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開，她哼著歌出去了，留下羅佳峪和顏澀在電梯里。

    門要關上，羅佳峪和顏澀同一時間伸出手，一人按住了一側。他們謙讓、禮貌、客套地請對方先走。

    羅佳峪回到整理過的客房，解開襯衫領口的紐扣，若有所思地坐到電腦前。

    顏澀進到護膚品和臺本亂放的房間，先坐到梳妝臺前，靈魂出竅地卸了個妝。

    羅佳峪關閉郵箱和其他工作界面，打開一個文件夾，點擊播放，開始看里面顏澀出道前和出道后的一些視頻。

    顏澀點開微信的收藏功能，聊天記錄門類里有很多，雖然瑣碎到只是羅佳峪讀書時給她的日常瞎拍和閑聊，但她還是閱讀起來。

    羅佳峪起身去洗澡。

    顏澀側身躺到床上，為他們過去一些亂七八糟的聊天傻笑，笑著笑著，又抬手在眼睛上亂抹幾下。

    她晚上做了個和克里斯蒂安·貝爾約會的夢，顏澀以前也有做過和男明星親熱的夢，還在談戀愛的時候，她也跟羅佳峪說過。羅佳峪的回復是“cool”。

    醒來時還很早，顏澀下樓去晨跑。

    她播放了音樂，戴上藍牙耳機，把手機裝進隨身包，熱身后跑起來，沒有多久，她遇到了羅佳峪。顏澀早該預料到的。

    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眼神短暫接觸，然后各自跑步。這其實不是顏澀第一次和他一起跑步，但卻是第一次他沒有陪著她。但顏澀也沒感到寂寞。

    她很熟悉這項運動。

    還是練習生時，跑步就是她的習慣。一個人奔跑時，眼前的世界會很狹窄，思考的空間卻變得更寬廣。天空微微下起雨。顏澀先跑進了橋洞。

    她調整呼吸，等待了一會兒。羅佳峪也從另一端折返。兩個人都經歷過漫長的跋涉和奔跑，費了好些力氣才來到這里，在這暫時的避風港里暫作休整。

    羅佳峪擦了汗，輕輕舒氣。顏澀望著他。

    是時候說清楚了。

    顏澀想，必須要把話說清楚。

    “你昨天是在發(fā)脾氣嗎？你打算臨時變卦，不想幫我嗎？”顏澀最先關心的還是她的綜藝，她的商業(yè)策略，她的成果。

    “你怎么會這么想？”羅佳峪回答，“我以為你看開了，不會在意的?！?/br>
    照搬她那天的說法，卻執(zhí)著于表現(xiàn)出沒什么事的樣子。顏澀知道這是陷阱，羅佳峪就希望她問起來，就這個點對她發(fā)起攻擊?？伤唬幌氲⒄`他了，也不想給他希望，或者讓他能許下承諾的紕漏。

    顏澀合上眼瞼。

    “我……是個很自私的人。我不能也不想對別人的未來負責。我必須優(yōu)先考慮我自己。以前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彼俣缺犻_了眼，“我沒打算談戀愛，也不想跟你復合。中場休息讓這場比賽不了了之了，你明白嗎？”

    羅佳峪回過頭，臉上浮現(xiàn)起困惑的神色。之前從未說過，那是顏澀對他最著迷的表情。

    顏澀短暫地咬緊牙關，她想撂下狠話，可不知為何，脫口而出的嗓音卻有點顫抖：“我們結束了……”

    他靜靜地看著她。

    因語調的失誤而難堪，為他那種有年齡差作鋪墊的領先而惱怒，顏澀忽然想碰他。想抓住他的前襟，想讓他作出回應，這種近似自殘的迫切使她采取了行動。

    顏澀更用力地復述：“我們結束了，我也不喜歡你——”

    與此同時，手揮出去，綁在小臂上的包也跟隨動作移動，過于鼓鼓囊囊的手機殼將包撐到極限。

    手機是隨慣性滑出去的。

    是星星。

    仿佛逐幀播放的錄像，在她吐出“我們結束了”的那一刻，一切變得極其緩慢，慢到連他們始料未及的表情都很清晰。顏澀驚呆了，羅佳峪也一怔。星星在滾動。東西砸落在地，支離破碎，反彈向上，星星形狀的金屬片迸濺而出。

