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107節(jié)
林燁說:“看五官就知道是兄弟啦,”他問:“真的不考慮和我一起嗎?上次太倉促沒來得及留聯(lián)系方式,可以告訴我號碼嗎,交個朋友唄?!?/br> 林瑾瑜總覺得他好像是故意說這些話的……但他不討厭林燁,于是隨口道:“好啊,你記一下,133……” 林燁記下了號碼,沖他眨了下眼睛,道:“常聯(lián)系,以后學(xué)習(xí)上有什么問題也可以多問我哦,不會嫌你煩的。” “行?!绷骤じ绖e,和張信禮一起走了。 張信禮走了一段,問:“你在哪認(rèn)識的那個人,怎么一副一見如故的樣子?!?/br> 一見如故……什么玩樣,林瑾瑜不知道怎么開口,畢竟他總不能說啊哈哈哈是gay吧啊,就那種很多gay都會去的地方。 “就……路上認(rèn)識的唄,”林瑾瑜瞎98編:“大好幾屆的學(xué)長?!?/br> “路上認(rèn)識的說喜歡你?”張信禮說:“你老實(shí)說是不是去了一些學(xué)生不該去的地方?” 當(dāng)然……是的啊,林瑾瑜心里坦白從寬,嘴上打死不認(rèn):“怎么可能,想多啦,人家說的是‘喜歡我的臉’,而且顯然是在開玩笑。” 張信禮轉(zhuǎn)過身看著他:“我不覺得那是在開玩笑?!?/br> 他臉上表情透露出嚴(yán)肅的意味,林瑾瑜準(zhǔn)備好的搪塞話語突然說不出口了,他靜了兩秒,說:“……如果不是開玩笑,那是什么,男人……喜歡男人?” 張信禮也靜了。 周圍人群喧鬧,大概過了好幾次呼吸的時間,林瑾瑜忽然道:“嗐,看你一臉嚴(yán)肅得,連別人是不是在開玩笑都分不出來,逗你的,怎么可能有這種事,”他說:“我就開個玩笑,人家也是開個玩笑,至于這么上綱上線的嗎?!?/br> 張信禮眼神閃了幾下,說:“隨便問的,怕你學(xué)壞,別當(dāng)真?!?/br> “那就趕緊走啊,你弟都不知道哪兒去了,”林瑾瑜打哈道:“快點(diǎn),而且我爸今天晚上就回來了,他接下來怎么辦?。俊?/br> “勸勸他讓他先回家吧,”張信禮答:“我存了一些錢……實(shí)在還不愿意回去讓他現(xiàn)在外面暫時住幾天也行,開個房間,總有地方去?!?/br> “也……也行,也行吧,”林瑾瑜移開目光:“你打算好就好,我這兒也有錢,不夠問我要?!彼奶帉ふ遥詈蠼K于找到了張信和的身影,想拉張信禮一起過去,但張信禮卻沒動。 林瑾瑜納悶地回過頭去,看見張信禮在他身后躊躇了幾秒,然后問:“你……想喝檸檬水嗎?” …… 林瑾瑜有那么一瞬間覺得這家伙居然還挺可愛的。 從科技館出來,三人一起坐公交車回了家,張信禮要帶張信和去找個小招待所開房間,林瑾瑜則徑直回家,去幫忙收拾張信和的東西,好在也不多,他一個人就夠拿了。 他難得心情很好,甚至想就算有些關(guān)系永遠(yuǎn)不可能更近一步,現(xiàn)在的距離也夠讓人心懷感激了,他們是很好的、不可替代的朋友……人要知足。 林瑾瑜開門的時候做了個微笑的表情,想著待會兒去送東西的時候也要這么放松,讓這一天結(jié)束在笑容里。 他進(jìn)了門,玄關(guān)處感應(yīng)小燈亮著,門口鞋架上多了一雙爸爸的皮鞋,但客廳靜悄悄的,沒有人。 林瑾瑜覺得有點(diǎn)奇怪,他換了鞋往里走去,走到自己房間,在門口站定了。 白色的房門虛掩著,隱約能看見林懷南背對他站在書桌前。 奇怪了,他爸給他打電話說的明明是八點(diǎn)到,怎么早這么多……林瑾瑜推開門走進(jìn)去,喊了聲;“爸?” 林懷南猛地回過身來,他的眼神透過鏡片掃過林瑾瑜,那個眼神很奇怪,很不同尋常。 林瑾瑜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就見林懷南忽然抄起桌上一本什么書,對著他的方向扔了過來。 那本書沒有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砸到林瑾瑜身上,只是在空中亂飛了一會兒,然后重重跌落在林瑾瑜面前的床單上。 內(nèi)頁攤開著,字跡工整而清晰。 “我不知道他喜歡什么,但我仍然想送點(diǎn)什么東西……因?yàn)槲抑牢乙苍S永遠(yuǎn)無法走進(jìn)他的生命,沒有回憶,只有這些東西留存?!?/br> “我們是否能夠選擇自己的愛情,選擇在我短暫,而又不起眼的一生中被誰吸引,鐘情于誰……” “同性戀……” “愛本該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可為什么我們愛一個人,會如此痛苦?” “我從未想過我會愛他,就像我從未想過我會認(rèn)識他一樣……” “我并非看火的人,我就身處火焰之中?!?/br> …… 那是一本小開頁的日記,塑封的封皮精美,內(nèi)頁字跡密密麻麻,有很大一摞,都是林瑾瑜一個字一個字寫上去的,那里面記錄著他內(nèi)心無人訴說的話語,還有他們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有字的最后一頁寫于八月六日,他們在水潭的那一天: “這個秘密會永遠(yuǎn)深埋在我心里,它將不被置于陽光之下,宣之于口,但請?jiān)徫蚁朐谶@一刻,這個城市都睡去的夜里,于無人知曉的角落寫下我愛的人的名字……他的名字是張信禮?!?