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4節(jié)
“牛批……”張文斌捂著嘴小聲對木色說:“我上一次看到敢這么直接懟張信禮的人還是高武?!?/br> 木色以蚊子哼哼的頻率動了動嘴皮子,道:“希望他察言觀色自求多福?!?/br> 拉龍拉著他哥的衣角,小小聲地說:“高武哥最后不是縫了九針嗎……” “噓!”木色說:“閉嘴,還有你別叫那人哥?!?/br> 陳茴道:“可是瑾瑜他們……不是兄弟嗎?” “你問我們我們也不知道啊。” 這邊幾個人自以為小聲地討論得熱烈,那邊張信禮低頭看著林瑾瑜,道:“字面上的意思而已?!?/br> 他伸手抓住林瑾瑜抓著他領(lǐng)子的手,開始發(fā)力……那是一股15歲的林瑾瑜無法抗衡的力量,它一點一點讓林瑾瑜身不由己地松開了張信禮的衣襟,輕松得好似飛過水面的蜻蜓點起湖面的漣漪。 林瑾瑜咬著牙死命跟他抗衡,但張信禮的手抓得那么緊、那么牢,讓他既不能前進(jìn),也無法收回手。 看似平靜的空氣下暗潮涌動,火藥味濃得來一絲火星就能引發(fā)宇宙大爆炸。 木色斟酌再三,裝傻出來打圓場道:“呃……哎哎哎,那個,既然回來了那一起出去玩去??!” 林瑾瑜和張信禮對視著,誰也不讓誰。 過了幾秒,張信禮毫無征兆地松開了和林瑾瑜角力的手,林瑾瑜沒收住力,猛一下往后收,差點砸到自己。 “外面下雨了。”張信禮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說:“今天就算了吧?!?/br> “嘿好不容易人這么齊來找你玩一會兒,雨說下就下了。”木色哈哈哈道:“那玩啥,打牌嗎?” 張文斌第一個提出反對:“沒注沒意思,不打。” 陳茴也說:“嗯嗯對對,別打牌呀,玩點什么別的游戲唄,比如那個那個叫什么什么的。” 氣氛逐漸松了下來,木色還欲再說些什么,張信禮已先他一步道:“木色,你家里事都做完了出來玩的?沒有什么……” 他話還沒說完,木色已經(jīng)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哦……哦!對對對!啊糟了糟了糟了,完了完了完了,我阿媽曬了衣服,出門的時候要我注意收的!” 他玩得胡天海地忘了做事是常有的,這遠(yuǎn)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會是最后一次,一頓鞋底子看來是免不了的。 張信禮顯然十分了解他,沒露出任何驚慌意外的神色,其他人也一副習(xí)以為常的樣子。 木色再顧不了許多了,說了聲再見,當(dāng)即一把抄起他弟弟就要往家里跑。 其他人也頓時如蒙大赦,陳茴也說既然不去玩了,那她要回去帶她的三個弟弟meimei了,張文斌看人都走,索性也回去做飯喂豬,幾個人一起起身走到門口,林瑾瑜狠狠瞪了張信禮一眼,也站起來送他們回去。 外面果然下起了綿綿雨絲,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張信禮家只有一把傘,他把傘給了陳茴,木色則和他弟弟把外套往腦袋上一包,就悶著頭沖進(jìn)了牛毛一樣的細(xì)雨里。 每個人走的時候都跟林瑾瑜打招呼告了別,并許下了下次再一起玩的約定,他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仿佛林瑾瑜就是村子里日日夜夜與他們一起玩到大的伙伴。 林瑾瑜有點意外于這樣從未體會過的熱情。他們家小區(qū)六棟樓六個單元,上百戶人家,可他至今都不大知道自己樓下那戶姓什么…… 他費解于這些人僅僅通過這一次不到一個小時的接觸就對他展現(xiàn)出來的熱情,覺得有點怪異,不太適應(yīng)……但又感覺到一絲絲隱秘的竊喜。 第6章 夜晚 夜里九點半。 張信禮按習(xí)慣洗漱完畢,把臟衣服搭在凳子上,進(jìn)屋準(zhǔn)備睡覺。 林瑾瑜支著腿靠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歌,老神在在地翻著他的小說。 老式的白熾燈拉繩在他那一邊,張信禮擦了擦基本干了的頭發(fā),繞去那邊準(zhǔn)備關(guān)燈。 “欸——”林瑾瑜伸出一條腿攔著他:“你干嘛?” 張信禮道:“關(guān)燈,睡覺。” 林瑾瑜不放他過去:“這才幾點就睡覺?” 