    顏澀看到亮晶晶的金屬片，以及在那之后的羅佳峪。

    羅佳峪目睹了星星，還有愣在原地、話音剛落的顏澀。

    金屬片散落一地，顏澀卻沒有繼續(xù)發(fā)呆。她撲了出去，但不是為了撿手機，而是抓住那與手機分家的手機殼。

    她把使用了三麗鷗官方周邊，到閑魚上請人幫忙diy的手機殼藏到身后，任由新款手機躺在地上。手鏈戴久總會散開，最后只剩上面的裝飾。幾天前的約會中，她曾回答鞠藝彬關于首飾的提問，她說，都過去了，壞了就丟掉了。

    羅佳峪不知道說什么。

    她也不知道說什么。

    良久，他才開口，說的卻是：“手機殼里放太多東西……會弄壞手機的?！?/br>
    顏澀羞憤欲死，強裝鎮(zhèn)定，背后卻用食指輕輕摩挲手機殼內側粘貼的紙張，確保打印出的學生卡照片還在那?！拔摇揖拖矚g這樣！”她支支吾吾地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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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

    結束錄制那天是個艷陽天, 飛機不會晚點，航班不會取消。拍攝最終嘉賓做出選擇的片段，羅佳峪生生憑一己之力ng七次, 重復向顏澀伸出手，然后被她推開。顏澀心有戚戚，卻絲毫沒在他臉上找尋到任何沮喪或悲哀。他只是每一回都要在最后告訴她“我會一直愛你”。

    鋼琴樂手塞巴斯蒂安和餐廳服務員米婭同行走過一段路，有長椅, 有路燈, 還有美麗的夜空。

    他們在預感到分別的時刻對對方說——“我會一直愛你的?！薄拔乙矔恢睈勰愕摹！?/br>
    這樣就……結束了。

    顏澀身上還有贅rou, 對演戲還不夠熟練, 要感謝幫她牽線搭橋的公司高層，還有一些以后可能給她介紹工作的制片人或其他人士。她要做的事還很多。

    在顏澀的聊天列表, 越過健身教練、演技課老師、經紀人和應酬中認識的人, 熱帶魚輕松放棄潛水, 游上海面, 來到最頂層。被備注成emoji圖案的人問：“不談戀愛也可以說話吧？”

    顏澀還沒回復，他就發(fā)來消息：“你都看開了，應該沒事吧？”

    是這個道理。

    但顏澀已經不是從前的顏澀，她現(xiàn)在學聰明了，知道大人是很狡猾的：“不行?！?/br>
    “為什么不行？”他追問，“你現(xiàn)在就決定了？考慮一下再說吧, 順便我有件事想看你答不答應?！?/br>
    顏澀狐疑地問：“什么事？”

    “我先登機, 等一下?！彼幕貜褪沁@個。

    半天之后, 顏澀收到他的回信。他發(fā)來一張自己拍的照片, 內容是機場清潔人員堆放在旁邊的清掃工具。又拍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了。顏澀心里油然而生的是抱怨, 可臉上還是不由自主泛起笑意。

    她的記憶還沒有那么短時, 火急火燎地主動提問：“你要我答應什么？”

    顏澀心里也不是沒有過猜測, 但他的答案卻和任何一種可能性擦肩而過：“我可以請你姑姑教我打球嗎？”

    “我姑姑？！……姑姑怎么教你？她最近去馬來西亞了。”顏澀斷斷續(xù)續(xù)編輯了三個氣泡。心情談不上失望，就好像心上有個孔，原本以為能塞住，填塞物卻直接從中間墜落下去了一樣。

    “我想招待她，她說有空。我會開車過去接她。”他補充，“畢竟是前女友的親戚。雖然她估計不知道這層關系。”

    因為是文字交流，所以無法讀出語氣。顏澀的視線徘徊在最后兩句，默默推測他有沒有夾雜不滿。話說回來，因為是羅佳峪，所以就算面對面交流，她估計也猜不出來他，反而會被對方讀走全部的心理波動。

