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102節(jié)
他不開心,可轉(zhuǎn)念一想,還能怎么樣呢,他們能有一次這樣親密的接觸,已經(jīng)是陰差陽錯下的奇跡了。 “我這是發(fā)善心,你以為誰愿意給男人弄。”林瑾瑜打開水龍頭,讓冷水順著手背與手腕蜿蜒而下,澆滅心里那股燒人的熱度。 張信禮說:“我沒有求著你幫我?!?/br> 呵呵,這時候理直氣壯起來了,剛剛也不知道是誰……林瑾瑜原本想臊他一下,但又說不太出口,畢竟……不能否認(rèn),是他自己先主動的。 光亮微弱,林瑾瑜彎腰站在洗手池邊,鏡子里反射出他光滑的后頸曲線,他撐著洗手池邊緣,說:“你……碰男人的時候不會覺得惡心嗎?!?/br> 這句話其實(shí)是他鼓足勇氣說出的試探,張信禮卻沒有回答。 他無視了這句話,不再和林瑾瑜說什么,拉開門轉(zhuǎn)身出去了,關(guān)門的力度有點(diǎn)大。 ……果然,意料之中罷了,我究竟在奢望些什么呢。 忘記他吧,林瑾瑜注視著自己面前洗手池上的一小攤水漬,默默地想:忘記見到他時我心里的感覺,把所有的心跳封存在記憶里,知足于這次今后不會再有的接觸,在夜幕來臨之時好眠。 …… 第二天一早,鬧鐘還沒響,林瑾瑜就已經(jīng)睜眼爬了起來。 他以為自己起得很早,可誰知張信禮比他更早,倆人等會兒要背的包都規(guī)規(guī)矩矩放在桌子上,張信禮正拉開拉鏈,一樣一樣檢查有沒有遺漏的東西。 林瑾瑜下床去洗臉?biāo)⒀溃龊艽蟮膭屿o,他也沒朝身后看一眼。 今天是個艷陽天,這個坐落于山區(qū)的峽谷屬于尚未進(jìn)行商業(yè)開發(fā)的自然景區(qū),不要門票,也沒有工作人員,許釗他門一邊往肩上甩背包帶子,一邊急急忙忙奔下樓的時候,林瑾瑜跟張信禮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站在空地上等他們了。 他倆一左一右站著,中間隔著十萬八千里。 許釗昨天晚上一看就是玩手機(jī)熬夜了,這兒哈欠連天,跟抽了鴉片似的。 “你們早得過分了吧,”他嚷嚷道:“離規(guī)定的集合時間還有幾十分鐘呢,這就來當(dāng)門神了?!?/br> 廢話,你要是跟我一樣經(jīng)歷了%¥#*@的事兒以后還能睡得安穩(wěn)我現(xiàn)在馬上改跟你姓……林瑾瑜在心里嗶吧了一大堆,但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黃家耀問:“吃早餐了嗎,我?guī)Я它c(diǎn)干糧?!闭f著掏出幾塊壓縮餅干來。 這種食物真的很符合他的風(fēng)格,黃家耀給了許釗和沈蘭夕各一塊,然后給了林瑾瑜兩塊,說:“喏,你跟張信禮的?!?/br> 林瑾瑜只接了一塊,道:“他的你自己給他去,關(guān)我屁事?!?/br> 黃家耀:“?” 這是唱哪一出,昨天晚上不還好好的嗎?黃家耀納悶了,是他的錯覺嗎,為什么感覺短短一夜過去,林瑾瑜身上好似籠罩上了一層怨氣…… “趕緊走了,”林瑾瑜背著包,一邊咬餅干一邊往外走:“爭取兩點(diǎn)前出來,能趕上最早那班車?!?/br> 山里草木蔥蘢,礫石雜亂,盡管太陽很大,可樹蔭遍布的山路上氣溫不算太折磨人。 這里和涼山空曠的稀樹草原地貌不同,峽谷里到處是樹木,從入口稍深入一些便能看見一條清淺的溪流從礫石灘上潺潺流過。 林瑾瑜看了示意地圖,一個人沖在老前面,沒和以往一樣跟張信禮并排走。 有幾個愛好戶外探險的驢友和他們同一時間進(jìn)峽谷,也許看他們幾個都是學(xué)生,特意囑咐了幾句,說最好不要往深了走,到一號點(diǎn)就原路返回,不要繼續(xù)往里了,這邊沒開發(fā)過,如果沒有經(jīng)驗(yàn),過二號點(diǎn)以后很容易迷路。 