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123節(jié)
林瑾瑜看了他爸一眼,把琴放到餐桌凳子上,去洗了手,出來時很自覺地坐到他爸旁邊。 張信禮幫所有人盛了飯,又拿了筷子,林瑾瑜左邊是他爸,右邊是把琴,身邊沒有空位。 “小張,坐,”林懷南招呼他坐自己另一邊:“小瑜,今天做了你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快吃?!?/br> 林瑾瑜拿著筷子,看著自己碗里的白米飯,很緩慢地點了點頭。 大概是察覺到林瑾瑜這段時間情緒一直很低落,整頓飯的時間林懷南三不五時和他說話,有時是問他在學(xué)校發(fā)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有時又和他提從前幾個要好的女同學(xué)。 他可能覺得自己兒子的低落不過是第一次離家住校以后的正常反應(yīng),又或者認為他之所以會因為被迫和張信禮保持距離而不開心,只是不開心于青春期小孩失去一段親密關(guān)系以后,自然滋生的孤獨感,多說說話,等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林瑾瑜點卯一樣隨意應(yīng)付著,并沒有任何想和他聊天的的意思,也沒有任何開心的意思。 他伸出筷子繞過糖醋排骨去夾另一側(cè)的清炒大白菜,那道菜有點遠,林瑾瑜又懨懨地懶得站起來,因此只能十分勉強地夠到邊邊角角,那雙筷子在盤子里戳了半天,凈戳了些湯水,什么也沒夾起來。 張信禮本來在吃自己的飯,見狀順手給他夾了一筷子,示意林瑾瑜拿碗來接。 “別……”林瑾瑜說:“別給我夾,不要你夾的?!?/br> 張信禮道:“你不是夾不到嗎?!?/br> “夾得到,”林瑾瑜說:“用不著,謝謝?!?/br> 張信禮莫名其妙,把那筷子菜放回盤子里,低頭吃飯去了。 這不太禮貌,林懷南卻沒說他什么,反而有點鼓勵的意思。他覺得這是林瑾瑜在努力往正確道路上走的一個表現(xiàn),小孩難免拿捏不好分寸,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的。 林懷南接著和他搭話,林瑾瑜接著不說話,這頓折磨的飯持續(xù)了大約十五分鐘后,林懷南的手機響了。 林瑾瑜閉著眼都知道那個商務(wù)意味十足的鈴聲代表著什么,順帶著連林懷南接下來的臺詞都一清二楚。 “嗯,對……沒事你說,稅務(wù)局的領(lǐng)導(dǎo)?好,那我現(xiàn)在馬上過來?!?/br> 哦,看來是很重要的領(lǐng)導(dǎo),林瑾瑜扒著碗里的飯,這么重要的領(lǐng)導(dǎo),一般是不能怠慢的。 果然,林懷南吃得也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道:“小瑜,爸爸現(xiàn)在要出門一趟,晚上會回來,你們在家自己自覺點,好好寫作業(yè),認真學(xué)習(xí) ?!?/br> “嗯嗯嗯嗯嗯?!绷骤げ幌肼犓职终f這些老掉牙的囑咐,一連串嗯打發(fā)了他。 林懷南出門了。 他一出門,林瑾瑜好似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一般,吃飯速度都快了好幾個檔次。 張信禮吃完飯,收拾碗筷去洗碗。林瑾瑜三口兩口把飯吃得精光,走去碗池子邊,把空碗給他,閑聊道:“你今天還寫作業(yè)不?可累死我了,站一下午腰酸背痛,都不想動了。” 水嘩嘩流著,張信禮沒說話。 林瑾瑜拿肩膀去蹭他:“嘿,問你呢?!?/br> 張信禮還是不理他,林瑾瑜使多了點勁,給他頂了半個趔趄,張信禮終于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林瑾瑜朝他挑了挑眉毛,露出個介乎逗趣和挑釁意味之間的眼神。 