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記得當(dāng)初對方來找項前進(jìn)賠雞的時候，一直跟自己說的是南灣土話呢？

    “會啊，我是跟我家小徐學(xué)的?！辟Z桂花特意用普通話回答，說倒是能說，就是比紅梅嫂子的口音還重。

    宋恂險些沒聽懂。

    不過，他也沒讓人家直接離開，考試的時候再說吧。

    李秀云不等他問到自己就主動開口：“我不是來應(yīng)聘的，我就是想跟大家一起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電話機(jī)的使用方法！宋主任，你趕緊給大家講講吧，學(xué)會了以后，我還得回代銷點上班呢！”

    沒有過多耽擱時間，宋恂請大家進(jìn)入辦公室。順便讓公司里的其他人也聚過來一起聽聽，畢竟這部電話不是電話員一個人的事，其他人也是要學(xué)會使用的。

    公社給他們安裝的是一部手搖電話機(jī)，黑乎乎矮墩墩的。

    沒有撥號鍵，只有一個手搖的搖柄。

    “接聽很簡單。電話鈴一響，大家拿起聽筒直接通話就可以。主要是撥打電話的過程需要大家熟記?！?/br>
    宋恂拿起電話聽筒給大家演示，“首先要搖一下手柄，等待交換臺接線員的應(yīng)答。電話接通以后，告訴接線員，你要呼叫哪個單位。比如往漁業(yè)基地打電話，就直接告訴對方呼叫公社漁業(yè)基地。之后，接線員就會幫咱們插線轉(zhuǎn)接，只要等待漁業(yè)基地的應(yīng)答就可以了。”

    詳細(xì)地介紹完打電話的流程，他就順勢給漁業(yè)基地的尹主任播了一通電話，通知對方瑤水支公司已經(jīng)安裝電話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電話聯(lián)系。

    “結(jié)束通話以后，需要再搖一下手柄，以便通知接線員，可以切斷通話了?！彼吴畔侣犕?，笑道，“整個過程就是這么簡單，基本上看一遍就能學(xué)會了。所以大家不用因為不會使用電話而緊張，我們的考試重點不在這方面?！?/br>
    賈桂花問：“那你們到底要考什么呀？”

    她還特意去公社郵電所學(xué)習(xí)了呢，如果大家都會打電話，都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她豈不是白折騰了？

    “就考接打電話?！彼吴屓私o她們搬來椅子，“安裝了電話的事，我昨天已經(jīng)通知給其他單位了。今天省漁，省食品出口公司和公社方面應(yīng)該都會給我們打電話。”

    “今天大家的考試內(nèi)容就是每人接聽一通電話，只要能準(zhǔn)確應(yīng)答，準(zhǔn)確記錄對方的通話內(nèi)容，就算考試通過?！?/br>
    蘇瑾溫聲提醒：“宋主任，今天考試來了這么多人。要是大家一直在這里等電話，恐怕會耽誤上工賺工分的。如果來電少的話，可能今天一天甚至好幾天都考不完吧？”

    “那就沒辦法了，著急的同志可以隨時離開?！彼吴p笑道，“為了保證考試的絕對公平，這是最好的辦法。來電都是隨機(jī)的，誰也不會提前知道通話內(nèi)容?！?/br>
    嚴(yán)秋實團(tuán)了幾個紙球過來，“大家抽簽吧，到時候按照抽到的順序接聽電話?！?/br>
    項小羽伸手取了一個，打開一看是三號，運氣好像還不錯。

    “沒什么事大家就等著吧?！彼吴D(zhuǎn)身坐回辦公桌，開始做自己的工作，“要是電話響了，你們按照順序接聽就行了?！?/br>
    十個人一等就是一上午，看著大瓦房里的職員們忙忙碌碌，而她們卻只能枯坐著。

    這種煎熬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的。

    尤其是序號在后面的幾人，如果一天都沒有一通電話，這樣等下去，他們得耽誤好幾天的工！

    要是耽誤了上工，保證她們能考上也就算了，關(guān)鍵是競爭太激烈了。

    光是知青里就有五個高中生，另外隊長和支書的閨女也在，最后鹿死誰手真的不好說。

    萬一沒考上，就是白耽誤工夫。

    有一個序號比較靠后的知青和一個本地社員，與宋恂招呼一聲，在臨近中午時退出了。

    這兩人剛走沒幾分鐘，大瓦房里就響起一陣急促的“叮鈴鈴”聲。

    眾人不由都停下動作望過去。

    賈桂花抽到了一號，聽到鈴聲便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猶豫了好半晌，沒敢接電話。

    “要不你先來吧？我再學(xué)學(xué)?！彼蚺赃叺娜颂嶙h。

    杜三泰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桂花，你怎么在這時候怯場了？可別耽誤了我們單位的正事！”