這個峽谷門口的安全警示也寫得很清楚,許釗幾人嗯嗯嗯答應(yīng)了,也不知到底聽沒聽進(jìn)去。 張信禮不緊不慢地走在隊(duì)伍中間,許釗朝林瑾瑜喊:“鯨魚!你慢點(diǎn)啊,又不打遲到,干嘛走這么快!” “我樂意啊,”林瑾瑜大聲說:“是你們慢死了,我一個人也可以走?!?/br> 陽光好得想讓人把世界上最明媚的詞都用來形容它,往里走過一段后,泥巴山路逐漸被礫石取代,有好些地方巨大的石塊陳橫,水就從這些石塊間漫過。 他們這次主要就沖著踩水來的,也不覺得不方便,許釗招呼大家脫了鞋,踩過那些太大太尖銳的石頭,下到顆粒小點(diǎn)的礫石灘里去。 “哦媽呀。”林瑾瑜第一個往下蹦,石子有點(diǎn)扎腳,他跳下去之后腳板心一麻,差點(diǎn)跪了,張信禮眼疾手快,揪著他的后領(lǐng)子扯了一把,把他提溜穩(wěn)了。 “別跟憨憨一樣悶頭沖,”張信禮道:“看路?!?/br> 林瑾瑜被他這么一提,往后趔趄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往后胡亂揮了幾揮,撐著他的胸腹借力才找回了平衡。 “謝謝,”林瑾瑜站穩(wěn)后第一時間收回了手,結(jié)束了和張信禮的肢體接觸:“不過我完全ok,剛剛純屬意外?!?/br> 張信禮也收回了提他領(lǐng)子的手。 黃家耀說:“前面比較平坦,這一段確實(shí)不太好走,大家互相牽著點(diǎn)吧?!?/br> 沈蘭夕沒他們幾個男生爬得快,許釗在后面幫著她,有些不容易走的地方拉一把什么的。 林瑾瑜一個人在巖石間走得飛快,這地方摔著可不比平地,張信禮怕他打滑,喊了聲讓他走慢點(diǎn),林瑾瑜頭也不回,只朝后擺了擺手,回答:“用不著!” “鯨魚!”黃家耀喊:“你搞什么?” 林瑾瑜的背影已經(jīng)遠(yuǎn)去了,黃家耀一頭霧水,走上來問張信禮:“他搞什么飛機(jī)?” “不知道,”張信禮沉默了片刻,說:“……也許是有陰影,覺得不舒服。” “?”黃家耀真搞不懂這兩個人,一個做出的行為讓人費(fèi)解,一個說的話讓人費(fèi)解,云里霧里,人間迷惑。 他們就保持著這種1--2--2的隊(duì)形一路前進(jìn),再往前一些后水更深了點(diǎn),石塊在水流的沖刷下變得較為圓潤、平整,倒沒那么難走了。 有些路段會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潭,這些水潭深淺不一,淺的只到小腿肚子,深的卻能沒過人的頭頂。 林瑾瑜看了眼表,已經(jīng)上午十點(diǎn)了,沿路開始碰到零星的路人,都和他們一樣,是來踩水玩的,不少人特意舉著手機(jī)站在水潭邊拍照,還有不少父母帶著幾歲的孩子直接下到潭里游泳。 走了一路,大家早熱死了,許釗便也把林瑾瑜叫回來,說下水潭里去玩一玩。 林瑾瑜拎著鞋跑回來,他一路都猛沖在前,這會兒其實(shí)也又熱又累,聽許釗這么一提議,二話不說放了包,挽起褲腳就踩了下去。 只有他那邊有塊大巖石是干的,而且不臟,黃家耀他們幾個也紛紛把包遞給他,林瑾瑜放完了其他人的包,朝張信禮伸手:“你的?!?/br> 張信禮卻謝絕了他的幫忙,說了句“不用?!弊约豪@了個圈走過去放。 什么啊,林瑾瑜想:有那么討厭嗎,連包都不讓我碰,那時候明明一副很爽的樣子。 但他只敢想,不敢說。 這片水潭呈彎月形,恰好在樹窩夾角里,很是陰涼,林瑾瑜一踩下去,登時感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潭水并不十分清澈,臨岸邊不太深的地方勉強(qiáng)可以看見可供踩腳的石頭。 除了他們,里面還有好幾個小孩在游泳,岸邊四五十歲的家長拿著小孩的衣服,挺著啤酒肚站著。沈蘭夕是女孩,在這種場合下沒法跟男生一樣光著膀子肆無忌憚玩水,許釗便也陪著她,不往更深了去,只在水淺的地方活動。 