張信禮看著他,道:“……你可真是屬狗臉的?!?/br> “什么貓臉狗臉?” “變得快?!?/br> 林瑾瑜覺得自己剛剛也沒說什么,怎么就狗臉了,他接著自己一開始的話題,道:“我真腰酸背痛,感覺累得要死?!?/br> 張信禮把洗完的碗放進池子里晾干,在抹布上擦了把手,道:“精貴?!?/br> 他抖開林瑾瑜半靠不靠在自己背上的身子,叫他站好了,往客廳沙發(fā)走。 林瑾瑜道:“怎么了,難不成還在為街上說你話多生氣,我不都說開玩笑了嘛?!?/br> 張信禮沒接他話茬,只在沙發(fā)上坐下,道:“趕緊寫作業(yè)去?!?/br> “累了,不想寫?!绷骤じ谒砗?,走到他身邊坐下,往靠背上一躺:“腰膝酸軟,渾身無力?!?/br> 張信禮彎腰捏了捏自己腳踝,道:“你一下天就寫了會兒作業(yè),拉了會琴,風(fēng)吹不著雨曬不到,有這么累嗎?” “累啊,”林瑾瑜看著天花板:“很累……由內(nèi)而外的那種累?!?/br> 他腦子里有很多疑問,比如林燁說的‘詮釋自己’、‘不要偷偷摸摸,藏著掖著’,到底指的是什么呢?他真的能夠表達出來那首曲子里最純粹的感情嗎? 張信禮說:“我比你累?!?/br> 林瑾瑜起來坐直了:“你累和我累又不是同一個矛盾的兩個方面,不沖突。” 他見張信禮一直捏自己的腳踝,微微俯身湊過去,問道:“怎么了?疼?” “沒,”張信禮說:“上午訓(xùn)練有點狠,沒什么大礙,再一個星期估計差不多了。” “那就好,”林瑾瑜打趣道:“走路終于不用一邊一米七,一邊一米六了?!?/br> “你才一米七一米六,”張信禮瞥他:“早不影響走路了,只是不太靈活。” “我這不開玩笑么,”林瑾瑜想了下,道:“是哦,你一天上午要訓(xùn)練,下午去打工,晚上還洗衣服干家務(wù),是比我累?!?/br> “你才知道?!?/br> “值得表揚,”林瑾瑜說:“起碼現(xiàn)在會說累了?!?/br> 張信禮不明白這有什么好表揚的,就見林瑾瑜半蹲下去,伸手按了下他的腳踝,道:“酸嗎,要不要給你按按?” “不用,”張信禮試圖阻止他:“做完針灸以后會有一點,慢慢就好了?!?/br> 林瑾瑜踮起腳,在他面前蹲下去,拍了拍他的大腿:“跟我客氣什么,按一下又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很有愛心,愿意關(guān)愛殘障兒童?!?/br> “你嘴這么損,是天生的嗎?!?/br> “嗯哼,”林瑾瑜扶著他的膝蓋,說:“我媽也說我小時候嘴巴就厲害,得理不饒人。” 張信禮看著他的嘴唇,說:“沒理也不饒?!?/br> “那倒沒有吧,”林瑾瑜想了想,說:“沒理我會認錯的?!?/br> “沒看出來?!睆埿哦Y拍了拍他的手臂,說:“好了,起來吧?!?/br> “真不用我給你按摩啊,”林瑾瑜從下往上斜眼看著他:“我都聽那老中醫(yī)說了,按一下有助于那個啥筋絡(luò)……什么亂七八糟的活動,能加快愈合。” “不用,你有這個心就很好了?!睆埿哦Y想把他拉起來:“我沒事,你去玩吧。” “哦……”林瑾瑜不想起來,他就想這么在他面前看著他,不想玩,也不想干其它任何事情。 他看了眼張信禮,忽然起了點壞心思。林瑾瑜一邊道:“那我走咯……”一邊沿著張信禮膝蓋往上摸,他沒用多大的力氣,就那種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的力度。 林瑾瑜原本只是懷著打趣和惡作劇的心態(tài)想開個玩笑,當(dāng)他的手越來越上,馬上要碰到腿根的時候,張信禮抓住了他的手,說:“別鬧。” 林瑾瑜喜歡張信禮抓他的手,那是他能擁有的、為數(shù)不多的肢體接觸。 “誰跟你鬧了,”林瑾瑜瞎說道:“我跟你學(xué)的,上次你就這么幫我按的?!?/br> 他說的上次就是籃球賽訓(xùn)練那會兒,張信禮幫他放松那次,那是他第一次聽見愛情朦朧的低語。 