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薄情 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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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說這里面就是前陳的公主殿下?”宋奇往里面又看了一眼,“陛下準備給什么位分?” 寶言若有所思看了宋奇一眼,笑而不答。 做內(nèi)侍的與外頭做官的這些人終究是不同的,內(nèi)侍入宮之后身家性命都系在皇帝一人身上,斷沒有外頭這些郎官們的花花心思多。 終于,里面?zhèn)鱽砹伺釓┬诉M去伺候的聲音。 寶言一面叫人趕緊進去,一面看向了宋奇,道:“大人且在外面等一等,奴婢這就進去通稟陛下了?!?/br> . 內(nèi)殿中,宮人送了熱水等物進去,只聽著屏風后頭那兩人又打鬧了一番,才見到他們的陛下隨便披著一件衣裳就那么袒露著胸膛走了出來。 宮人們分成兩撥,宮女們捧著什物進去屏風后面,外頭是寶言帶著宮人來伺候裴彥穿衣。 “宋大人在外面求見陛下。”寶言一邊給裴彥把衣裳系好了,一邊低聲說道,“說是有奏疏要上呈陛下,是有關那兩位殿下爵位的事情。” 裴彥心思還放在屏風后面的云嵐身上,此刻聽著寶言說著這些,只隨口道:“他們二人寸功未立,還想要封爵?還是想封王?這事情早有定論,不必再議,讓他走?!?/br> “說是太后詢問了宗正。”寶言忙又道。 裴彥看了一眼寶言,面上神色認真了一些,垂著眼眸思索了一會兒才道:“那就讓他在外間候著?!?/br> 寶言應下來,然后恭順地退到了一旁。 “除了他,還有別的什么人找過來嗎?”裴彥語氣冷漠了下來。 “回陛下,再沒有了?!睂氀缘?。 “宋奇,朕倒是要聽聽他找過來到底還想說什么。”裴彥擺了擺手示意寶言可以先出去,“朕隨后就過去。” . 屏風后面,云嵐已經(jīng)穿戴整齊重新梳了頭發(fā),她自然也聽見了外面裴彥與寶言的對話。 她從屏風后面繞出來,嬌笑著撲住裴彥抱住他的腰:“裴郎,我是不是耽誤你處理朝政大事啦?” “找到這里來的未必就是什么大事?!彼幼×嗽茘?,在她的頭發(fā)上落下了一個吻,“不過還是要過去聽一聽,畢竟能找到這里來,想來在他心目中應當是一件很值得面圣親自陳述的事情了?!?/br> “晚上留下來嗎?”云嵐抬頭看他。 “留下。”裴彥也看著她,“今天都留在這兒陪著你?!?/br> . 外殿中,郎官宋奇又等了約一刻鐘,才等到了裴彥從里間出來。 他看到裴彥,便先行了禮,接著呈上了奏疏,在一旁安靜地垂手而立。 裴彥接了奏疏一目十行看過,眉頭皺了皺:“朕之前與宗正已經(jīng)說過了朕這兩個弟弟不封王的事情,為何太后又再次問詢?” “臣以為……大概是太后聽說了陛下把陳朝的公主接到后宮中來的事情?!彼纹娲笾懽诱f道,“從前陛下不封,太后也不擔心陛下會有什么私心,現(xiàn)在……太后或許就已經(jīng)開始擔心了?!?/br> 裴彥愣了一愣,倒是沒想到這事情還能扯到云嵐身上來,他合上了奏疏,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宋奇:“這是你的猜測,還是太后對你說的話?” “是臣的猜測——也是臣的擔憂?!彼纹婵戳艘谎叟釓?,語氣凜然,“朝內(nèi)外都已經(jīng)知道陛下把陳朝的公主接到了后宮中,如今陳朝還有余孽尚在北邊蠢蠢欲動意欲復辟,陛下此舉,無疑是讓朝中上下里里外外都擔憂的!萬一這位陳朝公主心懷叵測,陛下遭遇不幸,我梁朝剛立國兩代,神州尚未完全一統(tǒng),難道就要又要陷入一片戰(zhàn)亂和紛爭?”