/br> 作者有話說: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說是遼遠(yuǎn)的海的相思。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戴望舒《煩憂》 第126章 林瑾瑜的妥協(xié) 仿佛驚雷乍起,又好似巨浪滔天,世界上有些事,總是在人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突然而然地就發(fā)生了。 林瑾瑜始料不及,他不是沒設(shè)想過這個秘密在某一天被人發(fā)現(xiàn),但這個人不該是他爸爸。他呆呆站在原地,死盯著面前那本他親手寫的日記,嗓子眼像被膠水糊住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林懷南站在桌前看著他,眼神充滿了詭異與不可置信。 許久之后,林瑾瑜才艱難地找回自己的嗓子,說:“爸……” 林懷南垂在身側(cè)的手捏成拳頭,道:“是不是你寫的?!?/br> 那是一個陳述句,林瑾瑜把這個秘密捂得死緊,千次萬次怕被其他人知道……而它終于被扯去遮羞布,落入林懷南眼里時,林瑾瑜在令人窒息般的忐忑中,居然感受到了一絲解脫。 他說:“……是的?!?/br> “你知道你在寫什么嗎?”林懷南說:“我知道你們合得來、關(guān)系好,但不是這種好,你知道嗎?” 林瑾瑜知道,他怎么會不知道呢,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都要恐懼,比任何人都更頻繁地問過自己。 “我知道……是哪種好?!彼f。 父子倆中間隔著一張床,林瑾瑜站在這邊,林懷南站在那邊。 林瑾瑜說:“爸爸,你怎么一個人回來了,還偷看我的日記。” “我沒有,”林懷南說:“會提前開完了,你mama先去看爺爺了,我特意改了早一班的機(jī)票想回來陪你吃個飯,進(jìn)來卻發(fā)現(xiàn)你不在,桌上一團(tuán)亂……我沒翻你的日記,是你自己攤開在抽屜上?!?/br> 林瑾瑜想起來了,八月六號,那天他回來以后一個人在家,一整個晚上都在看……那是他最開心但也最難過的一個晚上,他從未那樣清楚地感受過愛著一個人的心情,同時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永遠(yuǎn)不能得到。 林瑾瑜在凌晨兩三點(diǎn)的夜晚拿起筆寫下了最后那段話,然后把那本日記塞到了桌面與配套小柜子之間的夾層里,很久都沒有再打開。 如果有人幫他收拾桌子,隨便一彎腰就能……他太愛隨手亂放東西了。 林懷南大概冷靜了點(diǎn),思考后覺得有必要和自己兒子談?wù)劇?/br> 他組織了一下措辭,說:“……我知道,你大了,到了青春期,正是想談戀愛的時候……可你這個年紀(jì),還不明白愛是什么,可能你和他在一塊玩得好、相處融洽、想時時刻刻待在一起,就把這種友情誤當(dāng)成了愛情……” 林瑾瑜不否認(rèn)他喜歡和張信禮玩、相處,想時時刻刻待在一起……可除此之外還有些別的,那些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心情。 他說:“不止是這樣……爸爸,不止是這樣的,”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艱難地說出那兩個字:“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變態(tài),可世界上有一些人就是這樣的,和我一樣會喜歡同性?!?/br> “我知道,我知道,”林懷南說:“爸爸知道人人生而平等,我不歧視同性戀,大街上遇見我也不會去怎么人家……”他說:“可是你是我的兒子啊,爸爸還是希望你可以作為一個正常人生活?!?/br> 林瑾瑜說:“所以你還是覺得我不正常?!?/br> “不是的,”林懷南反復(fù)否認(rèn):“……假如你真的是同性戀,爸爸都可以接受你,因?yàn)闆]有辦法,是都是了還能怎么樣呢……可是你不是??!”他說:“你以前喜歡女孩,對嗎?” 林瑾瑜沒有否認(rèn)。他小學(xué)的時候曾很開心地對爸爸還有mama說班上人起哄說他的同桌——那個把辮子梳得很長的小女孩是他女朋友,中學(xué)的時候也對班上漂亮的女生產(chǎn)生過那種朦朧的、青澀的感覺……那和他對張信禮的感覺一樣又不一樣,他曾對很多女孩有過這種朦朧的好感,卻只有張信禮如一張大網(wǎng)一樣占據(jù)了他的整個心神。 那種全心全意注視著一個人的感覺……你會不停地去關(guān)注他在哪里、在干什么、說了些什么話,不停地分析他的每一個動作、神態(tài)……別人叫他的名字的時候,你也會回頭。 林懷南說:“你還小,根本不懂愛是什么?!?