林瑾瑜一臉正兒八經(jīng)的神色,張信禮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無奈道:“不是這樣的,你又不會?!?/br> “哦?!?/br> 張信禮低頭看著他,林瑾瑜則踮著腳蹲在他身前,抬頭看著他,張信禮握著他的一只手,就像牽著他一樣。 林瑾瑜的腦海里閃過許多片段,有那天晚上張信禮幫他按腿時的畫面、有峽谷民宿,那部電影里男配用嘴輕舔的畫面、有酒吧里那個漂亮的藍眼睛模特隨著音樂在他面前跪下,如蛇般起伏的畫面…… 許許多多畫面交織在一起,最后只剩下張信禮的面容。 十六到二十歲正是大腦的頻繁活動期,而許許多多的幻想,都有關(guān)于性。 高度合適,位置也合適……這個姿勢簡直就像…… 林瑾瑜就像魔怔了似的,他腦子里的那些畫面鮮活而真實,揮之不去。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林瑾瑜壓抑著自己因為亂七八糟的想象而變快的呼吸,看著張信禮的眼睛。 他不知道張信禮在想些什么,但感覺到那只握著他的手不知怎么的,微微緊了緊。 張信禮也在看著他,燈光下,他的喉結(jié)隱沒在下頜投下的陰影里,林瑾瑜曾在上面留下過吻和咬痕。 他們就這樣彼此對視了很久,張信禮終于松開了他的手,說:“……起來寫作業(yè)去。” 林瑾瑜依然看著他,張信禮目光閃爍……那個眼神林瑾瑜曾見過很多次,涼山的cao場邊、上海的房間里、酒吧的地下停車場,張信禮總是這樣,露出這樣飄乎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他忽然都想起來了。 那時候林瑾瑜都不怎么懂,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好似從這個眼神里看出了心虛。 林燁說……他不是直男…… 林瑾瑜沒起來,也沒和前幾次一樣悵然若失地走開,他只是直直地、一瞬不瞬地看著張信禮,觀察他臉上的表情。 張信禮不看他,目光左右閃躲著,道:“你總……看著我做什么?!?/br> 林瑾瑜不說話,只是看著他,過了大概十多秒,他才說:“我在想……你剛剛在想什么?” 張信禮說:“沒想什么……” 林瑾瑜問:“那為什么不敢看我?” “我沒……”張信禮目光飄忽。 客廳的燈光很亮,這次不是在黑暗的房間里,也不是在昏暗的停車場,林瑾瑜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他臉上每一處細微的表情。 “那就看著我,”林瑾瑜說:“你說你沒有,那就看著我。” 張信禮迫于無奈,終于正過臉看著他。 林瑾瑜站起來,提起一只膝蓋跪上沙發(fā),就像那天在車里一樣……貼得近了,他可以感覺到很多剛剛感知不到的東西,比如呼吸、心跳。 張信禮胸口起伏的頻率和他一樣,那種短促、細碎、被刻意壓制著的頻率。他往后仰了一下,似乎想躲開這種接觸,但沒法躲開。 林瑾瑜欺身上前,他感覺自己渾身好似失去了知覺,哪哪兒都是木的,唯心口憋著一團已經(jīng)燒了很久的火,那團火支配著他,去探尋一個答案。 他緩緩靠近張信禮,湊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低聲說:“你是想到了這天……”林瑾瑜伸手往下探,去摸某個地方:“還是……那天?” 第137章 風(fēng)暴之前 cao場上夜風(fēng)習(xí)習(xí),高壓鈉燈的光束在夜色里如四只金白色的眼睛。 許釗背著自己的吉他,林瑾瑜則把琴放在膝蓋上,倆人一起盤膝坐在草坪角落里。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排練,林燁自己的琴盒放在一邊,他眉頭緊緊皺著,表情很嚴肅。 “你到底在干什么?”林燁說:“一開始說要好好練的是你,現(xiàn)在要撂挑子的也是你,你以為你在過家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