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沒得事沒得事，”張爸爸打圓場：“小娃兒嘛，鬧脾氣也是有的?！?/br>
    “還勞您多費心了，”林mama道：“他晚飯也沒吃，待會兒……”

    “曉得曉得，”張爸爸忙說：“飯菜我一直熱著，青春期都那個什么……叛逆，我們大人講的都不聽，年輕人容易交流，待會兒我讓我娃兒去給他好好說說就好了。”

    林mama便禮貌地道了謝，最后望了一眼那扇被窗簾緊緊掩住的窗口，拉開車門開車走了。

    引擎聲由近及遠，那輛車如來時一般沿著盤山土路，很快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里，只留下一絲若有似無的尾氣。

    張文濤一家三口都站在原地，目送著林mama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什么。

    接著，張文濤朝張信禮使了個眼色，指指緊閉的房間門，道：“你媽跟我待會兒要到你舅舅家去一趟，你跟你弟好好說說，起碼讓他把飯吃了。”

    “知道了?！睆埿哦Y說。

    不多時，張爸喂完狗，帶著張媽出門了。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伴隨著院子門口老式木門“吱呀”一聲合上的聲響，整個屋里都安靜了下來。

    張信禮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走去廚房拿了個空碗，盛好了飯，又夾了點菜，去敲林瑾瑜的房門：“開門，”他說：“出來吃飯?！?/br>
    林瑾瑜不回應(yīng)。

    張信禮又敲了一遍：“開門?！?/br>
    林瑾瑜還是不出聲，張信禮說：“你是不是真不打算開門？”

    他等了大概三秒，見屋里還是沒動靜，便端著飯轉(zhuǎn)身出門到院子里，把那碗飯連著筷子放到窗臺上，直接把沒插插銷的窗戶拉開，撐著窗臺一下翻了進去。

    林瑾瑜正背對著他坐在床上，聽見聲音猛一下轉(zhuǎn)過頭來：“你進來干嘛？”

    張信禮從窗臺上翻下來，道：“叫你出去吃飯?！?/br>
    林瑾瑜說：“不想吃?！?/br>
    張信禮道：“你媽已經(jīng)走了，不想吃也得吃?！?/br>
    “我知道走了，”林瑾瑜又轉(zhuǎn)了回去，盤著腿，一下一下?lián)副蛔由夏切┟氻殻骸皼]胃口，不吃?！?/br>
    張信禮轉(zhuǎn)身從外面窗臺上把飯端進來放到書桌上，走到林瑾瑜身邊，拍了下他的背：“轉(zhuǎn)過來?！?/br>
    “不，”林瑾瑜說：“別弄我，你自己玩去?！?/br>
    “快點，”張信禮不依不饒，扳他肩膀：“轉(zhuǎn)過來?！?/br>
    林瑾瑜死扭著不動，張信禮說：“你不轉(zhuǎn)我來硬的了?！闭f著抓著他肩膀，強行把林瑾瑜轉(zhuǎn)了過來。

    林瑾瑜力氣沒他大，只得身不由己被轉(zhuǎn)過半個身子，但仍不看他，只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甲。

    “你至于嗎……”張信禮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說：“你媽是真的有事。”

    “我知道啊，”林瑾瑜低著頭，說：“我又沒怪她。”

    “那你干嘛不吃飯？”

    “就……不想吃啊，”林瑾瑜說：“沒胃口?！?/br>
    張信禮說：“你還是鬧別扭，生你媽的氣?！?/br>
    “不是！”林瑾瑜兇他：“我不高興我難過不行嗎？不想吃就是不想吃，為什么我非得假裝開開心心無事發(fā)生，坐到桌上去吃飯然后看著我媽和我拜拜？”

    張信禮看著他緊擰的眉毛和氣鼓鼓的腮幫子，片刻后移開了目光，從桌上抽屜里不知哪個角落摸出一包煙來，對他道：“抽嗎？”

    第70章 別扭

    林瑾瑜看著那包煙，它跟那天高武遞給他的一個牌子，七塊錢的紅塔山。他說：“干嘛，不是不讓我抽煙嗎？”

    張信禮看著他，問：“你想抽嗎？”

    林瑾瑜現(xiàn)在整個人都煩，他說：“想?！?/br>
    張信禮于是道：“但是你要答應(yīng)我，只此一次，下不為例?！?/br>
    林瑾瑜想也不想，說：“成?！?/br>
    張信禮便開了包裝，給了他一根。

    林瑾瑜接了過去，張信禮摸出打火機，說：“你先試一下吧，放挺久了，保質(zhì)期倒是沒過，但這邊氣候比較潮。”

