沒幾天就到日子了,他這時候還不回來是幾個意思?” 那請?zhí)系娜掌谄鋵嵲趦商旌螅崆暗搅?,算給自己個緩沖,實在不行還可以臨時溜……畢竟讓他下車就強打個笑臉扎人堆里喝張信禮的喜酒,他捫心自問,實在是做不到。 “趕得及,”張信和說:“昨天來電話說快回來了,沒準今天就到呢。” 今天……一想到即將要見面,林瑾瑜心里就緊張又酸澀起來,該用什么表情面對他呢……cao,管什么表情,瀟灑就得了,一定要瀟灑、從容,我不在意,我一點……都不在意。 屋里的陳設(shè)依然簡樸,幾乎沒怎么變,林瑾瑜端著水,目光斜斜往里撇,看見那扇緊閉的、他熟悉的房門。 張信和見他不大說話,以為他覺得無聊,從口袋里摸出煙來招呼他,道:“哥,來根不?” 林瑾瑜接了,跟他一起點上,問:“叔叔阿姨呢?” “他們啊,”張信和撣了撣煙灰:“去廣東那邊打工了,今年去的,正好我高中畢業(yè)了,也沒什么事,現(xiàn)在家里棋牌室、牲口什么都是我在照顧。” 爸媽死了以后張信和這支家里就沒人了,走手續(xù)過戶到爸爸這邊的堂兄弟這里,他磕磕絆絆勉強念完了高中,還是沒考上大學(xué),幫著家里看了半年棋牌室,明年可能還考,讀個專科學(xué)技術(shù)出來,好歹有一技之長。 “這樣……”林瑾瑜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好好加油,有學(xué)歷總是吃得開些,現(xiàn)在專升本每年那么多人考,你有機會也一定要試試?!?/br> 張信和點頭。 林瑾瑜和他東聊西聊了一會兒,張信和跟他說起這幾年來村寨里的變化,什么安置房、扶貧遷移、發(fā)豬崽發(fā)雞仔……不少人家里的土坯房重修成了水泥平頂房,還有一些人家遷到山腳去了,不過也有不愿意走的,因為假如從山上下去,每年就沒有補貼了。 高武的小叔吸毒進去了,林瑾瑜還記得那個黑糙的彝族漢子帶著他女兒來找自己拜干爹時候的搞笑情景……木色沒讀高中,義務(wù)教育完成之后就出去打工了,拉龍倒是考上了,不僅考上了,還被市里哪個學(xué)校下來挑人的合唱團看上了,現(xiàn)在在某某學(xué)校讀書。 林瑾瑜一件件事聽著,張信和每多說一個字他就多唏噓一分……除了唏噓之外還覺得陌生而遙遠。 這些都是和他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種人生軌跡,時光荏苒,多少年后物是人非,大家好像都有了各自的路。 張信和很隨意地把所有人的境況挨個說了一遍,倒不是煽情或者賣慘,就只是聊天一樣說起……他并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這只是這里無數(shù)人,甚至無數(shù)代人稀松平常的人生。 “對了,瑾瑜哥,你住哪兒啊?”張信和忽然想起這茬來:“有和他們家聯(lián)系嗎?” 他們家……什么他們家?林瑾瑜茫然:“沒。” 張信和便道:“那就別麻煩了,就住這兒吧,別客氣,就當(dāng)自己家?!彼f:“雖然我哥應(yīng)該說話就回來了,可咱們就三個人,夠住,大后天還能多個人幫著一起應(yīng)付接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