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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51節(jié)

    張信禮示意他坐:“先吃面吧,實在弄不來蛋糕,天太熱,路上又顛,訂個蛋糕往返不好帶?!?/br>
    “沒事兒,”林瑾瑜毫不介意地坐下了:“有這個很好了,出乎我的意料?!彼さ溃骸霸竿艹烧婢托?,對著面許還是對著蛋糕許還不都一樣?!?/br>
    “這個你看得倒開?!?/br>
    “我一向看得開?!绷骤ふf了這一句,看著那碗雙黃蛋長壽面,在心里說:我許愿……嗯……新的一年不用功也學習好,許愿……不管我玩啥,都有人陪著我。

    接著他端起面碗就是一頓鯨吞龍吸虎咽,把一碗面吃了個干凈,連湯都沒剩下幾滴。

    張信禮只看著他吃,也不問他許了什么愿。

    吃過面,張信禮照舊忙去了,一切看起來跟平時沒什么兩樣,除了他不再讓林瑾瑜跟著自己去幫忙,而讓他自己在村里自由活動,玩什么都行。

    假期之所以珍貴,其實是因為有工作日存在。

    自從畢業(yè),林瑾瑜一直無所事事,一沒作業(yè)二沒啥的,成日放空成了習慣,以至于純玩都感覺不到太大的樂趣了。這會兒被張信禮逼著“勞動”了一段時間,再一空下來頓時覺得渾身自在。

    他腳其實還沒好全,不過也沒大礙了,常規(guī)滑板是玩不了,但妨礙不了他開發(fā)新玩法。林瑾瑜把狗繩牽在手里,自己站在滑板上,就跟玩馬車游戲一樣,讓黑狗帶著他滿山兜風,好一股氣派風頭。

    就這樣瘋了一白天,太陽一落山氣溫逐漸降下來了,還起了細碎的微風。不過看起來今天氣溫偏高,就算降溫了也還在二十度往上。

    林瑾瑜本以為這就是他十六歲生日的全部了,他的十六歲生日就是那碗加雙黃蛋的長壽面、兩個有些貪心的愿望以及一條狗和一片山巒。

    但原來不止。

    首先讓林瑾瑜察覺到不同的是黃昏時分外面不同于往常的熱鬧。

    往常這時候正是村里人各回各家各做各飯的固定節(jié)點,可今天各家煙囪都靜悄悄的,甚至連張信禮也沒進廚房做飯,只坐在桌前學習,唯敞院大路上熱鬧。

    林瑾瑜聽見男人們有力的號子聲和豬吱哇亂叫的慘號,出門一看,只見一頭肥又壯的大黑豬正被一堆人牽的牽耳朵、推的推屁股弄到開水鍋前,五六個漢子抓著黑豬,邊上磨刀石曾亮,盆盆碗碗擺了一地,圍了一圈人。

    還有一圈女人在村中間的空地上堆起了大捆大捆的柴火,有說有笑地切著蔥花、搬出一壇一壇的酒。

    林瑾瑜覺得納悶,于是沖回房間問:“外面那是在干啥?今天過節(jié)?不對啊,今天不是什么節(jié)啊。”

    張信禮聽見他的話,看了下表,不緊不慢道:“那頭豬是我家的,”他說:“你不是生日么,今天請客。”

    這……這排場未免太大了點。林瑾瑜沖他道:“不是吧,我就過個生日,這就請所有人吃飯了?”

    “也不是所有人,”張信禮說:“各家都參加的,我們準備得多一些而已,這樣的娛樂經常有,不過生日也有的,就是參加的家戶少一點,人沒這么多?!?/br>
    打跳是包括彝族在內很多少數(shù)民族的日常娛樂,大家開心了聚在一起喝酒吃rou跳舞,娛樂娛樂而已,也不是什么正經晚會,沒什么太多講究和規(guī)矩。

    這對出生在涼山的彝族人來說算家常便飯,對林瑾瑜來說卻是個新鮮事。

    他從沒見過這種場面,免不了好奇,便一直在旁邊看著。

    豬殺好了,切成塊,放進大開水鍋里煮去浮沫,白水煮到剛好熟,撈起來撒蔥、花椒、蒜水等等,用簸箕抖均勻,再分到盆里,噴香可口的坨坨rou就做好了。

    這邊傳統(tǒng)的吃飯方式都不上桌,就大塑料臉盆、大盤子裝著分量十足的菜,往地上一擺,大家隨意吃。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越聚越多,最開始還只有幫忙殺豬、幫手的人待在這邊,慢慢的,村里男女老幼陸陸續(xù)續(xù)圍了過來,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圍成一個松散的大圈,年輕一輩也都過來了,林瑾瑜瞅見人群里好幾個眼熟的小孩,還有木色、張文斌他們。