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聲音中帶上了哭腔,“還請陛下深思,切不可因為兒女私情,讓天下大亂?。 ?/br> 裴彥看著這郎官宋奇,又帶著幾分猜疑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寶言,眉頭微微跳了一跳,沒有說話。 宋奇見裴彥不語,更加悲憤起來:“陛下!太后此舉也并非只是為了什么爵位封王,而是為了梁朝的將來,未雨綢繆啊!” 第5章 云嵐漫不經(jīng)心地把跳到自己身邊的大貍花貓抱在懷里用手梳了梳毛。 前殿宋奇的聲音太大,就算隔得這么遠,她在后殿中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梳了兩下毛,灰奴便在她懷里發(fā)出愜意的呼嚕聲,伸長了脖子搭在她的手上,滿意地瞇起眼睛,尾巴開懷地甩來甩去。 隔得老遠,她能聽見那大嗓門的郎官仿佛聲淚俱下一般哽噎說道:“陛下,您只想想前陳那些余孽,只想想他們當初是如何行事,便可猜測那位公主只怕也是陳朝余孽特地送到您身邊的jian細啊!” 殿中的宮人們不敢出聲,都只貼著墻站著,恨不得能立時消失。 云嵐漫不經(jīng)心地捏著灰奴毛乎乎的爪子,聽著這郎官一口一個前陳余孽,倒是忽然讓她想起來自己曾經(jīng)的那些兄弟姐妹們,不知他們到底身在何處,是死是活。 . 說起來陳朝也不是太久遠之前事情,可冠上了一個“前”字,便讓人感覺是十分古早之前的年月,似乎一閉眼便是三五十年之前一樣久遠,可認真說起來也不過是三五年間的事情。 她還記得自己離開這座皇宮是在三年前。 也就是在三年前,這天下苦她的父皇荒yin無度暴虐無道之行事,終于有百姓揭竿而起,諸侯并各地豪強紛紛動兵,于是歷經(jīng)三百年一統(tǒng)天下的陳朝變得四分五裂,再然后她的父皇倉皇逃竄,她便就是在那時候離開了皇宮。 那年的她以為自己從此便擺脫了所有的桎梏與牢籠,從此便能與心愛之人過上和美的日子。 可事實上卻只是鏡花水月一場,如泡影,又如一場夢,轉(zhuǎn)眼間,她便一無所有了。 . 垂下眼眸看到了在自己懷里還在呼嚕呼嚕的灰奴,她忍不住自嘲地伸手又揉了揉它的耳朵——也不能算一無所有,她還有這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吃睡玩耍的貓。 有時她希望自己也是一只貓,那樣她便也能半點煩惱也沒有,無憂無慮,不用熬著年月苦苦掙扎著活下去。 . 天空中有烏云飄來,外面原本燦爛的陽光忽然收斂了起來,再然后便是天色飛快地暗了下去。 還沒有到傍晚時分,這天色卻仿佛到了晚上一般。 狂風驚起,幾乎肆虐地拍打著庭院中的花木。 檐下玉鐸發(fā)出了凌亂的聲響。 前殿那位郎官的聲音被這樣動靜遮蓋,再聽不見。 . 云嵐把懷里的灰奴隨手放到了一旁,站起來朝著窗戶走去。 灰奴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跳下來跟在了云嵐的腳邊,似乎還想要她抱抱,大腦袋在她的小腿上蹭了又蹭。 彎腰摸了一下灰奴毛茸茸的腦袋,云嵐沒有再抱它,只是走到了窗戶旁邊往外看去。 烏云已經(jīng)沉沉壓到了天邊,幾乎讓人無法想到在一刻鐘之前還是陽光燦爛明媚又燥熱難耐的午后。 有隱隱約約的雷聲在這厚厚的烏云之中滾動,間或有閃電刺啦刺啦地在閃動。 一亮接著一暗,一聲巨雷從天上滾下。 大雨就這么突如其來地傾盆而下。 庭院中的花木迅速地被雨水重刷著狼狽地垂下了枝條,花葉散落滿地,和著泥濘,隨著雨水往低處漂走。 . 灰奴跳上了窗臺,懶洋洋地坐下了。 伸手撓了兩下大貍花貓的下巴,云嵐抬眼去看著幾乎連成一片白練的大雨,又看向天空中越聚越攏的烏云,猜著這雨會下多久。 