    “呿，誰怯場了？”賈桂花受不得激將，三兩步就跑過去，一把撈起了電話聽筒，“喂！喂！怎么沒有聲音呢？你好！說話呀！”

    宋恂走過去幫她將聽筒調(diào)轉(zhuǎn)個方向。

    聽筒拿反了……

    糾正過聽筒方向后，賈桂花又對著話筒喂喂起來沒完，仿佛對面真的沒人說話一般。

    杜三泰哈哈笑：“聽不懂就算了，趕緊讓給下一個人吧。別耽誤了我們的正事！”

    氣得賈桂花將聽筒一摔就跑了。

    二號是蘇瑾，她不緊不慢地拿起聽筒，輕聲細(xì)語地對著對面“喂”了一聲。

    聽筒里的雜音很大，她將聽筒緊緊地按在耳朵上，卻只聽到對面的人一直在“喂喂”地大喊。

    哪怕她這邊已經(jīng)作出應(yīng)答了，對方也仍是在不停地“喂喂喂”。

    蘇瑾：“……”

    賈桂花可能真是冤枉的。

    確實聽不清。

    宋恂見她半天沒動靜，皺眉問：“怎么回事？哪里來的電話？”

    蘇瑾將聽筒重新放回去，也是一臉空白：“好像是出口公司的。只不過電話線路可能有問題，對方聽不清我在說什么。一直喂喂個不停，最后把電話掛斷了?！?/br>
    她重新坐回去，等待對方的第二通電話，但是讓人覺得難熬的是，過了半個小時，電話卻始終沒動靜。

    項小羽在辦公室里環(huán)視一圈，緩緩舉起手，有些緊張地說：“我是三號，要不讓我打電話過去問問吧？”

    “那你打吧?！彼吴c頭，給她讓出位置。

    這還是項小羽第一次正式撥打電話，她在心里重復(fù)了一遍流程，才定了定神，搖了一下電話手柄。

    聽到接線員的應(yīng)答后，她中氣十足地喊道：“接線員嗎？你好，請幫我轉(zhuǎn)接省食品出口公司！”

    等待層層轉(zhuǎn)接的時間是漫長的。

    足足過了半個鐘頭，出口公司的電話才被接通。

    “你好，我是省海洋漁業(yè)公司南灣分公司瑤水支公司的，請問您剛才給我們打電話有事嗎？”項小羽的聲音特別大，震得旁邊的人腦殼痛。

    隨后，辦公室里的眾人就見她攥著電話嗯嗯地應(yīng)著。

    過了將近一分鐘，項小羽與對面確認(rèn)了一遍，才讓對方稍等，捂住話筒，轉(zhuǎn)向宋恂問：“出口公司的人問咱們，23號的蟹醬可不可以量產(chǎn)？”

    第25章

    聽說是出口公司打來詢問土特產(chǎn)的電話, 宋恂哪還顧得上什么電話員考試，一把就接過了聽筒。

    對面接聽電話的是出口公司水產(chǎn)組負(fù)責(zé)海味品采購的孫干事。

    “宋主任，你們送來的那些土特產(chǎn), 組里的同志們都一一試吃過了, 所以才拖了這么長時間給你們回話?！睂O干事在電話里語帶歉意。

    宋恂客氣笑道：“沒關(guān)系, 這也說明出口公司對于出口產(chǎn)品的選擇是嚴(yán)謹(jǐn)負(fù)責(zé)的。您今天打電話過來，是已經(jīng)有結(jié)果了嗎？”

    對方這么久沒有回信，他們本來已經(jīng)不抱什么期望了。

    這通電話可以說是意外之喜。

    賈紅梅等人也放下手頭工作，圍過來聽他打電話。

    “有些東西確實好吃，但是因為已經(jīng)有了同類產(chǎn)品的供貨，我們沒有將那些選入大名單。不過, 你們帶來的那些陶罐中，有一種蟹醬的風(fēng)味很獨特, 罐子上標(biāo)注的是23號。另外，還有兩包蟹米的品質(zhì)也不錯, 不過蟹米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 很多生產(chǎn)隊都能晾曬。你們那邊如果可以大量供貨, 我們出口公司也是常年收的?！?/br>
    宋恂單手夾著電話聽筒，給項愛國比了一個23的手勢。