    他們也看到了林瑾瑜,紛紛招手讓他過去玩。

    林瑾瑜正愁沒人當向導,這下一拍即合擠了過去。

    這一通殺豬宰雞下來天色已經漸漸擦黑了,男女老幼從四面八方匯聚起來,大家站的站、坐的坐,以那簇熾熱的篝火為圓心四散著。

    老人們抽著煙鍋袋子,偶爾咯出一串帶痰的嘶啞咳嗽聲。林瑾瑜跟拉龍、木色還有張文斌一起蹲在地上,木色一邊從地上的塑料臉盆里拿手抓rou吃一邊遞給林瑾瑜一塊:“喏,你哥家的,不吃白不吃。”

    鬼知道他那手都摸過些什么沙子泥巴的,林瑾瑜頗為嫌棄地接了過來,試探性地吃了一口,五花rou肥美又不膩人,蔥的香味和花椒、小米辣的辣味混合在一起,有嚼勁又可口。

    林瑾瑜三兩口把那一塊吃完了,給了好評:“臥槽,好好吃啊?!?/br>
    “那當然了,”木色跟他弟以及張文斌等所有人基本都在忙著吃,盛酒的碗就放在他們手邊,三口rou配一口酒,吃得香極了,光看著都饞:“要不是你,還吃不上呢,”木色說:“生日快樂?!?/br>
    林瑾瑜收到了今天以來的第二句生日快樂,十分開心,笑著說了一句咱倆誰跟誰。

    張文斌也過來說了句生日快樂,拉龍把一只翠綠的草螞蚱塞到他手里:“哥,生日快樂,這個送你?!?/br>
    那只螞蚱編得非常精致,草葉鮮嫩翠綠,顏色看起來很是喜人。

    林瑾瑜收下了這個小巧的玩樣,想起自己發(fā)酒瘋的時候也給拉龍買過一只手表當禮物,想給他,又想起東西現(xiàn)在在張信禮那兒,正思索著要不要現(xiàn)在起身去找他,就感覺到有人從背后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林瑾瑜扭頭,看見張信禮從人群盤坐的空隙間擠進來,坐到了他的身邊。

    第72章 生日(2)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空地上篝火騰起一人高的火焰。

    男女老幼都圍繞著篝火三三兩兩聚成小團坐著,細碎的交談聲、笑聲不絕于耳。

    叮咚跳躍的口弦聲不知是從哪里響起來的,一開始只是隱沒在嘈雜談話聲里隱隱約約的一絲絲聲音,漸漸的,那種鼓點般有力的震動逐漸大了起來,它從細碎嘈雜的喧鬧聲中脫穎而出,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姿態(tài)抓住了所有人的耳膜。

    人群的交談聲低了下去,躍動的篝火上空,唯有叮咚的口弦聲與火焰一起肆意跳躍。

    它是人類所掌握的最早也是最原始的樂器之一,從原始社會時期開始,到文明初具規(guī)模的古代,再到浸泡在工業(yè)文明中的近現(xiàn)代,這種古老、原始而簡約的音樂伴隨人類走過了數(shù)千年的進化歷程。

    那是一種古老而蒼茫的力量,不切切實實地坐在它面前聆聽一次它的聲音你很難真正領會到口弦的魅力?;善恼饎訌姸辛ΓU裊遠播,一聲聲跟著心跳的節(jié)拍,仿佛震在你的心尖上。

    林瑾瑜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隔著紅色的火焰,認真地聆聽著這古老的樂聲。

    一開始只是一把,數(shù)分鐘過后新的口弦聲加入了合奏,數(shù)枚簧片一起震動,演奏出或低沉或高亢的旋律,這些旋律合在一起,組成一首吟誦彝族人靈魂的歌。

    抽煙鍋袋的老人把煙鍋在鞋底敲了敲,端起碗喝了一口酒,合著口弦聲開始用彝語大聲歌唱:

    “ye ha xio nuo bu ma jie

    祖屋后面那座山

    ni mu nie ri cei gei zuo

    曾經安息著祖靈

    a wo wo zi cei ga jie

    我們先祖在此生長

    a wo ga zi niu bu qie

    后輩如今卻黯然

    a qu jia su cei ga jie

    這里也出生過美人

    ye zi kuo su cei ju zuo

    這里也誕生過英雄

    a wo qie nei cei ga jie

    后人卻逐漸沒落

    a wo ne bu niu bi qie

    祖靈也嘆息傷神”

    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卻雄渾有力,不知誰合著拍子打起了手鼓,悠遠的口弦與手鼓聲里,男人女人們的聲音合在一起與老人一同唱和。

    這是一場不能在錄音棚里重現(xiàn)和欣賞的合唱,它原始、直白,沒有裝飾音也沒有華彩,粗獷而遼遠,任何修音和處理對于它來說都是多余的,這歌聲只屬于大山,屬于此時此地。

