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從去了制衣廠的食堂上班，還一直沒回過家呢，廠里加班，食堂也不得清閑，都是我爹娘來看他的。既然來了就去看看他吧，省得他獨自一個人在這里怪可憐的?！表椥∮鹋闹难鼈?cè)說，“一會兒可以讓他幫咱們看著新車，咱倆看電影去。哈哈哈！”

    宋恂：“……”

    果然。

    *

    項前進在制衣廠的食堂呆了兩個多月，人明顯成熟了不少。

    最起碼剛見面時，打眼瞧過去，沒有之前那股吊兒郎當?shù)奶搫艃毫恕?/br>
    被門衛(wèi)從食堂里叫出來，項前進的脖子上還掛著圍裙，見了他們就高興地問：“宋哥，二姐，你們怎么來了？”

    “過來看看你混得怎么樣！”項小羽將他身上蹭的面粉拍干凈，趕緊問，“萬師傅收你當學(xué)徒?jīng)]有？你現(xiàn)在干什么工作呢？”

    “我之前一直是負責(zé)刷碗掃地的，不過萬師傅看我挺勤快，上個禮拜已經(jīng)讓我去切墩啦！”項前進眉飛色舞地伸手比量，“我現(xiàn)在可以切這么細的蘿卜絲，不過萬師傅說我切的不合格，還得再細一倍才行！”

    “不錯不錯，有進步呀，前進同志！”項小羽鼓勵地拍拍手，從自己的一堆零食里挑出兩樣他也喜歡的遞過去，“吶，這兩包點心是獎勵給你的！不要驕傲，繼續(xù)再接再厲向前進呀！”

    “這是你剛在百貨商店買的吧？”看清楚那個包裝，項前進就推了回去，“我們這邊離商店不遠，想吃我就自己去買了?！?/br>
    “你那點工資才幾塊錢吶，別亂花，以后還得娶媳婦呢！”項小羽重新塞給他說，“這是小宋哥買的，你就放心吃吧！”

    “姐，”項前進瞟一眼推著自行車的宋恂，又看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姐，憨憨地問，“你們倆，咋是一起來的呢？”

    “傻樣吧！”項小羽也不瞞著他，“我倆正在談對象呢！”

    項前進：“……”

    這倆人咋能湊在一起呢？

    “那，那以后宋哥就是我姐夫了？”

    宋恂點頭：“不出意外的話，是的?！?/br>
    項小羽被弟弟亂瞟的小眼睛看得不自在，忙轉(zhuǎn)移話題問：“我聽方芳說你們制衣廠要擴建了，現(xiàn)在怎么樣，有具體方案了嘛？你宋哥正準備組建一個建筑營造公司，想要競標制衣廠的這個擴建項目，你平時別傻干活，也幫我關(guān)注著點這件事！”

    “那都是領(lǐng)導(dǎo)的事，我能知道啥呀？”項前進無語。

    “你不知道，萬師傅還能不知道？你就敞開來跟萬師傅說，是我和宋恂讓你打聽的。他肯定能告訴你！”項小羽指點。

    宋恂也點頭附和。

    雖然他沒將希望放在這小子身上，但是聊勝于無吧，最起碼是個內(nèi)部人員。

    “這事還挺急的，你要是能打聽到有用信息，今年過年，我和你姐給你包個大紅包！”

    聽說有紅包拿，項前進立馬來了精神，也忘了問宋恂怎么又跑去弄什么建筑營造廠了，拍著胸脯保證：“這事就交給我了，我一會兒就回去幫你們打聽去，有了消息我就往大瓦房打電話?！?/br>
    *

    宋恂將打聽情報的事，交給了在食堂切墩的項前進，便帶著項小羽去了電影院。

    一場電影看完，等他們騎著自行車返回瑤水村時，天早就黑透了。

    項英雄站在自家院子的門口吧嗒著煙袋鍋子，見兩人推著自行車一前一后地回來，便冷哼了一聲。

    “這都幾點了，也不看看時間，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項隊長沖著閨女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xùn)。