    顏澀故作大方：“當然可以。就這點小事。我答應。”

    她不可否認，接下來幾天她有身不由己點開姑姑的朋友圈。比學生時代的顏澀，姑姑分享生活的頻率只高不低。顏澀看到羅佳峪傻乎乎展示不同膚色雙手的模樣。

    當時顏澀正被吊起來做瑜伽，她化身為塔羅牌中的某一張，趁沒人在看偷偷用手機，然后一個華麗地翻身起來，驚呆了教練和新聘用的助理。

    姑姑回來的時候，顏澀已經進了某個劇組充當配角。只有幾天的工作，她回來，本來以為會有土產之類的禮物，結果只有一張簽，看起來像零食里一小張的配料卡片。

    “這簽還不錯，你最近運氣挺好。”顏澀隨意評點，“怎么沒給我求一個？”

    “你別說這個……給你求了，不是很好。羅佳峪還主動去請教師父，到處拜……看不出來，這孩子還挺迷信?！惫霉煤浪卮蛉さ溃八鹠ama也信教。這一家人，還是不夠唯物主義啊?！?/br>
    顏澀沒吭聲。

    她明知道羅佳峪是沒有信仰的。

    睡覺前，顏澀猶豫良久，憑著一時的沖動給他發(fā)了條消息：“晚安?！?/br>
    他很快就回復，恰如從前，問候一定會得到回應，這是禮貌，也是他們的默契。羅佳峪說：“晚安?！?/br>
    羅佳峪會突然發(fā)來消息，當顏澀在飯局上無所事事，在顏澀在健身房或美容中心的時候，他說：“我高爾夫球真的打得不好?！?/br>
    顏澀小時候就學習過，長大了也時不時跟著姑姑去玩，她的球打得不錯。顏澀歷來會對自己擅長的東西自豪，也不覺得有必要謙虛，因此想也不想就打開話匣子：“抓球桿的姿勢要不要改一下？”

    “顏教練也這么說，”羅佳峪很快地回復，“我擊球姿勢也在改。好難的運動。你很厲害吧？”

    “巔峰時期能打到80桿吧?！鳖仢悬c小得意，還配上了美樂蒂捧腹大笑的貼紙。

    羅佳峪顯示出正在輸入的狀態(tài)，但一會兒都沒法來消息。顏澀剛炫耀完，難免想得到對方反應，她多等了幾秒，羅佳峪說：“好可愛。”

    網絡聊天是看不到對方表情的。

    顏澀只讀得到文字。

    他也發(fā)了一個美樂蒂捧腹大笑的貼紙。

    隔天他們又聊的高爾夫，是羅佳峪開的頭。他說：“今天放假，一直在打球，磨到手上都有水泡了。”

    顏澀在做頭發(fā)，忍不住在理發(fā)師的注目禮下笑起來，邊罵“神經病”邊打字過去：“第一個夢想過去了，新夢想是運動員？”

    “不，”羅佳峪回復說，“我在想你為什么打得好。”

    “因為我是無敵天才美女？”

    “因為你的思維總是很干脆，很直接。高爾夫球不允許有誤差。我雜念太多了，就老是打歪?！?/br>
    “你是在變著法子說我笨吧？”顏澀干脆發(fā)語音過去，“你有什么雜念？”

    他直截了當?shù)卣f：“我學打高爾夫的動機不太單純?！?/br>
    這幾個月的顏澀比以前忙。

    休業(yè)期間，她過得太悠閑了，如今突然忙起來，有種老舊玩具零件快崩塌的感覺。

    經紀人帶她去吃飯，顏澀咖位不夠高，被安排在離主位比較遠的位置，全程也就開始時被提起過一次。她在心里想象這些人被抓逃稅時倉皇逃竄的傻樣，暗自喝白開水，偷偷玩手機。她閑得無聊，點進羅佳峪的名片界面，發(fā)現(xiàn)他把id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顏澀發(fā)消息問他說：“你把id改了？”

    他過了一陣才回復：“嗯。我媽過世就改了。”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不小心戳人痛處，于是主動找話題：“你在哪？做什么呢？”

    “實驗……”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