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他竟然用起這樣鋒利的字詞。萊安慘笑起來，輕聲道：“你知道朕為何低頭嗎?！?/br>
    突然，皇帝睜眼，倏然起身怒喝：“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什么！！”

    “我知道?！?/br>
    姜見明看向自己的右手，瞇了瞇眼。

    他其實有點犯暈了。前天才做完一個緊急手術(shù)，刀口在疼，渾身都是虛弱感。

    現(xiàn)在刺眼的陽光一照，眼前陣陣發(fā)黑，胸腔和胃里同時惡心地抽動起來，都快站不住了。

    姜見明用袖子摁住右手那道口子，暗紅的血立刻污染了白色軍裝禮服，并且快速擴散。

    他吃力地說道：“陛下低頭……不是因為王冠，是因為我在流血?！?/br>
    “可是等我不在了，您又要怎么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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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帝帥鬧崩的慘劇源頭——

    萊：我愛你/我沒有你不行/我就是個怪物……

    姜：（臉色煞白）我是不是把這孩子給pua了？

    第240章 朝花盛放枯萎（7）

    “閉嘴?！?/br>
    萊安臉色發(fā)青，他從高處走下來，跨過鋪著紅毯的階梯，“閉嘴…你再說這種話，我就……”

    他站住半途又停下，目光失去焦點地四顧。

    議政廳里有急救醫(yī)療設(shè)備，很快皇帝拿來了治療儀走過來，粗暴地拉過統(tǒng)帥受傷的右手。

    “你再反對一句，朕就下令停止全國的鎮(zhèn)定劑供應(yīng)?！?/br>
    “陛下，不要再說這種幼稚的氣話。”

    “氣話？不是氣話?！比R安盯著姜見明掌心的口子，治療儀的光已經(jīng)照上去了，血還停不下來。

    “朕知道你會不愿意。沒關(guān)系，朕會把你關(guān)起來，藏起來。如果你尋死，就給你的四肢都綁上束縛帶，每日按劑量注射藥物。”

    血還在流，要命，這傷有那么深嗎？萊安忍著頭皮發(fā)麻的感覺，目不轉(zhuǎn)睛地喃喃道：“……直到新的鎮(zhèn)定劑研制出來，把你治好?！?/br>
    治好。時至今日，陛下竟還懷著這樣的妄想。

    姜見明壓著眉宇，把手抽出來，道：“可以了?！?/br>
    萊安又去捉他的手：“不行。還沒……”

    “萊安?！?/br>
    姜見明卻抬起右手，將自己的掌心貼上皇帝的臉頰。

    不知什么讓萊安顫了一下，或許是冰冷的肌膚和溫熱的血。

    姜見明平靜道：“你以為，如果我真要尋死，憑你能攔得住我嗎？”

    萊安的神色變得可怖。

    他露出狼狽的，惱羞成怒的，敗者的神態(tài)。

    因為他知道姜說的是對的。他連星際遠征都敢于一試，但如果這個人真的存了死志，他沒有信心能留住他。

    “……我，我在這樣想盡辦法地求你活下去?！?/br>
    他劈手攥住姜見明的小臂，用力到指骨和青筋在皮膚下凸起，“你卻天天都想著去死嗎？”

    “那你告訴我，這些年，你究竟把我當做什么！？”

    皇帝的眼里閃著執(zhí)念難休的光，猛地將頭戴的王冠摔在地上，一腳踏上去，踩得稀爛。

    他低笑道：“亞斯蘭，姜見明，你的血是為誰而流，是為朕，還是為了這頂王冕？”

    姜見明的氣息顫了顫，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么看著我做什么，你以為誰不知道嗎？”

    萊安的眼底一點點漫上血絲，“帝國，人民，種族文明……朕心愛的統(tǒng)帥，你的心里只有這些東西吧。”

    “你當年，也不過是看中了朕的高階晶骨和身為皇子的地位，想要利用朕做你的武器和傀儡，難道你敢說不是？”

    “為了實現(xiàn)你的野望，不惜馴養(yǎng)一頭怪物這么多年……”

    萊安冷笑起來，他觸碰姜見明的脖頸動脈，略微用力：“朕很好奇，你就沒有過一刻害怕過朕會咬你嗎，統(tǒng)帥？”

    不知何時，姜見明的臉色已經(jīng)白得像紙一樣。

    他搖了搖頭，“陛下既然是這樣想的，今天應(yīng)該更早到來才對。”

    萊安喘了口氣，感覺腦子里嗡嗡亂響。

    “……朕原本可以不介意這些，之前也是朕容許了的結(jié)果。”