    林瑾瑜被這自發(fā)而原始的歌聲震懾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張信禮也跟著這歌聲輕輕地哼,他的聲音低沉而不失少年感,和這片大山一樣曠遠而深沉。

    有男男女女開始站起來圍著火堆跳達體舞,彝族是火和太陽的民族,他們歌頌光明與火焰。

    木色、張文斌還有許許多多其他人在歌聲、舞蹈與火光中飲酒。他們喝酒都用吃飯的木碗或者陶碗,彼此碰杯時一碰就是一碗下肚。

    林瑾瑜不好酒,主要顧著聽歌和吃。

    木色卻不肯放著他獨自寂寞,一把把林瑾瑜攬過去,道:“你干嘛一個人待著不說話,一起喝點啊?!闭f著給林瑾瑜遞了一碗酒過來。

    林瑾瑜下意識看向張信禮,張信禮手搭在膝蓋上,半邊側臉映在火光里,見林瑾瑜看他,道:“這個酒是自己釀的,度數(shù)不太高,喝點也可以?!?/br>
    林瑾瑜這才接過碗,一邊看向碗里泛點黃色的酒液一邊想:不對啊,我看他干嘛?

    木色拍他肩膀:“這才對嘛!”

    林瑾瑜淺淺地嘗了一口,沒白酒那么嗆辣,口味偏甜,確實很容易入口。

    隨著達體舞漸益歡快的舞步,人們不再只三三兩兩原地交談,而開始互相走動了。林瑾瑜在這邊和木色幾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眼睛卻時不時瞟一眼對面不遠處的張信禮。

    時不時有人捧著酒碗走到那邊給他敬酒,絕大多數(shù)都是年輕人,男男女女都有。

    張信禮自己的酒碗就放在手邊,有人來他就拿起來禮貌性地和對方碰一下然后喝一口,偶爾隨意交談幾句。只要來敬的人的酒他都喝了,沒見拒絕過誰。

    林瑾瑜在心里給他數(shù)著,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少說也下去了三四兩。

    黃酒雖然沒白酒那么烈,可這個速度也已經算相當快了,但大家都這么把酒當水喝。

    林瑾瑜這回可算真正見識了這邊的喝酒方式,不禁再次想就這么個喝法真他娘的不會酒精中毒嗎?

    慢慢的也有人端著酒碗來給林瑾瑜敬酒了,以小姑娘和跟他一起玩過滑板的小孩居多,偶爾也有不認識的青年男生跟張信禮喝過以后特意走過來跟他喝。

    開頭兩三個的時候林瑾瑜還不以為意,想著人家特意來敬你,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再說先喝著這幾個的,后面就說喝不了了不就行了。

    他這美好的想法純屬沒出社會,酒桌經驗不足。當一場酒局開始的時候,要么你一開始就不喝,誰敬都不喝,一滴都不沾,大家就相信你是真的喝不了,否則一旦喝了一個人的,后面就剎不住車了,憑什么喝這個的不喝那個的?且一開始毫不推辭喝了兩三杯,又說自己喝不了酒,誰信哪?

    林瑾瑜就這樣連著應付了五六個小jiejie小哥哥,到第七個跟張信禮碰過杯又走過來給他敬酒的男生的時候,他不干了,推辭道:“那啥,不好意思我真喝不了了?!?/br>
    這在對方眼里就不太地道了,我好心好意來敬你,你又不是不能喝,前一個還好好喝了,怎么到我這兒就不行?

    林瑾瑜這真叫一個有理說不出,勉勉強強喝過這輪后坐了下來,結果屁股還沒坐熱又是新的一輪。

    這熱情太熾烈,有點叫人消受不來。好在林瑾瑜雖然不大想喝了,但沒覺得怎么上頭,于是又喝過幾個后看準了空檔挪到了張信禮身邊拿他當擋箭牌避風。

    張信禮正和一個扎紅色頭繩的女孩碰過杯,轉頭見林瑾瑜不接著跟木色幾個玩,反而湊到自己這兒來,問道:“干嘛?”

    “不干嘛,”林瑾瑜說:“就躲躲,不想喝了?!?/br>
    張信禮說:“其實是歡迎你才會給你敬酒。”

    “我知道是好意,”林瑾瑜抱著膝蓋,看著他說:“只是真喝不下了,慢慢歇著喝還好,不停喝怕醉?!?/br>
    張信禮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想問他什么,還沒出聲呢就被人打斷了,又是一男一女兩個同齡人來敬酒。

    張信禮只得打住話頭,拿起新添滿的酒碗跟他們喝了這回。

    女孩喝了以后走了,男生卻又滿了一碗,轉向一旁的林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