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124節(jié)
到底是大他們四歲的成年人,林燁訓起人來還是挺有威懾力的,許釗被他吼得一激靈,抱著吉他扭過頭去看林瑾瑜。 而林瑾瑜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既不還嘴也不辯解什么,他只是說:“對不起?!?/br> “對不起,你說對不起有什么用?吵著要這個曲子那個曲子,改這個改那個,你是不是以為我很閑?我要你一句對不起干什么?” 事到如今打退堂鼓相當不地道,然而林瑾瑜只是低垂著眼簾,重復了一遍剛剛的話:“對不起……但是剛剛你也看見了……我真的沒辦法繼續(xù)完成?!?/br> 他的固執(zhí)令林燁驚訝。 因為平時讀書的時候,林瑾瑜他們要等到晚自習才會有空,而那時候假如再在林燁家排練,可能會吵到周圍的鄰居。因此每逢周一到周五,林燁總是把他們帶到cao場上。 標準的八百米運動場場地十分開闊,作為一所以音表專業(yè)出名的學院,有不少搶不到琴房的學生會來cao場練習。 今天是第一次雙人排練,林燁終于大致確定了譜子,他把幾首歌做了一個串燒,除開平分秋色的那幾段,《rooling in the deep》與《lo ti penso amore》則分別以吉他和小提琴為主,算突出重點的solo曲。 他把費了不少勁的譜子發(fā)給林瑾瑜和許釗,想著終于算確定了“設計藍圖”,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磨合就行了,遂把林瑾瑜和許釗都叫了來,打算開始正式排練。 然而好像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林燁壯志滿滿,準備好好磨一磨這倆后輩的時候,林瑾瑜卻掉鏈子了。 他依然無法圓滿地完成那首曲子……不僅無法完成,甚至比之前拉得更加糟糕了。 無論重來幾次,林瑾瑜總是錯音、搶拍、高音音不準,要么就拖泥帶水,拉出來的琴聲就像銹了幾十年的齒輪,干澀而嘲哳。 就在林燁忍不住要罵他一通的時候,林瑾瑜主動放下琴,說:“……刪掉吧,”他說:“我真的完不成……也不想完成了?!?/br> 假如直接刪掉,整個節(jié)目在編排上會顯得虎頭蛇尾,結構也會很不合理,這就意味著譜子的三分之一可能都要重編,推倒重來。 林燁異?;鸫?,可無論他怎么說,林瑾瑜只是一再地重復“對不起”和“我真的不行”八個字。 他倆一個怒氣沖沖,一個神情低落,許釗夾在這兩個人中間,汗毛都快豎起來了,他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開口道:“為什么啊,鯨魚,為什么突然要刪?練不好咱慢慢練,沒關系的?!?/br> 林燁也看著他,說:“理由,給我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br> 林瑾瑜慢慢道:“……沒什么理由,就是……不想練了?!?/br> 這種極其不負責任的話讓林燁真的非常上火,他實在忍不住了,怒道:“什么屁理由,這就是你的理由?你是三歲小孩嗎?說不想就不練,五湖四海皆你mama?全天下圍著你轉的?” 林燁憋了一肚子火,話說得毫不客氣,許釗有點聽不過自己朋友被訓,想幫林瑾瑜說點什么,但想了半天沒想出說辭來……畢竟這理由真的很任性,林燁生氣是應該的。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是精神病發(fā)作了還是腦子瓦特了?你……”林燁越說越火大,恨不得揪著他來個3600度無死角循環(huán)說教……可他說到一半,忽然剎住了話頭。 一直微低著頭,看著自己面前那一小塊草地的林瑾瑜緩緩抬起頭來,陰影逐漸從他臉上褪去……白金色的高壓鈉燈光下,林燁看見他的眼睛里盈溢著淚水,那淚水在光下泛著白色的微光,仿佛月光下的潭水。 夜色漆黑而沉重,cao場用作綠化的草種雖然耐寒,即便在秋天也仍舊泛出一片綠意,但冬天終究會來的。 林瑾瑜開始說話,他的聲音很小也很輕,明明是對林燁說,卻更像在自言自語。 他很慢,很慢地說:“我想我再也……不會有機會,對他說了?!?/br> …… 三天前。 