    氣頭上的人沒有理智，皇帝現(xiàn)在才隱約覺得說的過火了。他又陰著臉，磕絆著往回找補，“所以……我是說，只要你聽話陪著我……”

    對，他只要人在身邊就行了，就這么簡單的事啊。

    為什么姜不肯退讓，明明這么簡單。只要退讓這一步，剩下的他都去解決。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矛盾，可以永遠相守……

    “陛下?！?/br>
    但是姜見明的聲音卻突然冷了下來，“如果陛下在與我相處的時候感到卑微，那我要說，這都源于您自己的問題?！?/br>
    萊安呼吸一頓。

    “如果我失去愛人，或許會悲傷，或許不太會。但我總歸會找到其他可以寄托情感的人或事，絕不會變成怪物或者其他的什么，我還是我?！?/br>
    “但你不是，萊安，你自認為沒有了我就沒有了一切?！?/br>
    “你問我把你當什么，那你把自己當什么？”

    “——！”

    萊安眼底猛地竄起怒火，卻說不出話。他死死地瞪著近在咫尺的殘人類，攥著那截胳膊的五指鐵鉗般收緊。

    幾乎是立刻，對面?zhèn)鱽淼挚沟牧Φ?。姜見明的小臂逆著萊安的手掌與之角力。

    “你這樣我怎么能愛你，你想想，人為什么要愛一具空殼，愛一個自己的投影？”

    姜見明額上冷汗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劇痛從手臂和身體其他地方同時爆開，可他卻像是失去了知覺一樣，直視著萊安那雙透綠的眼睛。

    他啞聲道：“如果你想與我平等地相愛，那你就必須要學會……”

    “閉嘴?！比R安咬牙道。

    “失去我?！?/br>
    “朕命令你閉嘴！”

    “看清自己。”

    “別說了。亞斯蘭，朕不想再聽你的話了?！?/br>
    “做個真正的人類?！?/br>
    “——你說的不對，根本大錯特錯??！”

    “而不是被人驅(qū)使的怪物。”

    “你錯了，是你不能失去我，是你離不開我！你只是個病入膏肓的殘人類……”

    萊安的身體在戰(zhàn)栗，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什么，他攥著姜見明的手臂就像攥著什么救命稻草。

    那么驕傲的帝王，現(xiàn)在眼睛卻徹底紅了，一滴淚水不甘地掉下來。

    “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給予你的，包括你的理想和堅持……沒有我你能做到什么？一無所有，一無所成！！”

    萊安感到他的心臟猛烈跳動，視野扭曲起來，議政廳的灰色柱子也好，地面上的紅色絨毯也好，外面的盛夏陽光也好，都溶解在一起，像個被打翻了的調(diào)色板。

    還有元帥軍裝上的金穗子，蜿蜒在蒼白手臂上的鮮血，深黑的眼眸。

    啊，那雙黑眼睛。

    姜的眼睛總是那樣寧靜深邃，他實在很喜歡，珍愛了很多年。

    可是如今，那眼底倒映出的身影是誰呢，那張陰狠的面孔，是他嗎——

    忽然，萊安聽見一聲奇怪的聲音。

    手底下也傳來奇怪的觸感。

    手底下有什么呢。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一直扣著姜的手臂，力道沒有松開。

    萊安緩緩地松開手指，他盯著那截包裹在軍服下的蒼白的小臂掉下來，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晃蕩著。

    掌心的傷口早就又崩裂了，血汩汩流出，染得十指皆紅，很可怕。

    議政廳內(nèi)空蕩蕩，只有交錯的呼吸聲。

    大約四五秒的時間，萊安失去思考能力，木然地站在那里。

    他……他把……

    他把姜的手臂，折斷了？

    萊安恍惚地將目光上移，他的統(tǒng)帥還站在原地，就在兩步遠的地方。

    姜見明的黑發(fā)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噶?，明明手臂被折斷了，他卻好像不知道痛似的，目光甚至可稱溫和。

    ……做得好。

    萊安分明確信姜是想要這樣說的，那人的神態(tài)正是在這樣說?？蓚鞯蕉系穆曇魠s是：“對不起。”

    “這些年，這么久……”姜見明輕聲說著，另一條完好的手臂撫在傷臂上，“我應(yīng)該更早發(fā)現(xiàn)的?！?/br>
    萊安的右手劇烈發(fā)抖，他已經(jīng)聽不懂姜見明說的話了。

    他瞳孔散大，深淺不定地呼吸著，覺得自己在做一個夢，不詳又惡心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