張信禮說:“該睡了?!?/br> 林瑾瑜道:“那是你,我不睡?!彼麚P了揚手里的小說:“還早得很,我看會書。” 張信禮說:“盡看你那閑書?!?/br> 閑書……拜托這是什么老掉牙的上世紀(jì)詞匯,林瑾瑜想:真老土,沒勁透了。 張信禮示意林瑾瑜讓開,林瑾瑜不讓,道:“什么叫閑書,你看個書還分咸淡嗎?未必只有學(xué)校發(fā)的課本才有看的價值,除開教科書以外別的書就都是垃圾了,人讀書,書也讀人,難道你從非教科書里就只能讀出一個閑字嗎?” “……”張信禮說不過他,只得道:“好,行,可以讓我去關(guān)燈了嗎?” “對不起,不行?!绷骤ちx正言辭道:“沒看見我正在看閑書嗎。” 張信禮道:“明天再看,十點過,該睡了?!?/br> 林瑾瑜道:“睡什么睡,才十點,早得很?!?/br> 張信禮耐著性子:“不早了,明天要起。”他見林瑾瑜實在一點要讓開的意思都沒有,只得改心理突破為物理突破,伸手去抓攔他的那只腳的腳踝。 林瑾瑜斜著一躲,沒收住力,一腳疾風(fēng)般揣在張信禮腰上。 張信禮頓了一頓,然后說:“你來真的?” ……事實上這當(dāng)然不是林瑾瑜的本意。他討厭歸討厭,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不管怎么著也不應(yīng)該先動手踹人家……要踹也該是正當(dāng)防衛(wèi),師出有名。 可他羞于承認(rèn)自己的技術(shù)失誤,更好面子,不想給張信禮道歉,于是直起腰,一梗脖子道:“怎樣?你能把我怎樣?你不挺牛批的嗎?” 張信禮眉頭緩緩皺了起來,抓住他腳脖子往邊上一扔,就要強行去拉燈繩。 林瑾瑜是個又要面子又不肯吃虧的主,一下?lián)溥^去抓他,不讓他關(guān):“說了我要看書!” 張信禮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回身,翻轉(zhuǎn)手腕切他大拇指,林瑾瑜吃痛,不由自主讓他抽回了手。 他還欲反抗,倆人跟兩小孩一樣一抓一躲連過了五六招,張信禮不想浪費時間,忍無可忍道:“你能懂點事嗎?” “我怎么不懂事了?現(xiàn)在才十點不到,在我們那兒本來就早得很,這屋里不是你一個人在住吧?哦你要關(guān)燈就必須關(guān)燈,我要關(guān)燈就是不懂事,你怎么這么雙標(biāo)?。 ?/br> “林瑾瑜,”張信禮靜了兩秒,說:“你現(xiàn)在不在上海。” “怎么怎么怎么?不在上海怎么了?理不還是那個理嗎?難不成你還搞黑社會那一套,在你地盤你就是規(guī)則制定者??!”林瑾瑜越說越來勁:“你是大哥大你是扛把子你是地頭蛇?天皇老子都要聽你的?。 ?/br> 如果林瑾瑜在這里再住久一點,認(rèn)識的新朋友再多一點,他會發(fā)現(xiàn)實際上過去的張信禮在同輩人眼里的印象跟他現(xiàn)在打嘴炮刻意抹黑刻畫出來的形象也沒什么不一樣,但是他還沒住那么久。 張信禮最后耐著性子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啊,你白天冷嘲熱諷那一套不整挺好嗎?你不是這意思什么意思啊?” 林瑾瑜語速越來越快,沉浸在自己邏輯里,機關(guān)槍一樣突突往外吐字:“寧對我有意見就直說成嗎?別婆婆mama整有的沒的。” 張信禮這輩子第一次被人說婆婆mama,臉色也沉了下來。 窗外夜貓子在叫了,如果林瑾瑜換位思考一下,掂量掂量他跟張信禮每天早上起床的時間差,他會明白張信禮讓他早點關(guān)燈睡覺的合理之處的,但是人在撕逼懟人的時候往往沒這個閑心換位思考。 而張信禮講道理的嘴炮功夫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沒法振振有詞地嘰里呱啦堵住林瑾瑜的嘴。 他最后的耐心終于耗盡了,于是復(fù)而訴諸武力。 林瑾瑜跟他較勁,倆人劍拔弩張,一個一臉不耐煩一定要關(guān)燈睡覺,一個一臉視死如歸好似捍衛(wèi)祖國領(lǐng)土一般捍衛(wèi)著那個吊燈開關(guān)。 又打來打去閃來閃去折騰了好一會兒,張信禮眼疾手快,反守為攻,一把扣住林瑾瑜的手,扯著他,往門口方向把他拉開了。 兩人都留了三分力,守著分寸,誰也沒動真格的。但林瑾瑜力氣沒他大,身高體重也不及他,爭不過,只得身不由己被拉開。 