    “本來早就該回來了，但是騎自行車實在太慢了，我預(yù)估錯了時間?！表椥∮鹩懞玫匦πΑ?/br>
    項英雄借著屋里的燈光，對著那輛嶄新的自行車猛瞧兩眼，不咸不淡道：“呦，新買的自行車呀？還是永久牌的吶，這得花不少錢吧？”

    難怪能把他閨女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原來是帶著人花錢去了。

    “確實不便宜，交了自行車票還得175塊?！彼吴c頭。

    項英雄酸溜溜道：“這么貴的車，在咱們這土路上騎真是白瞎了！”

    “對啊，去公社的土路上坑坑洼洼的，確實挺浪費的?！彼吴嶙h，“叔，要不咱倆換換？這輛新車先給你騎，我騎你那輛舊車上下班就行?！?/br>
    第55章

    項英雄當然不會接受宋恂的這輛自行車。

    他閨女剛跟人談對象, 他就收下這么貴重的東西，那他成什么人啦？

    項英雄婉拒：“我一個老頭子用不著騎那么好的車。”

    “我買這車的時候，就沒打算自己騎, ”宋恂湊近一點低聲說, “依我現(xiàn)在這種情況, 整天騎一輛嶄新的自行車招搖過市, 太扎眼了。引起過多關(guān)注對我沒什么好處, 弄一輛舊自行車騎騎就行。”

    “那你買輛新車干嘛？多浪費錢！”項英雄不贊成地搖頭。

    小宋還是太年輕了，手松，存不住錢。

    “我之前也考慮過買輛舊車, 但是修車鋪二手車的價格沒比新車便宜多少。黑市上的二手車倒是便宜, 不過, 我現(xiàn)在好歹是個基層小干部，去黑市不合適?！?/br>
    項英雄對這番說辭比較認可, 小宋確實是個穩(wěn)當人, 但他還是搖頭拒絕了：“那我也不能騎你的車，沒這個道理！”

    宋恂不好當面戳穿他, 只道：“叔, 有件事，我一直沒好意思跟你說, 其實我跟小羽正在談對象呢?！?/br>
    “哎, 不是說好了先瞞著嗎？”項小羽的反應(yīng)速度飛快，配合地扯了扯他的手臂。

    宋恂正色道：“項叔又不是糊涂人，以他的眼力肯定已經(jīng)看出咱們的關(guān)系了！”

    項小羽憋著笑, 背對著宋恂給自家老爹使個眼色。

    到底看沒看出來, 由你自己決定吧！

    早點認下這個未來女婿不就完了, 非得鬧幺蛾子！

    這回好啦, 我小宋哥當面承認了。

    項英雄瞅瞅宋恂，又瞧瞧紅彤彤的閨女，直覺告訴他，這個胳膊肘總是向外拐的小閨女靠不住。

    他不是啥死要面子的人，也不覺得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索性承認：“你倆的事我早就聽小毛說了，是我讓她暫時保密的。雖然你是個有本事的，但是工作和生活不能混為一談。咱們兩家原本就門不當戶不對，如今你家里又情況復(fù)雜，我當然得再替我閨女把把關(guān)?！?/br>
    抬頭嫁姑娘低頭娶媳婦，他是當?shù)?，多考察考察未來女婿沒錯吧？

    宋恂頷首表示理解。

    “外面人多眼雜，有什么事先進屋說吧?！卑l(fā)現(xiàn)張夫子的院子有人出來聽動靜，項英雄招呼兩人進門。

    讓老爹先進去，項小羽陪著宋恂在外面鎖自行車，低聲埋怨：“你怎么突然就全招啦？我差點沒反應(yīng)過來?！?/br>
    “對外保密，但對內(nèi)沒有保密的必要吧。早就已經(jīng)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還瞞什么？”宋恂回頭瞅她一眼，“再說，今天咱們差點就一起背《語錄》了，我總得表個態(tài)吧，不然就真成耍流氓了?！?/br>
    手牽了，嘴也親了，他若是繼續(xù)跟人家爹裝糊涂，就有不負責(zé)任的嫌疑。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項隊長，可能會心梗。

    想起今天在縣里的經(jīng)歷，項小羽有些忸怩地顧左右而言他：“縣里太好玩啦，咱們要是能隨時去縣里，想買什么買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就好了。”

