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弦思不知道該不該接。

    急促間,有人打碎了酒杯，發(fā)出清脆的瓷器碰擊聲。

    周弦思清醒了幾分，她看著許縱，勉強撐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許縱,我……不太明白?！?/br>
    沒由來的一句話,許縱卻聽懂了。

    他沒把人逼得太緊,耐心問道：“那現(xiàn)在方便嗎？我們單獨談?wù)劊俊?/br>
    周弦思偏過身子跟林漾說了聲,然后才點頭：“可以?！?/br>
    見還有回旋的余地，許縱松了口氣,起身朝眾人道：“抱歉，我們還有事就先離開了,等下次有時間我再做東請大家?！?/br>
    一班的個個都是極有眼色的,朝許縱投去一個意會的眼神,擺手道：“沒多大事,不用放心上，你的事重要?！?/br>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

    有人討論起：“是啊，這兩年怎么說也坐了兩年的同桌，我們怎么就沒想過把這兩人湊到一對呢？”

    “別說，這要真成了我們還省了一份喜酒錢啊，我們班能出這一對老錢都該高興了?！?/br>
    “要說這兩人還真是配，長得都好看，周弦思成績也好，高中的時候怎么就沒看出苗頭呢？這兩人難不成還不是高中看對眼的？”

    “誰能想到啊，高中那會不是還有那個孟思萱，她……”

    說這話的人被周圍的幾人同時捂著嘴巴：“胡說什么呢？許縱跟我們班的周弦思是一對，你今天沒事提個外人干什么？會不會說話？”

    吳澤昊無幾把語：“人家都是撮合我縱哥和周姐，你這上來就要把我縱哥的幸福生活給毀滅了啊?！?/br>
    大家都奮起討伐。

    林漾和沈曼凡、安悅碰杯喝了口飲料，聽著兩人熱情地八卦討論，沉默不語。

    她雖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孟思萱這三個字一直是思思和許縱之間的最大阻礙。

    -

    這會正是飯點，電梯的使用頻率高，許縱按了電梯，偏頭瞧見她拉鏈半開的羽絨服，低聲提醒：“外面冷，把衣服穿好?！?/br>
    年初二下了一場大雪，這兩天正是冰雪消融的時候，氣溫和濕度都接連下降。

    周弦思低頭拉上，大腦過了剛才的緩沖，理智也慢慢回籠。

    “你想跟我談什么？”她說。

    她語氣疏離，神色淡然。

    許縱立在那處，低著頸，沉默數(shù)秒：“對不起?！?/br>
    “那條短信我過了很長時間才看到?！?/br>
    “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敝芟宜紦u頭，“如果那條短信有給你帶來困擾或者打擾，是我該向你道歉?！?/br>
    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響起。

    許縱手指停留在電梯鍵上，看著她說：“收到那條消息，我很開心?！?/br>
    女生神色恍惚了一瞬，然后才說：“可是許縱，我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周弦思了，也不會再因為你一句話開心或者難過一整天了?！?/br>
    密閉的空間內(nèi)周弦思清脆的聲色隱隱帶著回音。

    許縱半靠在電梯墻面，傾斜著背，碎發(fā)遮住的半張側(cè)臉略有些萎靡。

    他說“我知道，所以我不會逼你，給你足夠的時間，只要，”

    頓了頓，許縱有些自嘲地抬頭：“只要你不討厭我。”

    那么耀眼卓越的少年，卻在那一刻，在周弦思的面前，陷入了對自己的不自信。

    周弦思嗓子堵了數(shù)秒，在電梯到達一樓前張唇：“我沒有討厭過你?！?/br>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

    周弦思從來都沒有討厭過許縱。

    慢了她幾步出來的許縱驀地一笑。

    他加快腳步，追上了人。

    冬日的空氣里都帶著冷凝的寒意，周弦思把圍巾圍好，視線從許縱單薄的大衣上略過，晃了下神。

    到嘴邊的“你不冷嗎？”又咽了回去。

    “我想先回家了?！彼f。

    知道如今不是好時機，許縱點點頭：“我送你。”

    周弦思沒再拒絕。

    兩人走了三中的那條小巷，三中最近還沒開學(xué)，南北兩個校區(qū)的門都還關(guān)著，偶有路人經(jīng)過，會駐足停望一會。

    南校區(qū)高三部的門口還掛著許縱考上省狀元的橫幅。

    下過雪的路還有些滑，周弦思腳步放慢了點，聽見他問：“你們什么時候開學(xué)？”