張信禮大功告成,“啪”一聲關(guān)了燈,房間里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繞到另一邊上床。 林瑾瑜深深感到一股戰(zhàn)敗的恥辱,他氣急敗壞,腦子一熱,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他印象里張信禮的位置半是真半是玩笑的一腳踢過去。 烏漆嘛黑一片也不知踹到了哪里,腳上傳來的觸感軟得有點奇妙……他聽見張信禮很重地“嘶”了一聲,接著一雙手很大力地抓著他的領(lǐng)子把他按在了床上。 衣領(lǐng)被人粗暴地揪成一團,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林瑾瑜大驚,又掰又抓又撓,使出渾身解數(shù)拼命掙扎。他一周沒剪指甲了,自認(rèn)為殺傷力還不錯,對方卻紋絲不動。 他聽見張信禮做了個深呼吸,那股沉重的、帶著怒意的鼻息擦著他的臉劃過,接著張信禮同樣帶著怒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鬧夠了沒有?”他說:“能睡覺了嗎?” 四下里漆黑一片……林瑾瑜意識到他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不鬧了。 張爸張媽還在對門房間,鬧大了對他沒什么好處……況且其實也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過他為了白天那幾字之仇故意找茬而已。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他閉上了嘴不說話,沒再頂嘴,但也沒認(rèn)慫。 片刻之后,他感覺到張信禮慢慢松開了他,走到另一邊,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在這種安靜如墳?zāi)沟膲阂謿夥罩?,兩人背對著背,蓋著同一床被子各睡各的,屋里只能聽見彼此節(jié)奏不一的綿長呼吸聲。 窗外星月高懸,每一顆星星看起來都與同伴近在咫尺,仿佛只需低頭就能傾聽彼此的低語……實際上它們卻分布在銀河的兩端,相距遙遠(yuǎn)的數(shù)萬光年。 就像他和張信禮一樣。 第7章 飛鳥 第二天中午,張信禮做好了飯,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桌邊準(zhǔn)備開吃。 張mama接飯的時候注意到兒子手上有好幾道抓痕,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當(dāng)媽的一眼就能看出來。 一絲絲泛起皮的紅口子,一看就是被指甲撓掐出來的。 這傷痕明明昨天這個時候還沒有的。她看了林瑾瑜一眼,遲疑道:“這是怎么搞的,你們打架了?” 林瑾瑜心虛地低頭扒飯。 “沒有,媽你別擔(dān)心?!睆埿哦Y淡淡道:“昨天逗狗的時候狗抓的。” ……你大爺?shù)?!你才是狗!你三世為狗!林瑾瑜心里把張信禮diss了一萬次,惡狠狠地扒了一大口飯,瞪著他,以一種咬牙切齒的姿態(tài)嚼著,把那坨飯碎尸萬段。 今天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吃過飯,張爸張媽又各自去忙,一個去田里,一個去守棋牌室。 他們總是很忙,林瑾瑜來這里這幾天幾乎沒有看過他們閑下來的時候。 張信禮搬了把凳子去屋檐下曬太陽背書。林瑾瑜不想學(xué)習(xí),拿了滑板在院子里玩。 七零八落鋪了幾塊轉(zhuǎn)的院子里地面凹凸不平,動不動還有樹葉和小石子,林瑾瑜帶的雙翹板不適用于這樣的地面,動作也做不了,只能跟個小板車一樣機械地從這頭滑到那頭,還動不動就容易卡輪摔跤。 林瑾瑜真的要抓狂了,這里簡直讓他覺得了無生趣好嗎! 他叉開腿坐在滑板上,仰頭看天,一下一下無聊地數(shù)麻雀。 張信禮背書的聲音一聲聲傳進(jìn)他的耳朵里,林瑾瑜也真是佩服他,能把詩歌念得這么平淡沒有感情,莊重得宛如在某位總統(tǒng)在進(jìn)行就職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