/br> “我懂的,爸爸,”林瑾瑜輕聲說:“如果不是愛,那又是什么呢?” “你們就是想在一起玩,想待在一起而已?!?/br> “那你呢,”林瑾瑜問:“難道你不想和mama待在一起嗎?” “這不一樣,這……” 林瑾瑜說:“你如何勘定愛情的邊界?” “是,我承認(rèn)愛是世界上最難以用語言表述的東西,但它依然具備某些可以被言說的特征,”林懷南說:“斯滕伯格將愛情的要素歸為三類,親密、激情與承諾,我知道你們很親密,在荷爾蒙的驅(qū)動下也許也有幾分激情……但這樣的狀態(tài)能夠長久嗎?你們是兩個獨(dú)立的個體,會有自己的人生,有一天你們工作了、獨(dú)立了、分開了,這種錯覺就會消失的,你明白嗎?” 林瑾瑜不知如何回答,因?yàn)檫B他自己都覺得他和張信禮甚至不會有開始,他又怎么回答爸爸的問題呢? 他問:“爸爸,你會把我關(guān)起來嗎?” “你在說什么啊,”林懷南走過去,站在他面前說:“小瑜,你是一個人,是爸媽的兒子,怎么會把你關(guān)起來?!?/br> 林瑾瑜在別人的故事里看過父母為了將兒子變成一個“正常人”而采取的措施……心理醫(yī)生、關(guān)禁閉和所謂的戒同所……他聽過這些東西。 林懷南說:“你們分開一段時間,自然而然就好了……” 林瑾瑜有些沒聽懂,他說:“什么?” “你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吧,”林懷南說:“速度快點(diǎn),現(xiàn)在辦轉(zhuǎn)學(xué)也來得及,他原本學(xué)的也不是這里的教材,回去應(yīng)該更能適應(yīng)。” 林瑾瑜呆住了,他的大腦花了差不多三秒鐘才消化完林懷南這段話里的意思…… “不……爸,不要,”林瑾瑜幾乎立刻慌了起來,他從未有過這么慌亂的時候,甚至連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求……求求你,”他說:“我跟他什么也沒有,他不喜歡我的……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亂想,不關(guān)他的事啊。” “這誰能說得清呢……就算是的吧,我也沒辦法,”林懷南說:“上海的學(xué)籍不是那么好弄的,他原本也不知道是否要回四川參加高考的,早點(diǎn)回去或許更好?!?/br> 林瑾瑜怎么能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呢,張信禮花了那么多精力,好不容才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好不容易慢慢開始和班上的同學(xué)交朋友……好不容易摸清了上海每一條地鐵的方向,有了自己的公交卡,習(xí)慣了上海風(fēng)味的早餐……這個時候說送他回去? 他說:“爸……爸,我知道錯了,我不喜歡他,真的,我會好好讀書好好準(zhǔn)備高考的,不要送他回去,好嗎?” 他越是這樣說林懷南越不安,在家里,林瑾瑜是個注重自身感受而不肯對爸媽服軟的人,平時敢頂著和父母吵架,林懷南何時見他這樣干凈利落地認(rèn)過錯? 他說:“小瑜,不會怎么樣的,哥哥還是會參加高考,會去上大學(xué),只不過是換一個學(xué)校讀書而已,爸爸保證,會把他送到成都的好學(xué)校,那里教學(xué)質(zhì)量好,而且他也更熟悉,好嗎?” 然而林瑾瑜只是一再地說:“不……不……”他很害怕,只要一想到張信禮馬上就會離開家,離開這里,今后再也沒有人和他一起上下學(xué)、再也沒人和他一起點(diǎn)外賣,所有的時間他又要一個人過,林瑾瑜就難過得不行。 “你想過爺爺會怎么想嗎?” 林懷南道:“爺爺住院了,不然你以為mama為什么說要先去看他……他本來就有高血壓的老毛病,你別告訴他?!?/br> 爺爺住院了,這是林瑾瑜沒想到的……老人家身體要格外留神,一年總要進(jìn)那么幾次醫(yī)院。 似乎再沒有什么其它辦法能改變林懷南的決定了,林瑾瑜不能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他焦灼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頭,說:“爸,只要我們不再整天待在一起就好了是不是?” 林懷南一時沒說話,林瑾瑜道:“我不喜歡他……我們不會待在一起的……你送我去讀住學(xué)好不好,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嗎……在學(xué)校我會自己洗衣服,會守規(guī)矩,也會好好學(xué)習(xí)的……只是不要送他走。” “你……”林懷南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們從前忙,也萌生過干脆讓林瑾瑜去讀住學(xué)的想法,封閉式管理也能培養(yǎng)自理能力,可林瑾瑜自己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