    “哦。”林瑾瑜把煙叼進嘴里，張信禮“嚓”一聲點著打火機，把手伸過去給林瑾瑜點煙。

    林瑾瑜不會抽煙，叼著煙在哪里一動不動，赤黃色的火苗燎著煙頭，卻怎么也點不著。

    “吸一口，但別太用力，”張信禮說：“不然不好點?！?/br>
    林瑾瑜照他說的做了，煙霧終于絲絲裊裊從煙頭上升起，橘紅色的火光隨著他的呼吸一明一滅。

    紅塔山味道比較糙，口感比起黃鶴樓和中華雨花石要嗆，勁兒更大一點，張信禮說：“最好……別太入肺。”

    林瑾瑜也是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抽煙，不太敢無所顧忌地大口吸，只讓煙霧在口腔里打轉(zhuǎn)。

    這樣其實嘗不到太多味道，但對第一次嘗試這件事的人來說，這種體驗總是新奇的。

    林瑾瑜被這件事吸引了絕大部分注意力，張信禮把打火機收了，說：“干嘛飯都不吃?！?/br>
    一提這事林瑾瑜就沒勁，他把煙夾著，彈掉伸長的煙灰：“沒干嘛，就覺得沒意思啊，”他說：“不來就不來，爸媽忙我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丟開我去談生意，可是為什么明明說了要來，來了卻又走……一開始就不要來不好嗎，折騰來折騰去，一開始告訴我不來就好了，不要讓人開開心心等著，臨了又揚長而去?！?/br>
    他說著又抽了一口煙：“沒意思，沒意思透了?！?/br>
    張信禮組織了一下措辭：“你mama……不是故意的，”他說：“并不是成心不管你要自己去工作，好歹她來了不是么?！?/br>
    “我知道不是故意的，但是走了就是走了，我寧愿不來?！绷骤ふf：“你知道嗎，我十四歲生日那年，我媽問我想要什么生日禮物，說什么都可以，我就說也沒什么特別想要的，就……你和我爸陪我看一場電影吧，我媽笑瞇瞇地說好?！?/br>
    林瑾瑜呼吸著淡薄的煙草氣息，眼簾低垂著，明澈的雙眼半掩在細密的睫毛下：“……可是最后是什么樣的你又知道嗎，開場一個小時前他們兩個打電話來道歉說真的有事，那時候我爸還在大學教書，學生有事他走不開，我媽帶組里跑業(yè)務(wù)也沒法回來……最后我一個人看完了那場電影。電影其實挺有意思的，但是我覺得很沒意思。”

    張信禮坐在他身邊，什么也不說，只靜靜地聽著。

    林瑾瑜也沒想他回什么話，只自顧自地說：“最討厭訂約不守約了，如果你不能做到，那一開始就不要答應(yīng)啊。

    “所以……你知道嗎，不如一開始就直接拒絕我，告訴我不行、不可以、沒有辦法，那我就不會抱什么希望，如果你答應(yīng)我了，就說明這段時間你已經(jīng)安排好了空出來，而不會因為各種意外而又有別的安排?！彼f：“我一個人待著也挺好的，打游戲、吃東西、看書，干什么都行，不用為了要出門收拾半個小時，也不用傻不拉唧地等著誰回來和我一起看電影?！?/br>
    “嗯……我懂了，”張信禮說：“其實我小時候爸媽也經(jīng)常不在，上學以后住校，更不在。我爸媽不怎么陪我過生日的，也沒生日禮物這個說法，最多抽空打個電話過來?！?/br>
    “哦，你比我慘多了?！绷骤ぶ讣鈯A著煙，說：“那你以前都怎么過生日？”

    張信禮回憶了一下，說：“不怎么特別過，我生日的時候一般都放假了，就自己在家，有幾個同學會打電話聊聊，偶爾有空就約出去吃飯?！?/br>
    “是么……”人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這樣看起來他其實已經(jīng)夠幸運的了，這個世界上有的是父母對小孩的生日不上心。

    林瑾瑜說：“那上次那塊手表就當補給你的生日禮物了?！?/br>
    張信禮道：“不是說是謝禮嗎，又變生日禮物了？”

    “咋的，”林瑾瑜看他：“不就一個說法嗎，你還訛上我了？”

    “沒，”張信禮同樣看著他，說：“其實我給你準備了禮物，真的?！?/br>
    “上午不還說沒準備，不送呢嗎，這會兒又有了，”林瑾瑜說：“不是誆我的吧？為了轉(zhuǎn)移我對我媽走了這件事的注意力也用不著這樣?！?/br>
    “沒有，真準備了?！睆埿哦Y說：“上午才是誆你的，你媽有事也沒辦法，我陪你過也一樣?！彼肓藗€由頭，說：“其實你媽不在更好，這邊就山頭連著山頭，小輩自己瘋也就算了，你媽跟著放不開，沒什么可玩的，不在更好?！?/br>
    林瑾瑜不知道他這出說的是真話還是純屬為了哄他編造的……其實很好看出來，到時候看他送的什么東西就知道了，這窮鄉(xiāng)僻壤的，最近的超市都在數(shù)公里之外，看他準備的什么禮物就看出他是真的早有準備還是臨時應(yīng)付了，總不能特意準備個土豆玉米啥的土特產(chǎn)吧？預備讓他扛著麻袋回家嗎？