張信禮從小就是在類似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這里對他來說其實(shí)沒什么新奇的,他甚至都沒下去,只站在石頭上喝水。 林瑾瑜和黃家耀雙雙把褲子扎到大腿,淌水下去撒歡。 綠蔭、潭水,還有水面上粼粼的波光組成了一幅色調(diào)清淺的美麗畫卷,黃家耀戴著眼鏡,掏出手機(jī)來開始拍照,他不拍人,只拍風(fēng)景。 林瑾瑜其實(shí)挺想整個泡到水里去的,但想到這里這么多人,待會兒沒褲子換也麻煩,便只小心地踩著水下的石頭四處探險。 畢竟難得來一回,怎么也要看個夠本。 小孩頑皮,拿著個玩具水槍到處滋,一不小心就往林瑾瑜這兒開了一槍。 林瑾瑜袖子被澆濕了,他抬眼望去,看見更深的地方,一個小孩站在水上朝他嘿嘿笑。孩子mama呵斥了他一聲,說:“玩玩具不能對著別人啊,你看把哥哥衣服都弄濕了?!?/br> 小孩便調(diào)轉(zhuǎn)了槍口,孩子母親沖林瑾瑜抱歉地笑了笑,說:“不好意思?!?/br> 林瑾瑜袖口濕得不多,沒什么大事,他回道:“沒事?!?/br> 小孩說:“對不起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br> 林瑾瑜挺喜歡和小孩玩的,小孩子簡單、純粹,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不會跟某個人一樣明明生氣非說不生氣,明明那時候爽得要死,現(xiàn)在又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 他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看見張信禮不知又被哪里冒出來的一個驢友團(tuán)小jiejie搭訕了……她們拿著瓶子說著些什么,應(yīng)該是沒水了,在找張信禮借水。 這里那么多人,干嘛偏偏找他借,林瑾瑜心里發(fā)酸,暗道:外貌協(xié)會……雖然他自己貌似就是年費(fèi)會員。 愛搭訕誰搭訕誰去,關(guān)我屁事,林瑾瑜憋著氣收回視線,往小孩那兒走,你跟別人玩,我也跟別人玩。 小孩大概和林瑾瑜一樣也是獨(dú)生子女,看到有哥哥來陪他玩,很是開心。 他站的位置屬于水潭深處,人比礫石灘那邊少很多,林瑾瑜背對著人群,踩著水面下看得見的石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彎腰跟他一起玩水。 五人分散在各處,拍照的拍照,獻(xiàn)殷勤的獻(xiàn)殷勤,聊天的聊天,各自玩得開心,誰也沒注意誰。 大概過了三五分鐘,那一家人大概是覺得休息好了,招呼兒子回來,準(zhǔn)備繼續(xù)往前走。 這家父母顯然非常愛他們的孩子,林瑾瑜和小孩道了再見,目送著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地遠(yuǎn)去,想:真好,我爸以前也這么帶我出來玩來著。 沒人和他一起了,林瑾瑜再一個人在這兒杵著也沒意思,烈日當(dāng)空,過這么久他也覺得有點(diǎn)渴,于是回轉(zhuǎn)身來,淌著水往回走,想回岸上去喝口水……可誰知原地站久了有點(diǎn)腿麻,這邊水深渾濁,石頭上又有青苔,林瑾瑜一個沒看清,陰差陽錯之下居然從石面上滑了下去。 這邊水本身就到大腿根了,林瑾瑜的滑倒并沒有激出很大的動靜,他離人群遠(yuǎn),周圍又吵鬧,幾乎沒人注意到水潭深處這片細(xì)小卻致命的水花。 林瑾瑜根本沒防備,幾乎在落水的第一瞬間就嗆了一口水。帶著綠意的潭水吞沒了他,他本能地竭力揚(yáng)起頭,把面部露出水面,豎直懸浮在水中。 真正進(jìn)入溺水狀態(tài)的時候,人其實(shí)是很安靜的,并不會有力氣像電影里那樣全程精神十足地大喊大叫。