低頭看了看順著溝渠正歡快奔騰的積水,她忍不住想若是這么大雨下半個時辰,恐怕這宮里低洼一些的地方就要淹水了——比如她當年與母妃一起居住的長泰殿。 想到這里,她忽然感覺有些好笑了,只不知長泰殿是否還在,又是否還是如當年那樣破敗不堪無人修葺。 . 正想得出神,她忽然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還沒來得及回頭去看,便先聽見了裴彥的聲音。 “在看雨?”他的聲音是沉穩(wěn)的,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永遠這么從容不迫,似乎從來沒有過慌亂和不安。 她回頭,正好被裴彥抱在了懷里。 他與她一起站在窗邊看著這瓢潑大雨。 “那些人說的什么前陳余孽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迸釓┖鋈徽f道,“朕知道你與那些人是沒有來往也沒有關系的?!?/br> 云嵐頓了頓,才意識到了裴彥在說什么。 這一瞬間她有些無法言說自己到底是何種心情了。 于是她低低應了一聲,低頭去握裴彥的手,小心又執(zhí)著地與他十指相握。 “只是現(xiàn)在名分上……或許還是要虧待你一些?!迸釓┬α艘宦暎斡伤龜[弄著自己的手,“等今后吧?!?/br> 云嵐低頭看著自己與裴彥交握在一起的手,想了一會兒才道:“我不計較那些虛的,我就只是想與裴郎在一起?!?/br> 裴彥在她頭發(fā)上落下了一個吻,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么。 云嵐抬頭看向了他,便見他也正看著自己,兩人四目相對。 “裴郎會不會一直和我在一起?”云嵐認真地看著他。 裴彥露出了一個思索的神色,然后笑了笑,道:“現(xiàn)在朕就與你在一起,不是嗎?” 云嵐抿了下嘴唇,她不喜歡這樣的答案。 她松開了裴彥的手,轉(zhuǎn)身勾住了他的脖頸,墊著腳去咬他的下巴,滿滿都是不甘:“那將來呢?” 或許是往事作祟,她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裴彥摟著她的腰免得她被自己裙子給絆倒,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充滿耐心:“朕的身邊,從前只有你一個人,現(xiàn)在也只有你一個人,將來如何……”他看著她,低頭吻在她充滿了不甘的紅潤雙唇上。 一切的不甘與執(zhí)著都消失在了這一個熱烈的吻中。 便是如裴彥方才所說那樣,在此時此刻,他們就是在一起的。 . 長樂宮中,謝太后正在接見自己的娘家侄兒謝簡。 “若是先帝還在的時候把爵位給封了,現(xiàn)在倒是也少這些麻煩事情?!敝x太后語氣中全是遺憾與憤憤,說得惱怒了,她拍了一下小幾,“當初是想著若是沒有封王,赟兒還能爭一爭太子之位,封王反而是累贅,誰想到先帝臨終了把皇帝從吳郡叫回來,直接就傳了皇位?!?/br> 小幾另一旁的謝簡無可奈何地聽著,面上的忍耐是顯而易見的。 如今他在朝中也有官職,他當然知道謝太后所生的兩個皇子都沒能得到王爵的事情,他還知道自己這位姑媽已經(jīng)與宗正遞過不止一次話,就是為著那兩位殿下的爵位。 如若沒有宋奇的事情,又或者說他早知道宋奇要給裴彥遞上奏疏,他便會想辦法讓人把這奏疏給壓下,不必現(xiàn)在來面見這位多年來說一不二專橫慣了的姑媽。 他雖然是謝家人,但他卻知道一句俗語,那就是形勢比人強。 如今皇位上的裴彥地位穩(wěn)固,他們謝家還要圖謀將來,便不能太與他逆著來了。 謝太后雖然如今有了個太后的尊號,但裴彥又并非她親生,如此關系只能越小心越好,斷然不能如她這樣咄咄逼人。