    示意他去查閱之前的記錄，這種蟹醬是由哪家提供的？

    話筒里，孫干事還在說蟹米的產(chǎn)量問題。

    另一邊項愛國已經(jīng)將之前的工作筆記幫他翻了出來，23號是田嬸提供的。

    宋恂挺訝異地挑了下眉。

    人稱“地瓜油”的田嬸？

    不只宋恂沒想到, 其他人也很意外。

    “孫干事，瑤水的這兩樣特產(chǎn)能被出口公司選中, 對我們來說是極大的鼓勵和肯定。社員們早就盼著這個好消息了?！彼吴戎x過了對方, 才商量道, “只不過, 您也知道，吃蟹是有季節(jié)性的。蟹醬和蟹米是否能量產(chǎn)，或者集中在某幾個月量產(chǎn)，這件事我們公司內(nèi)部還得商討一下?！?/br>
    “這是應(yīng)該的，商討出結(jié)果以后，盡快給我答復(fù)吧。聽說你們公司正在籌建加工廠？只要你們能確保產(chǎn)品的風(fēng)味不走樣，符合檢疫檢驗的各項指標(biāo)，就可以列入我們的出口名單?！?/br>
    放下電話，宋恂跟大家通報了出口公司的決定。

    眾人的心情跟宋恂一樣，喜憂參半。

    喜的是，他們瑤水有土產(chǎn)被出口公司選中了，這算是給他們打開了一條新路子。

    憂的是，如宋恂所說，螃蟹捕撈是有季節(jié)性的，而且活蟹不易保存，蟹醬和蟹米想要量產(chǎn)很不容易。

    宋恂與田嬸打交道的機(jī)會不多，更不可能吃過她家的東西，還真不知道她做的蟹醬是什么滋味的，居然能被見多識廣的出口公司，從上百種土特產(chǎn)中挑中。

    “田嬸做的蟹醬真那么好吃？你們有誰吃過嗎？”

    “沒有。”所有人一齊搖頭。

    隊里誰也占不到田嬸的便宜，她不占別人的便宜就不錯了。

    想白吃她家的東西？開什么玩笑？

    項小羽插話說：“當(dāng)初她沒想送蟹醬去出口公司的。還是看到我?guī)Я艘粔K錢去一嬸家買蟹醬，她才跟著湊個熱鬧。還讓一嬸分了她五毛錢……”

    眾人：“……”

    宋恂掏出五毛錢遞給項愛國。

    “愛國，你去田嬸家跑一趟，跟她買點蟹醬來，咱們嘗嘗田嬸的手藝?！?/br>
    聽說要讓他去田嬸家，項愛國就犯怵地直往后退。

    “要不讓杜老三去吧，他不怕田嬸?！?/br>
    杜三泰不接話，直接背過身去。

    笑著將項愛國推出大門，賈紅梅不忘叮囑：“暫時先別告訴田嬸，出口公司看上了她的蟹醬。就說咱們外來的小宋主任想買點蟹醬換換口味。我怕她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br>
    項愛國不情不愿地出了門，心想，早說晚說都一樣，只要他們想用人家的配方，必定是要被她狠宰一刀的。

    “馬上就是捕撈梭子蟹的時節(jié)了，如果真能趁著這次機(jī)會制作蟹醬，給出口公司供貨，也是個不錯的路子?！眹?yán)秋實對這件事保持樂觀態(tài)度。

    杜三泰卻要保守許多：“呵呵，螃蟹雖說不是離水即死的，但也挺不了多長時間。下個月正式進(jìn)入吃蟹旺季，咱們的生產(chǎn)任務(wù)里有一部分就是捕撈梭子蟹的。到時候肯定得先可著活蟹供應(yīng)，做蟹醬和蟹米太耗費原料了。尤其是蟹米，四十斤螃蟹才能出一斤蟹米，誰有那個閑工夫弄蟹米呀！”

    “我說老杜，你怎么總是打退堂鼓？”吳科學(xué)已經(jīng)摸清了他的路數(shù)，“什么事還沒開始做，你就先否定。這樣多影響士氣！全村這么多人，壯勞力沒時間弄蟹米，老人孩子難道也沒有空？辦法總是要想的嘛！”

    宋恂聽著大家發(fā)言，一時沒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