    “20號?！?/br>
    許縱粗略算了下他的回校時間，估摸著也差不多。

    寂靜的小巷內(nèi)裹挾著幾縷刮臉的寒風(fēng)。

    周弦思低頭往圍巾里縮了縮，不知道說些什么來打破兩人間的再次沉默。

    她以為許縱會問她在哪所大學(xué)。

    其實她還想問很多。

    想問許縱今天做的一切是不是因為看到那條短信后出于對自己的愧疚彌補，想問他為什么要突然追自己，想問他是真的喜歡自己了嗎。

    更想問，他跟孟思萱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當初那么喜歡的人，為什么現(xiàn)在沒在一起呢？

    但這些零碎的言語到了嘴邊周弦思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她不知道自己該以什么身份詢問這些。

    看著前方快到家門口的小路，周弦思忽然沒由來地冒出一句：“許縱，我沒生氣?！?/br>
    “你也不用在意我生沒生氣?！?/br>
    她在回答許縱在飯桌上說讓她消氣的話。

    風(fēng)停了一瞬，許縱輕哂：“不管你生沒生氣，當初有些事的確是我做的不妥?！?/br>
    知道她喜歡了自己三年的那一刻，許縱細細回想了許多事。

    真覺得自己挺混蛋的。

    “你現(xiàn)在不接受我也是很正常的事，你喜歡了我這么久，現(xiàn)在也該換我來追你?！?/br>
    周弦思呼吸微滯。她看似平靜的面上終究是被他這話擾的起了幾絲漣漪。

    “過了這個路口我就到家了。”她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子說。

    大概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許縱也知道顧懷薇不喜歡自己，也跟著停下：“回去早點休息?！?/br>
    周弦思點點頭，冷風(fēng)吹得她臉頰僵硬，她手指順著扒向圍巾時忽然又抬頭。

    下一秒，她徑直把圍巾扯下來，極快地說道：“這圍巾顏色我不喜歡，你幫我扔了吧?！?/br>
    她把圍巾塞到許縱的手里，說完就轉(zhuǎn)身跑開。

    許縱頓了片刻，看了看手上的白色圍巾，笑了。

    他對著那抹纖瘦的白色背影揚聲道：“周弦思，手機號碼，記得早點把我放出來?！?/br>
    ……

    回到家，顧懷薇奇怪她怎么回來這么早，還以為聚會要玩到很晚。

    周弦思借口她沒去下一場，散的早。

    “你圍巾呢？早上出門不是看你戴了嗎？”顧懷薇指著她脖子。

    “剛才太熱，塞包里了。”周弦思低頭拿著背包準備進屋。

    屋子里開著地暖，她脫了羽絨服，顧懷薇見狀，忙提醒：“羽絨服脫了也要再穿個外套，這兩天天冷，你爸不注意都感冒了?！?/br>
    周弦思止了要進屋的步伐：“爸感冒嚴重嗎？”

    “中午給我打電話說是好點了，但也回不來，后天他值班，要是還沒恢復(fù)中午我給他做點飯，你如果沒事，往醫(yī)院跑一趟給他送過去?！?/br>
    安靜了幾秒，周弦思答應(yīng)下來：“好，我知道了?！?/br>
    進了屋里周弦思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自己手機。

    手機上有幾個之前的高中同學(xué)給她發(fā)消息打聽今日八卦進展，周弦思應(yīng)付了兩句就切換了app。

    黑名單里靜靜躺著兩串號碼，一個是她熟悉的十一個數(shù)字，另一個是她在淮靈隨手拉進去的淮靈號碼。

    周弦思指尖在熟悉的那串號碼上停留了許久。

    又煩躁的按了鎖屏鍵。

    今天的一切太過突然，周弦思甚至不知道這場突然轉(zhuǎn)換的角色里，她對于許縱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是一時興起喜歡的人還是僅僅出于看到短信后震撼的補償或者同情……

    可是孟思萱呢，他那么喜歡的孟思萱，也放棄了嗎？

    周弦思很討厭現(xiàn)在的自己。

    在自己努力、親手將喜歡了一整個青春的少年從自己生活中徹底抹去后，卻被告知，喜歡的那個少年回頭要追自己。

    她討厭自己所有的努力和決心在這一刻功虧于潰。

    她討厭像高中那樣反反復(fù)復(fù)體驗被難過，被傷心的窒息心疼。

    她討厭自己的生活會被一個人那么深刻又強烈地影響。

    她更討厭那種擁有過卻只是一場空歡喜的絕望感。

    可所有的這些都抵不過——此間的少年永遠熱愛。

    即便夏天的玫瑰不再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