林瑾瑜做了近期最勇敢的一件事。 他跪上沙發(fā),按著張信禮的肩膀,直白地問他到底在想什么。 張信禮一開始想推開他,但林瑾瑜在上位,又是個男生,沒有被他輕易推開。 林瑾瑜緩緩湊近他,問:“到底……想了什么?” 這個情景和那天車上很像,但和那天不同的是,家里燈光明亮,讓人無處掩藏自己的表情,林瑾瑜也沒有喝酒、沒有吃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是完全清醒著的……張信禮也一樣。 林瑾瑜伸手摸他,以確認自己的猜測……他猜的是對的:“你想到那天在車里……還是在浴室?” 張信禮只是略微有一些反應,他試圖把這頁揭過去,皺眉道:“沒想?!?/br> 但林瑾瑜不依不饒:“……還是那部電影?” 他從未想過張信禮不是直男這回事,可這一刻回想以前種種,某一些瞬間確實非??梢?。 直男是不會對著男人那個的……但無論浴室那次也好,車里那次也好,甚至更早以前他喝醉那次,張信禮似乎確實會有某種生理反應……盡管他全身上下、從內到外都不像林瑾瑜接觸過的任何一個gay。 林瑾瑜伸出手指,在他那兒打著圈:“說話,無論你想了什么,都說出來?!?/br> 張信禮抓住他的手,把它移開了:“我說過了,什么也沒想?!?/br> 他手勁很大,讓林瑾瑜覺得有些痛。 “是嗎,”林瑾瑜垂眸看著他:“那你為什么……嗯?” 張信禮無言了片刻,才說:“沒有理由?!?/br> 這話哄小女生還行,男生還能不知道男生。產生這種反應,要么是因為情緒異常激動,要么是受了物理刺激,兩個都不是,那就只可能是自己腦子里想了某些帶顏色的東西。 林瑾瑜還要伸手去碰,張信禮去攔他,兩人又和斗法一樣拉鋸了四五個來回。電視沒開,客廳里一片寂靜,唯有衣料摩擦的聲音分外刺耳。 林瑾瑜一只手和他抓在一起,誰也不讓誰,另一只手放在他肩上。 他俯視了張信禮片刻,忽然慢慢湊到他耳邊,像訴說一個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一般道:“……不就碰一下,上次……我親都親過了?!?/br> 張信禮瞬間如被定住一般,渾身僵了片刻……他胸口緩緩起伏著,好像被這句話勾起了某些具體的回憶,兀地怔住了。 林瑾瑜在他耳邊輕聲說:“想我……再親它一次嗎?” 家用吸頂燈光線明亮,將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暴露出來。 林瑾瑜從他身上下來,重新蹲下去的時候整個人其實也是木的,他感覺自己的大腦似乎和身體分離了開來,意識是意識,行為是行為,他的身體脫離了脊柱這個中間層,自己在直接按照那些齷齪的想法行事。 張信禮穿著條灰色的休閑哈倫褲,版型寬松,假如不切實摸上去,是很難感覺到些什么的。 林瑾瑜抬眼往上看,張信禮的眼神有點無措,他的手放在林瑾瑜肩上,那分明是一種含明確拒絕意味的姿勢,但他沒有用力。 他愛這個人,愛他的所有,優(yōu)點缺點,貧窮富有,一切美好與不美好,連同他的喜悅、悲傷,還有欲望,他都愛。 林瑾瑜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燒……發(fā)燒里還夾雜著些許開心。 也許這樣說有一些齷齪與羞恥,可他真的感覺到了一絲開心。 張信禮緩緩抓緊了他肩上的衣服……過了片刻,他終于伸手掐住林瑾瑜的下巴,讓他微微離遠了些,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動作,道:“夠了!” 他說:“夠了……” 林瑾瑜被他鉗著下巴,沒有掙扎,只是垂下眼睛,問:“不舒服?” “……”張信禮說不出話來。 “說出來,”林瑾瑜說:“如果你喜歡,就說出來?!?/br> 張信禮依然不說話,他眉峰擰成川字,顯得非常矛盾和排斥……不知是排斥這個問題,還是這種行為。 這次沒有酒精的掩護也沒有小電影當借口,林瑾瑜以為他就算不回答,也會詫異地問一句“為什么做這種事,難道你真的喜歡男人嗎?”之類的話。 但是張信禮沒有。他什么話也不說,既不回答這個問題,也不問他什么。 他只是說:“……夠了?!?