進(jìn)入氣管的水令林瑾瑜幾乎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只撲騰了有限的幾下,整個人的眼神就因缺氧而開始渙散。 周圍那些喧鬧的喊聲、水花聲好像都被塑料膜包裹了起來,林瑾瑜的聽力開始減退,有一種離世界越來越遠(yuǎn)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十秒,岸邊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有個女人拍了拍她老公,說:“哎,你看那個小孩……” 她老公順著她的手看過去,粗聲說:“小孩怎么了?” 周邊的人被他們的話語吸引,也紛紛望過去:“那個小孩是不是掉下去了?” 議論聲逐漸變大,黃家耀一向不愛看熱鬧,事不關(guān)己就不關(guān)心,這會兒根本沒注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許釗則一門心思都在沈蘭夕身上,沒空關(guān)注別人,張信禮正拿著水杯給那些來借水的女生倒水……那些女生說:“哎,那邊怎么了?” 張信禮抬頭望了一眼,整個人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變了,一直在岸邊歇涼拍照的阿姨大叔看見,這個一直安安靜靜坐在那兒看包的年輕人幾乎瞬間慌亂起來,他甚至等不及把水杯放下去,而是松開手,讓那個水杯哐啷啷在石地上摔了個圈,水漫出來,流了一地。 他顧不上脫衣服,直接沖到岸邊跳下了水潭,在沒胸口的水里迅速往林瑾瑜那邊靠攏,這個年輕人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個字,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能感覺到他的焦急。 林瑾瑜視線朦朧,他幾乎已不太能感知到外界的情況了,最多再有一分鐘,他就可能沉下去。 在這最后一分鐘,一雙手從身后托起了他,緊緊箍著他的胸口往上抱,令林瑾瑜的口鼻露出了水面。 張信禮從背后托著他往岸邊靠,黃家耀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大聲喊他的名字,過來幫張信禮拉人。 林瑾瑜的脊背終于接觸到了陸地,但卡在氣管里的那口水仍然沒出來,他沒辦法呼吸。 “瑾瑜……林瑾瑜!”張信禮大聲叫他的名字,林瑾瑜雙眼瞳孔渙散,沒有呼吸,但還有心跳,缺氧使他無法對外界的話做出反應(yīng)。 對于溺水的人來說,每一秒鐘都是寶貴的,林瑾瑜溺水起碼有兩分鐘了,張信禮顧不得許多,把他放平在地上,跪下來俯下身去,捏住他的下顎,嘴唇貼住了他的嘴唇。 大量空氣藉由人工呼吸進(jìn)入林瑾瑜的肺里,這是一個算不上吻的吻,沒有半點(diǎn)旖旎,而只有驚心動魄。 林瑾瑜殘存的意識只能模糊感覺到張信禮越來越近的臉,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氣管和肺里殘留的積水,咳得驚天動地,仿佛要把肺管子也一起咳出來。 久違的氧氣讓他的大腦逐漸恢復(fù)了清醒,林瑾瑜劫后余生,他大口呼吸著,感覺整個人剛剛在閻王殿走了一圈。 那點(diǎn)留在他唇上的觸感還未消退,林瑾瑜便感覺到有人猛地抱住了他,張信禮用了非常、非常大的力氣,大到令林瑾瑜覺得渾身骨頭都在作響。 那個擁抱讓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重要、最被愛著的人。 林瑾瑜有一瞬間的恍惚,沒有動彈,只是安靜地由著張信禮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