    “你上次從廣州回來的時候，還嫌棄縣城灰撲撲的?！?/br>
    “今時不同往日了嘛，縣城也挺好的。”反正她今天很高興。

    “那咱倆就努力工作，爭取早日去縣里為人民服務(wù)吧?！彼吴@。

    原來瞧不上縣城，現(xiàn)在想去縣城都成奢望了。

    “哈哈，我可不是給你壓力啊！”項小羽晃著他的胳膊笑，“要是去不了縣城工作，爭取讓汽車公司多給咱們公社開通幾條汽車線路也是可以的，現(xiàn)在每天只有兩班車太不方便了?！?/br>
    “那你指望苗書記可能還更快一點……”

    項小羽抿著嘴樂。

    “咳咳?！闭驹陂T內(nèi)的項英雄假咳兩聲，沉聲問，“你們還磨蹭什么呢？外面不冷??？”

    項小羽趕緊答應(yīng)一聲，拉著宋恂進屋。

    堂屋里，只有項英雄和苗玉蘭夫妻二人，其他人已經(jīng)被他攆回去睡覺了。

    宋恂將今天在縣城買的東西放到飯桌上，先跟苗玉蘭打了招呼。

    “你們吃晚飯了沒呢？”苗玉蘭覷著老頭子的眼色，起身說，“我給你倆熱飯去?！?/br>
    “苗嬸，你別忙了，我們吃過了?！?/br>
    “對，我們在縣里的國營飯店吃的，”項小羽報了一通菜名，又趁機道，“還去百貨商店買了好多糖果糕點呢，夠咱們過年用的了！”

    項英雄不想聽她扯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肅著臉說：“其他的事暫時放一放，先說說你倆的事?！?/br>
    “我倆好著呢！”項小羽咕噥。

    項英雄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對宋恂說：“你倆談對象的事，我們不反對，想談就談吧，但是結(jié)婚的事還得再看看，不要著急。”

    項小羽還想說些什么，卻被她娘狠狠瞪了回去。

    “我家的丫頭，雖然是個農(nóng)村姑娘，但從小就長得漂亮招人稀罕。連你這個城里的大學(xué)生都能瞧中她呢，那隊里能瞧中她的小伙子就更多了！”項英雄的語氣矜持又得意。

    能被宋恂這個城里大學(xué)生瞧中，也是變相證明了自家閨女的優(yōu)秀。

    咱們在婚姻市場上也是很受歡迎的，不是非得吊在你這一棵樹上！

    “……”宋恂做好了被未來老丈人刁難的準備，欣然迎合，“小羽確實很優(yōu)秀，招人喜歡也合情合理?！?/br>
    被親爹和親對象連番肯定，項小羽飄飄然地想，我居然已經(jīng)這么搶手了嗎？

    “嗯，你心里有數(shù)就行?！表椨⑿蹖λ膽B(tài)度還算滿意，繼續(xù)道，“你們以結(jié)婚為前提談對象我們沒意見，但是，暫時不要對外公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br>
    宋恂沒有異議，對他的要求全盤接受。

    “那就沒什么事了，你先回去歇著吧。”項英雄將未來老丈人的姿態(tài)拿捏得死死的，揮手趕人。

    反正還沒到談婚論嫁那一步呢，現(xiàn)在說啥都是白搭。

    只要將自家閨女看住了就行。

    宋恂原還準備與他說說蓋房子的事，不過，話到嘴邊又被他吞了回去。

    今天的項隊長似乎格外強勢，還是改日再談吧。

    *

    禮拜一的早上，宋恂是騎著項隊長的自行車去上班的。

    他剛坐進辦公室沒兩分鐘，朱巧珍便找了過來。

    “組長，招工啟示已經(jīng)寫好了，你看這么寫行不行？沒問題的話，我就讓鄭孝娘去各生產(chǎn)隊發(fā)通知了?！?/br>
    宋恂逐字逐句翻看一遍，“挺好的。不過，還得增加一條備注，咱們以小隊為單位接收有固定成員的成熟建筑隊，每個小隊中必須‘七匠’齊全，有架子工、電工、鋼筋工的單位優(yōu)先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