    于是他哼哼道：“什么烏七八糟的歪理，照你這么說，還給我安排了什么特別節(jié)目？”

    張信禮問：“你參加嗎？”

    “emmmmmm，”林瑾瑜說：“如果你堅持，我可以勉為其難賞個面子……”

    “還勉為其難賞個面子，”張信禮看著他那一臉變扭樣，伸手一下抽走了他叼在嘴角的那根煙：“滾去吃飯?！?/br>
    林瑾瑜到飯點沒吃飯，這會兒其實也挺餓了，他說：“啥菜啊，懶得動?！?/br>
    張信禮起身把書桌上那碗飯端過來遞給他：“自己拿著吃，還要我喂你嗎。”

    滿滿一碗白米飯上蓋著一層紅燒雞塊，基本都是腿rou或者翅膀rou，一看就專門挑過，這些地方雞天天要活動，rou質(zhì)最好。

    林瑾瑜看著rou饞了，開始乖乖吃飯。

    “其實你mama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她盡力了。”張信禮說：“你想過嗎，她每次不一開始就拒絕你，是因為她在努力想要做到，只是還是會有意外……但她嘗試了，也盡力了，不是不重視，是太重視了而已。你媽也給你準備了禮物的，我沒拆，到時候再給你?！?/br>
    林瑾瑜一邊吃飯一邊回：“哦?！?/br>
    也不知道這小孩聽進去了沒……張信禮坐在他身邊，看著他那狼吞虎咽扒飯的樣子，捏著那根林瑾瑜抽剩的煙，三口兩口抽完了，隨手把煙蒂從窗外扔了出去。

    “吃完碗記得拿出來給我洗，別隨手亂放?！?/br>
    第71章 生日（1）

    八月二十四日很快到來了。

    這一天天氣很熱，白天大太陽當頂，氣溫一度過了三十度。

    這天張信禮罕見地沒干涉他睡懶覺，林瑾瑜一大早起來就看到枕頭邊放著個方方正正的鞋盒子，他打著哈欠坐起來，看到上面壓著張信禮龍飛鳳舞的字跡：“你媽給你的生日禮物?！?/br>
    末尾還打了個句號，標點符號用得還挺嚴謹。

    林瑾瑜打開來，眼睛立刻直了。里面居然是一雙嶄新的air jordaro 11 cord，經(jīng)典的黑白配色，淡藍色的水晶外底，它是當時眾多復刻中最有熱度，同時也是最受大眾青睞與追捧的一款球鞋，而且非常難搶，一鞋難求。

    這雙鞋被設(shè)計在大規(guī)模囤鞋、炒鞋還未興起之前，大規(guī)模的aj愛好者還趕不及蜂擁而入，它更多地是作為一雙實戰(zhàn)籃球鞋而非時尚觀賞潮鞋而誕生的，十數(shù)年前，michael jordan曾經(jīng)穿著這雙鞋縱橫賽場，重寫他的輝煌。

    林瑾瑜打籃球其實沒多少專業(yè)技術(shù)，是個業(yè)余二把刀，相比起來倒是更擅長羽毛球，但這并不妨礙他喜歡買鞋。

    他喜歡看球賽、喜歡喬丹、喜歡穿衣打扮，也喜歡球鞋。

    這雙鞋在老鞋迷眼里幾乎是圣物一樣的存在，穿進學校所有打球的男生回頭率百分之九十九的那一種，林瑾瑜一直很想要一雙，奈何這鞋復刻首發(fā)的時候他還是個只會在cao場上拍球玩的小孩。

    林瑾瑜無從得知他mama到底是從哪兒搞來的這么一雙情懷滿***貴球鞋，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因此感到開心極了。

    他一下蹦起來懷著一種教徒親吻教皇手背的心態(tài)拿出那雙鞋，碼數(shù)比他平常穿的大一碼，大概是斷碼貨，只有這個碼數(shù)了。

    管他呢，林瑾瑜想：這鞋哪舍得穿啊，拿回家擺個香案供起來，同學來玩的時候拿出來顯擺顯擺也就得了。

    他懷著滿身雀躍走出門去，正好碰見張信禮把一碗加雙黃蛋的長壽面端上桌：“起了？”他說：“剛準備去叫你的。”

    “不自覺就醒了?！绷骤ふf。這些天的早睡早起倒真對他的生物鐘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平時睜眼沒上午的主，這大半個月下來倒成了最遲一到八九點就自然醒的勤勞小男孩了。

    張信禮把筷子擺好，對他道：“生日快樂?！?/br>
    這是林瑾瑜收到的第一句十六歲的生日祝福。他笑道：“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