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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和敵國太子有了崽崽后 第85節(jié)

    即墨清雨冷笑:“你如何確定,老夫會管他的閑事?你難道沒聽說過,平日在朝上,老夫是如何罵他的?”

    “一個睚眥必報、好武好戰(zhàn)、敢在宴會上當(dāng)眾射殺齊國使臣的暴虐儲君,老夫為何要救他?”

    江蘊道:“但他也是一個智勇雙全,懷有赤子之心,有膽魄,有手腕,有能力,寧愿孤注一擲,孤勇而行,走最艱最險的那條路,也不愿意屈從世家控制,當(dāng)顏氏傀儡的儲君,不是么?”

    “若不然——”

    江蘊抬眸,望著這個清正板肅,言辭犀利,從不行諂媚之事的大隋第一純臣?!白笙嘁膊粫谌昵?,暗中往北境接濟糧草?!?/br>
    天空恰好又滾過驚雷。

    江蘊聲音不高,卻勝過驚雷。

    侍立在一旁的趙衍驚訝睜大眼,不可置信的望著板著張臉、席地而坐的即墨清雨。

    他日日侍奉在側(cè),怎么從不知道,師父曾經(jīng)往北境偷送過糧草,師父不是最厭惡太子了么?

    即墨清雨眼波不動,神色復(fù)雜的打量著江蘊。

    想,實在太通透,太聰慧了。

    當(dāng)真如一塊雕琢精致、光華驚艷四方的美玉一般。

    這樣的美玉,合該與世無爭,與青山流水為伴,心無旁騖地鉆研學(xué)問,不沾染任何世俗泥淖。

    可惜,卻被一頭野心勃勃的狼給提前叼走了。

    即墨清雨又有些糟心。

    白菜被豬拱的糟心。

    他冷哼聲,道:“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此一時彼一時,老夫是不忍心看著數(shù)萬將士因為他的沖動與莽撞,活活凍死在北邊,今時今日,你覺得老夫還會繼續(xù)由著他踩著將士們的白骨與鮮血上位么?”

    江蘊淡淡一笑:“那左相便愿意看著顏氏踩著無辜百姓的白骨與鮮血上位么?據(jù)我所知,僅去歲一年,因為各種原因,屈死在以顏氏為首的世家大族手中的百姓多達數(shù)千人,他們有的因為失去田地而活活餓死,有的因為得罪當(dāng)?shù)睾缽姳换罨畲蛩溃械纳踔潦裁炊紱]做,便橫死道邊,連尸首都無人收。去歲九大營奉命安置流民,上下勾結(jié),貪墨賑災(zāi)錢糧,寒冬臘月,將近千名流民驅(qū)趕到山中,任由他們活活凍死。九大營作戰(zhàn)時,還有用奴隸祭旗,讓死囚做盾墻開路的傳統(tǒng)。此次驪山兵變,顏氏更是喪心病狂,在山中埋了無數(shù)炸藥,讓不知情百姓為其私欲陪葬,這便是左相愿意看到的天下與蒼生么?”

    “我知道,在左相眼中,他可能是一個好武好戰(zhàn)不符合清流大儒所定標準的太子,但他治軍嚴厲,軍紀嚴明,麾下士兵令行禁止,從未做過屠城屠村、劫掠sao擾百姓之事,至少,他是一個頭腦清明,愿意善待百姓的儲君。天下大勢,分分合合,最終鹿死誰手,無人可以預(yù)判。但日后……若天下真落入他手中,普通黎庶尚有活路,若是落入顏氏之手,于天下蒼生而言,恐怕會是另一場浩劫與噩夢的開始?!?/br>
    “我今夜來,并非是讓左相救一個看不順眼的儲君,而是請求左相救一救未來蒼生?!?/br>
    江蘊自然是做過功課才來的。

    他知道,即墨清雨雖屬清流派,從不參與朝中黨政,但即墨一族在江北根基十分深厚。即墨清雨能無所顧忌地做純臣,除了性情之外,還有家世做依托。即墨家族有一支神出鬼沒的墨騎,由身懷絕技的游俠組成,他們可以暢行無阻的穿梭在任何國家間,傳遞消息,實力不輸任何專業(yè)斥候。

    眼下,想要越過顏氏設(shè)下的重重封鎖,將消息準確無誤的傳到驪山,只有即墨家族的墨騎可以辦到。

    小郎君清雅聲音在室中回響。

    不僅趙衍愣住了,連即墨清雨都有一瞬的失神。

    “你……”