/br> 一種隱秘的、心照不宣的氣氛彌漫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林瑾瑜大概是擔驚受怕久了,這會兒忽然覺得有些無所謂……就像一個孩子第一次帶錯書的時候會感到非常羞恥、不安,可假如他帶錯了一百次,羞恥與不安反而會逐漸消失。 林瑾瑜就是那個不聽話的孩子,他的心里藏著一本和多數人不同的書。 “……我不覺得惡心,你上次也幫過我?!彼麊柫艘粋€想問很久的問題:“那個時候……你覺得惡心過嗎?” 張信禮下意識地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想回答,可最終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他松開了鉗住林瑾瑜下巴的手,從沙發(fā)上起身,繞過他,快步回了自己房間,那個背影像是躲避,又像是逃跑。 林瑾瑜坐在地上,很久之后才站起來……他覺得自己離最終的那個結果已經很近了,即便此刻張信禮仍然沒有給他答案。 剛剛那數十分鐘,他是如此緊張、如此投入,以至于忘記了天花板角落里,那個袖珍而被人遺忘多年的針孔攝像頭。 矛盾是在寂靜中突然爆發(fā)的。 第138章 最終裁決 林瑾瑜家里的客廳曾經裝過一個針孔攝像頭。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林瑾瑜還很小的時候,他們家經常換保姆。 雖然他爸媽并不缺一筆請保姆的錢,但想找一個稱心如意的保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些保姆做的飯林瑾瑜不愛吃,有些保姆不愛干凈,做事邋里邋遢,有些保姆行事粗魯,還有些則手腳不干凈,喜歡往家里順東西。 那段時間正趕上出了好幾次保姆趁雇主不在家打罵、虐待老人的新聞,林爸林媽前前后后也吃了幾次暗虧,遂在同事的建議下在客廳角落里裝了一個針孔攝像頭,用以監(jiān)督和考察保姆。 這個攝像頭曾經幫助林爸林媽甄別了很多不合格的保姆,后來周嫂來了,幾年后,慢慢地就沒人再記得它了。 林瑾瑜不知道他爸爸是什么時候換的電池,等他發(fā)現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第二天上午,當他還懵然無知地趴在桌上寫作業(yè)時,忽地夏老師推開教室前門,讓他出來一下。 林瑾瑜在去辦公室的路上欲戲下意識地偏過頭,隔著一扇反光的玻璃窗看著張信禮的側臉。 張信禮雙手扶在桌上,大概是在思考什么難題,好看的眉峰微微皺著,這天起了點風,柳樹泛黃的葉子在秋風里簌簌而落,與他們的側臉一起映在窗玻璃上,好似一場橙黃色的小雪。 他們遙遠地擦肩而過,那個時候,林瑾瑜還沒有意識到等待著他的是什么。 他繁忙、一天見不到幾面的爸爸坐在辦公室,夏老師的桌子邊等著他,鏡片后的眼神讓林瑾瑜覺得十分陌生。 林懷南當著外人的面什么也沒說,只禮貌地向夏老師道了謝,然后領著林瑾瑜往外走。 林瑾瑜跟在身后叫他爸爸,茫然道:“爸,我們去哪兒???還沒下課。” “自習課,給你請了假?!绷謶涯蠜]看他,只看著前方,帶著他上了車,筆直往家開。 林瑾瑜本能地覺得氣氛不大對勁,但他沒有往那個方面想,所以當那個耳光甩過來的時候,林瑾瑜是完全茫然無措的。 除了七八歲,狗都嫌的那個最為調皮搗蛋的年紀外,林懷南幾乎沒有打過他。 林瑾瑜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爸爸,他從那雙藏在鏡片后的眼睛里讀出了巨大的失望與憤怒。 “你干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道:“爸……為什么?” 林懷南按亮自己的手機,把它舉到林瑾瑜面前,說:“你自己心里清楚?!?/br> 這個一直很有涵養(yǎng)的男人被難以想象的憤怒與心痛包裹著,那對一個父親來說是多么難以接受的畫面啊,他看見自己兒子在別人兩腿間蹲下來,去吻另一個男人的…… 就算那個眼神是飽含愛意的,那也依然是他的兒子。 林瑾瑜忍著臉上火辣辣的刺痛定睛看去,屏幕上是一張某段視頻的截圖,拍攝角度是十分怪異的俯拍,看起來就好像是…… 畫面里兩男生,一個坐著,一個不知是蹲還是跪在他身前,他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