    他甚至忍不住想問,你究竟是誰,當(dāng)真只是一個出身鄉(xiāng)野的普通學(xué)子么,一個普通學(xué)子,怎會有這樣一番高瞻遠矚的見解。

    天下熙熙,天下攘攘,大多數(shù)人,窮極一生,都只關(guān)心個人成敗得失,功名前程而已,能把一身一家弄明白就不錯了。這是第一次,即墨清雨聽到有人在他面前大談天下蒼生,而不是隋都朝堂的那點權(quán)力傾軋與風(fēng)起云涌。

    即墨清雨目光一瞬銳利如電,問:“你覺得,日后他有本事將整個天下都收入囊中?可那一江之隔的江國太子江容與,才華手腕并不遜色他,你如何篤定,他一定能贏?”

    江蘊:“其他我不了解,但有一點,江容與可能不如他?!?/br>
    “哪一點?”

    “江容與,身體恐怕不如他?!?/br>
    “……”

    即墨清雨以為他是指江國太子墜崖受重傷之事,哼道:“就算沒有江容與,以后,可能也會有張容與,顧容與,他現(xiàn)在鋒芒太盛,野心太重,這么大一個隋都,都已經(jīng)快不盛不下他的野心了。力量令人瘋狂啊,他就像一柄銳利無匹的刀,若沒有一把能收束住他野心的刀鞘,老夫是不會放心把天下和黎庶交給他的。”

    江蘊胸口冷意泛起,有些想咳。

    便端起案上熱茶,飲了一小口。

    他素白指節(jié)摸著茶碗,聲音溫雅而無情:“力量令人瘋狂,是在憑借力量可以得到任何東西,達到任何目的的前提下,可若讓他知曉,天意自古高難問,天下間,有些東西,有些事,不是單憑力量就可以達到的,他自然不會陷入瘋狂?!?/br>
    即墨清雨看著這個渾身充滿秘密的年輕人:“何意?”

    江蘊:“我聽聞隋都有玲瓏塔,巍峨壯觀,高聳入云,登臨塔頂,抬手可遮日,俯能聽驚風(fēng),便是小小螻蟻,也會生出征服天下的野心。我想在塔上布一局,等天下野心家來戰(zhàn)。”

    說完,江蘊便起身,與即墨清雨告辭。

    即墨清雨神色越發(fā)復(fù)雜,良久,道:“三年前,老夫曾派麾下墨騎往北境接濟糧食不假,但那批糧食還未到達北境,他已憑借自己的力量走出了雪山?!?/br>
    “他不是一般的孤狼,希望你能……布好這一局?!?/br>
    江蘊與他從容行一禮,轉(zhuǎn)身走出茶室。

    外面風(fēng)雨瀟瀟,驚雷未止。

    江蘊仰頭,靜望著漫天雨幕,而后伸出手指,任由雨絲從指間滑落。

    十方忙撐傘迎上來,問:“左相可是答應(yīng)幫殿下了?”

    江蘊點頭,朝他一笑。

    道:“我們?nèi)チ岘囁?。?/br>
    第63章 玲瓏棋局12

    “玲瓏塔?”

    十方一愣。

    江蘊眼睛一彎:“沒錯,今晚,我們?nèi)プ鲆恍┖猛鎯旱氖隆!?/br>
    十方不明白大晚上爬塔有什么好玩兒的,但看小郎君神色輕松愉悅,想來有左相襄助,殿下那邊應(yīng)當(dāng)會安然無恙了,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道:“玲瓏塔是隋都有名的勝景,每逢初一十五,塔門徹夜不閉,燈火通明,很多文人士子會登塔作詩,在塔中舉行集會活動,對了,塔中墻壁上,還有許多名士留下的題字呢。今夜大雨,也不知能不能進?!?/br>
    江蘊便道:“我們?nèi)ヅ雠鲞\氣?!?/br>
    他們運氣不錯,玲瓏塔位于慈恩寺內(nèi),由于今夜雨勢太大,主持擔(dān)心塔身有些地方年久失修,會漏雨,特意派了兩名小沙彌在此看守。

    聽聞江蘊半夜想登塔,兩人都露出驚奇色。

    因他們還是頭一回見有人大雨夜不躲在家中休息,而跑出來游玩的。

    但小郎君青衫秀骨,溫溫雅雅,一看就是個知雅趣的讀書人,兩位小沙彌很和善的引他們到塔門,還送給江蘊和十方各一盞燈,囑咐他們一定要注意安全。

    嵇安和護衛(wèi)們也跟在后面。

    江蘊怕嵇安年紀大,身子骨撐不住,特意讓他在一層等著,嵇安卻堅持要跟上去,團團笑道:“難得小郎君有此雅興,老奴正好也好久沒有爬過這么高的塔了,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陪小郎君一道松松筋骨?!?/br>
    十方提燈在前引路。

    玲瓏塔共有十一層,高二十余丈,是隋都乃至整個江北之地最高的塔,塔內(nèi)供奉著佛燈,塔壁上不僅有文人名士的題詞,更有許多佛家精美壁繪。

    塔整體構(gòu)造堅固不失華美,每一層塔上都擺放著筆墨紙硯,供游人使用。

    這樣一個雨夜,站在塔內(nèi),聽塔外瀟瀟雨聲,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十方常年跟著隋衡在軍中,也鮮少有外出游玩的機會,還是第一次爬這么高的塔,少年人藏在骨血里的興奮不免露了出來。

    十方察覺到小郎君今夜心情似乎也格外好,便問江蘊:“公子以前爬過這么高的塔么?”

    江蘊搖頭,輕快道:“我也是第一次。”

    江南也有很多寺塔建筑,但大多以七層、九層居多,江蘊登過最高的塔就是七層,但那是以太子身份登塔的,身邊侍從僧眾環(huán)繞,遠不如此刻散漫隨意。

    十方其實還有些擔(dān)心江蘊的身體。

    雖然他不知江蘊是如何說服即墨清雨出手的,但隱約明白,今夜玲瓏塔之行,應(yīng)也與之相關(guān)。

    小郎君身體本就不怎么好,先是淋了那么久的雨,又與左相談了那么久的事,中間連片刻休息都沒有,就一刻不停地趕來登塔,萬一病倒可怎么辦。

    江蘊像看出他心中擔(dān)憂,笑道:“無妨的,動一動反而暖和一些,而且,我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羸弱不堪。”

    左右時間充裕,江蘊每到一層,都會停下來,認真欣賞塔壁上的題詞和壁畫。一行人走走停停,天色將明時,終于抵達塔頂。

    外頭天色依舊昏暗,陰云堆積在塔頂,暴雨如注,悶雷滾滾,自塔頂往下俯視,并不能如平時一般閑適聽驚風(fēng),反而有種大廈將傾的錯覺。

    塔頂置有一張巨大棋盤,鑲嵌在塔壁之上,供游人對弈用。

    江蘊負袖立在棋盤前,沉吟片刻后,一手執(zhí)黑子,一手執(zhí)白子,開始有條不紊的布局。

    十方、嵇安不懂弈道,站在一邊觀看。

    護衛(wèi)們也都好奇的睜大眼睛,因他們還是第一次見自己跟自己對弈的人。

    黑白棋子錯落,如兩軍對陣,隨著小郎君白皙手指移動,逐漸糾纏廝殺到一起,難舍難分。

    “公子是要用白子打敗黑子么?”

    十方雖然不懂弈道,但見過隋衡與徐橋下棋,明白一些基本原理,見白子隱約圍住黑子,占據(jù)了上風(fēng),忍不住開口問。

    江蘊溫聲道:“我是在布局?!?/br>
    “布局?”

    “對?!?/br>
    隨著他話音落,黑子落定,又奇跡般突圍而出,反切斷了白子一條后路。

    江蘊不緊不慢拈起一粒白子,道:“我布局,是等其他人來破解我的棋局,不過,我這一局有些難,恐怕不大好破?!?/br>
    他優(yōu)雅落下白子。

    十方滿目驚憾。

    因白子又頑強地纏上了黑子。

    白子黑子,似乎已經(jīng)到了交鋒最激烈的時刻,但都各有弱點,各有死局。

    十方好奇:“公子希望誰來破局?”

    江蘊像想了想,道:“野心勃勃者最好,你們殿下就不錯?!?/br>
    “當(dāng)然,我允許他找?guī)褪?。?/br>
    十方:“……”

    泥濘的山道上,一輛裝飾奢華、四角懸著宮燈的馬車在大雨中極速顛簸前行,馬蹄飛掠,濺起無數(shù)泥點,落在馬身與車壁上。

    車內(nèi),顏齊一襲緋袍,玉冠束發(fā),容色清冷地坐著。

    仆從小心翼翼詢問:“公子當(dāng)著決定要親自去驪山見太子殿下?”

    顏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